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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两小时后,我亲自来接你。”舒漠阳王者姿态的从容自信,被隔绝在重重闭合的铁门外,声音却仍回荡在这座诡异阴冷的地宫中。

“该死的,这是在拍武侠片还是恐怖电影?”言欢低声咒骂道,“居然会有人变态到把地下室建成这副模样。”

放眼望去,像是游乐场的迷宫,一面面连接起的巨大镜子隔出的通道,接缝处装点着壁灯,幽淡光亮在相对的镜子中映出一排,迷晃人眼。

言欢无知者无畏的向前走,到尽头拐弯处回头看见允落辰仍站在原地,不由皱眉道:“你还等什么?时间很充裕吗?”

允落辰慢慢晃着步子跟上来,懒散环顾四周自己跟言欢镜子里的无数虚影,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个八卦镜术阵本来是用做惩罚背叛‘旗帜’的人,镜壁每过十五分钟就会移动变化,不懂五行八卦推算的人,几个月也未必找得到出口,很多进来的人在饿死渴死之前就发疯了。”

“那是不懂的人,你呢?”

“所以坐下,等十五分钟看这块镜子怎么动吧。”允落辰摸了一把嘴边的血,在光洁镜面上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扶着镜壁缓缓坐下,允落辰面色赤红,胳膊支撑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根按在额头上,喘息越发沉重。

“喂,该不是喝醉了吧?”用脚踢着地上没有还手能力的男人,言欢口气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不是很习惯整瓶灌威士忌吗?”

允落辰没抬头,颇为无奈闷声道:“舒漠阳的藏酒,浓度至少是普通伏特加的两倍。”

坐下时右手习惯性扶地,触痛了被开水灼燎的伤处,言欢不由低低呻吟了一声,没想到这会引起身旁醉得几近昏睡过去的男人的注意。

允落辰侧过脸,手撑到右边眉骨处,斜看过来,目光从他的脸移到手指上,表情一贯的调笑不正经,却似乎因为神智迷茫而平白多出温情和关切:

“对一生都重要的东西,就不知道好好保护吗?”左手抓过言欢右腕拉到眼前细细打量。

“这没什么重要。”言欢冷哼一声,动作粗鲁抽回手。

允落辰竟似乎有些心疼的啧声轻叹,过了一分钟左右又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挑衅舒漠阳?我跟他之间根本就不关你什么事。”

“看不惯向来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的混蛋,到了别人面前腿软的像只病猫”,言欢撇嘴不屑道,“何况你本意就是利用我引他注意保护齐轩,我的行为应该让你惊喜交加吧?”

“你甘心被我利用?”

言欢神情复杂的沉默半晌,开口语气异常平静:“这样最好。”——保护齐轩就是保护了纪秋,能减轻些过去犯下的罪过,还有什么不满足?

允落辰头向后仰靠,懒懒笑道:“我以为你在嫉妒。”

嫉妒这个词像跟针,冷不丁扎进言欢脊骨中,腰身僵挺了一下,歪头看着允落辰半张嘴却说不出话,半天找回舌头,破口就骂:

“你他妈的喝高成这样?我看真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就等着被那个姓舒的杀人狂操上整晚吧。”

“我倒是无所谓。”允落辰闭了眼,神情淡漠疲倦。

言欢无意识咬咬牙,低声问道:“你跟那个姓舒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表达疑惑的轻恩了一声,允落辰问道:“你几时也变这么八卦了?”

“人被困在这个劳什子八卦阵里,变八卦点有什么希奇的?”言欢有些刻意表现出随意和满不在乎,“在这里空等也没其他事可做,两个小时后死活都不知道,那个孟擎都知道死要让人死明白。”

“过多解释就像是在掩饰了”,允落辰睁眼,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笑盈盈望着言欢,“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舒漠阳,是我剑术课和国学课的老师,那时我十四,他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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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落辰记得第一眼看见是背影,在秋天下午细雨迷蒙的凉爽,庭院落叶满地,年轻男人挥剑的轻灵姿态。

几乎每个男人都有仗剑天涯的侠客梦想,而眼前的人就活脱脱是从梦境里走出来一样,彻底打消了允落辰对学习剑术是暴力血腥的抵触念头。

“不能否认他很漂亮,骨子里透出股黑道人最喜欢的风情”,允落辰嘴角始终蓄着自嘲笑窝,“我不像帮里一群笨蛋,一见他就神魂颠倒,只是后来相处久了,比那群笨蛋更无可救药的迷恋他。”

舒漠阳教得很认真,手把手,贴在身后,只是这样更会让他年轻的学生心神不定。休息时两人会想兄弟一样嬉闹,比赛爬树,看谁坐到更高的地方。

两个喜欢高处的人,两个习惯于寂寞的人。

“落辰,没见你以前,就知道我们合得来”,舒漠阳喜欢用手,顺他的额头插进头发里,“我跟你的名字就很般配。”

“名字有什么重要?”少年撇撇嘴,不自然偏开头目光落在原处,“就算你叫猫三狗四,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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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伸手在允落辰发直出神的眼前晃荡:“同性恋外加师生恋,不拍成三级片真他妈可惜了。”

允落辰拨开捣蛋的猫爪,扣起中指狠狠弹在言欢脑门上:“不想听就算了。”

“横竖无聊到死”,言欢捂着脑袋呲牙冽嘴,“继续吧。”口气并不坚决,像是小孩对鬼故事,明知道听后心里遭罪还耐不住好奇。

只是言欢说不清楚,听允落辰的情史怎么会感到难过的有点想回避。

允落辰笑了笑,目光变得更淡,他的眼睛奇特,即使不聚焦,也显得锐亮如星。

“谁都看得出舒漠阳身世来历绝对不简单,但他不说就没有人能查得出,后来他主动告诉了我”,允落辰顿了一下,酒精熏得他脸如同残阳霞罩,“在我按耐不住年少冲动,第一次吻过他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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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行动往往直白大胆,凡事先行动后再三思,十七岁的允落辰在后来的几天几夜里始终想着舒漠阳被吻后的神情,盲目揣测那些惊诧和犹豫的涵义,以及嘴角若有若无的牵笑的真实。

舒漠阳不再回避他时,异常的平静坦然:“落辰,有两件事我要给你说。第一,是关于我的过去。”

在国境边界上的村落,终年动荡战乱,与现代文明和和平完全隔绝,舒漠阳出生时两个政府军就在交火,村人都是半兵半民,惯于用传统细长利剑,捕猎果腹和杀人自卫。村长老头曾笑说,舒漠阳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这不夸张,甚至可能再几百年下去,也不会在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战胜一干成年男人,名副其实的村中第一用剑高手。

“我遇到了几个散兵,他们说太久没有女人,要借我的身体发泄”,舒漠阳说到这里,看见少年的瞳孔急剧收缩,不由安抚梳插进他额顶的黑发里,淡淡笑道,“五个人,两把步枪,两把手枪,我用剑杀了四个,逃掉一个,因为胳膊跟右腿被打中,我没追上去。”

“我不敢回村,因为知道那个逃跑的散兵会纠集人马去村里”,舒漠阳仍笑着,却像是倔强的斗士在残酷刑罚中强作悠然,“的确被我料中了,只是我以为他们只会找我寻仇,十天后我回去,看见的是全村人,没有活口,手里握剑上身上都至少中了七枪,女人跟小孩,多是被强暴至死。”

“剑嬴不了枪,我知道”,舒漠阳神情冷绝,嘴角却扬得很高,“所以记下那群兵的编制,找到调兵配置的官员,请他派遣那正团的兵去做最前线的排雷,他们全部被炸得粉身碎骨尸首无存。我付出的代价,就是陪那个官员一个月,期间他可以把我当狗,也可以把我当女人……”

“老师!”允落辰猛然伸手抱住他,声音哽咽,力量却大到像要将他拦腰折断,“老师!老师!”少年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辞藻,亦不需要说,他的行动是最直接和真诚的答案。

被勒得有些痛,舒漠阳却不甚在意的吐了口气,下巴搭在允落辰肩上抬头看万里晴空,轻声说道:“第二件事,本来想等你成年再说,也要第一件事吓不跑你才能说。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再多一层关系,除师生,兄弟,朋友之外的,更亲密的关系。”

少年用尽全力的点头,怕说服力不够,又开口一本正经道:“我愿意。”

舒漠阳失笑,刮他的脸:“又不是结婚典礼,你宣什么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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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停在这里,允落辰半晌不再做声,言欢不耐烦催促道:“怎么不说下去?”

“在等你嘲笑讥讽。”

言欢愣了一下,听见允落辰继续调笑:“你怎么会放过大好机会不挖苦我?”

“等到最后一起”,言欢示威性冷哼,“那样效果会更好。”

允落辰淡淡哦了一声,继续道:“没有比两情相悦更好的境况,所以事态只会变糟,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就像是毫无根据的认为他一定了解我。盲目前行时,就会摔得鼻青脸肿。”

“我大概是比很多人聪明那么一点,从小在帮里也无所事事,发现药剂化学反应,就像是一场奇妙绝伦的游戏,我沉迷其中,允天机自然乐见其成,也是因为我找出办法将毒品的精纯突破以往的限度,开始频繁遭到绑架跟暗杀,才会有舒漠阳来到我身边。只是我已经渐渐明白毒品是会把人变成什么样的东西了。”

言欢突然记起第一次见面,允落辰弹碎那颗迷幻药时眼中的杀气和恨意,本以为那是对自己的厌恶。

“小狸猫,你以为你的罪孽很深重?就因为伤害过雷纪秋一个人?你知道我制出的毒品,害死多少人?”允落辰笑了笑,垂头眼中仍闪亮,像是被刀锋划裂的碎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要离开,但知道允天机不可能轻易答应,只能创造机会,我借口创建一套情报机构网,敷衍不再研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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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年时间,掌握足够的把柄逼他让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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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落辰自懂事后,就再没叫过允天机爸爸,允天机也不在意,在他眼中人只分敌我,要么助他要么阻他。允落辰的母亲是帮派联姻的牺牲品,允落辰百岁宴,是允天机等待已久的机会,吞并合作伙伴,接收地盘人马,至于妻子一家,无人幸免。这些被尘土掩埋的血腥勾当,允落辰从地界情报网中无意中得到。

“你是铁了心要走?”允天机半躺在摇椅上,眯眼看着跟他骨血至亲的少年,心里盘算的却只有利益得失。

允落辰不说话,不说话,就是完全没有回转余地,比任何言语更坚决。

“规矩是离帮需离皮,落辰,你真准备挨那一百鞭?”

允落辰缓慢摇头,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自己身体里,只有一个细胞是他给的,但这就足以厌恶到想把自己剥皮拆骨。

允天机放声笑道:“是啊,你当然不想,你从小就最怕痛,什么事只要打你一巴掌,你也就乖乖听话了——”

允落辰截断对方得意的嘲弄,一字一字道:“你抽我两百下,我要带舒漠阳走。”

(14)

“以前我真很怕痛,几公分的口子都要吹半天,但经过那次以后——”允落辰冲言欢眨眨眼,“我就更怕了,那滋味实在是不好消受。”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当时的写照,两百鞭,要不是动手的人多少顾及他的身份稍微留情,怕是绝对没命硬撑下来,皮开肉绽后是麻木,然后反出痛来,骨子里冷得哆嗦,肉上却像是始终被火灼烧。

十七岁的少年发了高烧,整晚迷迷糊糊神智不清,但他找不到舒漠阳,到处都找不到。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醒时发现趴卧在床上,只是遍体鳞伤不管用什么姿势都会有伤处被压在身下,跟床单粘在一起,哪怕抬抬手指的微动,也有二次受刑的痛楚。

听到开门声,他挣扎起身:“老师?”

“别乱动”,舒漠阳按住他的肩,口气低沉除了疼惜外似乎更多是无奈,“怎么都不先跟我商量?”

“离开后再说也不晚。”少年有几分黑暗中看见曙光的雀跃。

“那要他愿意才行”,允天机出现得突兀,就在少年面前将手按到舒漠阳腰上揉捏,“我已经收了小舒做干儿子,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昨晚他一直在我那里。”

少年霍然抬头,他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舒漠阳的表情。

“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允天机充斥报复的快感,“我没有强迫他,是他自己要留下。”

“旗主,让我跟他说吧。”舒漠阳低声请求道,卑微里透出暧昧。

允天机在时,允落辰感到喘不过气的压抑,可现在只剩下他跟舒漠阳两个人,境况反而更糟。要面对的已不是倾心的恋人,是一个背叛的事实。

“落辰,你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天真,把什么都理想化。”舒漠阳终于打破长时间的沉默。

允落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审视目光紧紧盯着舒漠阳,像是从来没见过他,又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深深记住,开口说话时却是异常平静:

“老师,你选择在一起的人是我,还是‘旗帜’的继承人?”

“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极轻柔的,手指抚过允落辰的伤处,“以后你会明白我的选择,剑赢不了枪,枪赢不了权利,只有掌握力量才能保护自己珍爱的人。”

少年默然点点头。

舒漠阳像往常一样将手插进他头发里:“你现在要走,就走吧,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接你回来。”

允落辰的眼睛闪了几下,变得润湿,光泽渐渐恒定,微张了嘴唇,轻声道:“再见了,老师。”

再见的意思,未必期待重逢,有时是再也不见,即使没那么矫情做作,最起码,也是决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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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做过最傻的事,就是没提前去问一声”,允落辰食指敲打着脑门,低声笑道,“早知道,也不用多挨那一百下,很疼的啊。”

言欢默然不语,只是他知道,允落辰那时最疼的必然不是身躯,能结疤留痕的伤都疼不到哪里去,痛到极至,是叫人哭不出来,就只有笑了。

“允落辰——”言欢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该不会是开始同情我了吧?”允落辰仍是不变的嘲弄,“十五分钟的说辞,就足够打动你?”

“应该早过了十五分钟。”言欢环视四周,似乎才想起身处何地,以及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舒漠阳肯跟我打赌,是因为他有十足把握”,允落辰的话突兀,让言欢迷惑不解的皱紧眉头,“要推算生门需要先确定八个阵位,就至少需要看阵型变化八次。”

言欢听懂了,眉头却蹙得更深:“一刻钟一次,那八次就要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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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落辰笑着补充道:“再加上计算和走路的时间,即使不出任何差错,没有五个钟头,就算是舒漠阳本人也脱不了身。”

言欢定定瞪着允落辰片刻,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浑身肌肉松弛下来仰头倚靠着镜壁,一派在滨海沙滩上无所事事享受日光浴的自得模样。

“怎么突然这么悠闲了?”

言欢眼也不睁,嘲讽应答:“也不是刚认识你允大少爷了,总不能每次都让你耍得团团转,看你这副德行,早就有了应对办法,用得着我庸人自扰干着急吗?”

抚掌声,以及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的赞美:“真聪明。”

“有实质奖励没有?”言欢没好气问道。

“有啊。”允落辰音线突然变得诡异,滑如泥鳅让人抓不住真实。

“什么?”

“我。”

言欢霍然睁眼,正对上允落辰凑进的面孔,那双鲜活如水中游鱼的眼睛,昏暗光线让本就异常邃黑瞳孔更为圆润魅惑。

“怎么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允落辰奚落得越发惬意,身体也靠得更近,“你之前说想上我,难道是叶公好龙,敢说不敢做?”

“你——”言欢舌头根僵化几秒,认定对方在戏耍他,冷冷回道,“你要耍痴发浪都冲舒漠阳去,他可迫不及待要你的初夜……”

初——夜?言欢骇得几乎从地上跳起来:

你的初夜我要定了,我等得太久。

你得不到的话,就要放我跟言欢离开,还要保证再不伤害言欢。

一言为定。

“你居然跟舒漠阳玩这种地痞无赖才耍的文字游戏?!”言欢几乎是暴喝出来。

允落辰捂了捂耳朵,无辜笑道:“这叫偷换命题,无聊低级但很实用。”

“所以你从开始就计划要我在这里上了你?”言欢只觉得说不出的荒诞,以及心底淤积起恼怒。

允落辰仰头靠在墙上,冲他笑道:“既然想明白了,就脱衣服办事吧。”

“舒漠阳完全可以不理会你那个卑鄙的小伎俩!”

“我了解他”,允落辰淡淡道,“对他而言,没有公平只有胜负,但我不会输。”

言欢定定看着他,面色渐渐阴沉:“还是你并不在乎结果,因为你根本是在报复。”

允落辰微感惊诧,略一思索会意过来有些忍笑的无奈道:“你要这么想,倒也可以。”

“你甚至不一定要我,只要任何一个男人,能在舒漠阳之前先搞过你。”手无意识的攥紧,手背到胳膊上的青筋浮现出来,言欢极力压抑住自己挥拳的冲动。

“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允落辰笃定摇头,笑容刹时敛灭,冷冷道,“就算是条公狗都行。”

“混蛋!”怒火中烧下毫不留力打过去,谁知拳头却被对方单手接住,顺势一拉,言欢失去平衡跌压在允落辰身上。

“真有意思”,身下的男人懒散嘲弄道,“这是你保命的机会,也没有任何损失,以你那种百般算计决不吃亏的性子怎么会拒绝?除非——你对我有了身体之外的情感纠葛。”

正想起身的言欢像是被这话戳穿了某处脆弱的防线,迫使他以冷酷掩饰心中茫然的狼狈不堪。

“允落辰,不用拿话激我,不就想让我上了你”,言欢手压在他肩膀两边,低下身轻啄他脸颊,“老实说,我求之不得。”

边更凶狠咬吮搏动强劲的脖颈,边腾出手来撕扯开允落辰的上衣,粗暴用力抚弄胸前敏锐的颗粒,过程中感到对方抬手,搭到自己腰侧。

言欢很希望,莫名其妙的渴望,允落辰能喊停,发狠推开他,最好能在小腹处来上一脚,因为那里已经有些不安分的动静。

被压在身下的男人却是如鱼在水,没有半点不适应,手从腰上顺他脊背到后颈,霍然强势扣住他的头,不等他反应嘴唇上的温度已经变了。

跟允落辰亲吻早不陌生,像是海潮,看似波澜温柔,涨落却半点不由他人做主,从最初的清凉触觉,到唇边硬皮刮磨,舌尖探索入侵相互推委。

每一次接吻,允落辰似乎都很认真投入,不让言欢感到颌骨酸楚眼前发黑不罢休,这让言欢经常有被喜爱和珍惜的错觉。他奋力撑起身,眼睛却不受控制,中蛊一般紧盯着允落辰。

这男人有吸引人沦陷的充分理由,他的存在感太强烈,不管置身何处,都让背景环境褪色如同发黄的老照片,只有他鲜活明艳,伸手轻易就翻云覆雨,拨弄人心。

“发什么呆?”允落辰用手爬捋过额顶的头发,漫不经心,“不习惯人配合你?你以前跟雷纪秋,他应该——不会回应你吧?”

像是竹签猛钉进指甲里,言欢被雷纪秋这个名字刺痛,片刻从心底泛起对自己的冷嘲:居然忘了,是为了什么才跟允落辰混在一起——相互利用。

“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言欢冷冷说话的同时,两手一气剥下允落辰的裤子扔到一边,“也别指望我有那种对处女的温存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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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勾起随性的弧度,允落辰似醉非醉笑道:“托这高度酒精的福,痛感麻痹得七七八八了。”

言欢分开那双修长结实的腿架在身体两侧,右手托在他微抬起的腰身,滑到臀部用力揉捏,审视所有物那般居高望下去:“允落辰,操弄你就算是没有快感,那份成就感也足以让人趋之若骛了。”

男人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望,征服凶悍的猎物昭显力量,征服聪慧的猎物彰示睿智,征服一个高高在上的猎物时,就如同君临天下。

言欢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太多前戏,仅是吮了下手指扩张那处未被开启过的紧窒,随即便架起允落辰双腿,用力将勃发肿涨的性器插入,挺腰凶狠往里处开疆破土的推送。

允落辰低呐一声,膝盖反射性抽搐着弯曲收缩,他似乎是不愿被看到表情,向后仰头到极限,下巴到咽喉几乎拉成一条平滑的线。

排斥外物的紧穴勒得言欢灼烧的疼痛,以及被裹得不留一丝缝隙,快感随颤抖的一收一缩越来越强,允落辰像是在咬牙做最后的抵抗,浑身从里到外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放松,别用力。”言欢轻拍打他大腿到臀部一块块轮廓明显的肌肉,手指划过收紧的小腹,慢慢夹住低垂的男性器官,握在手里撸弄。

允落辰长长出了口气,似乎是有意识一丝一丝抽离身体里抵御的力量,迫使自己软下来任凭摆布,喘息随言欢两处的动作变得混乱。

言欢的性爱方式简单直接,这通常意味着粗暴但有效。

空寥的地下室,皮肉碰撞声响越发清晰,镜子对映出无数副交叠躯体的虚象。动作幅度的加大伴随迅猛频率,言欢没留意到交合出随抽插带出的红渍,这是一场超乎预计的性爱,他沉浸得忘乎所以。浑身血管像是要爆开,燥热气息沸腾得翻动不休,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得嗜血残暴,毫无顾及的糟蹋一具能深刻满足他的躯体。

有一股恨,从遇到舒漠阳开始,从允落辰微笑赌上初夜开始,从知道自己只是一件报复工具开始,从明白——允落辰自始至终深爱舒漠阳开始。而他言欢,能做的从来只有破坏和占有,破坏他珍惜的东西,占有他永远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攀上颠峰的瞬间,言欢狠命将全部挤压进去,上身突然失去力气一样压倒在允落辰身上,猛然一口咬在他肩头,像垂死野兽最后的反击用尽全力死都不肯松口。血气流满了口腔,下体的欲望霍然迸发,几秒钟空白的快感,之后是空白的一无所有。

言欢松了牙关,趴在允落辰身上喘息,脸侧贴在他胸前能听到剧烈心跳,他不知所谓的笑,低声说道:“如果你不是在利用我,我可能就此疯狂迷恋上你。”

允落辰的声音里充斥疲惫跟忍耐,却仍清冷如一弯淡水,倒映了星空的笑意:“你为什么就不想,说不定,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15)

蹲靠在镜壁颓然用掌根击打额头,言欢呆呆出神半晌,目光迟疑的,近乎胆怯的移到他面前侧躺的男人身上。

允落辰背对着他,浑身布满的旧伤已如光影斑驳并不明显,那应该是允落辰为他自己和舒漠阳争取自由时留下的记忆,而现在更为触目的是仍带血红的刮伤,青紫的掐痕吻印,以及隐私处的伤痕红肿,言欢突然想起雷纪秋说的,风灌进去会疼得人死去活来。

看到在一边的裤子,想了片刻,觉得那盖不严实,言欢抬手脱下上衣,轻手轻脚搭覆上去。顺势瞥到允落辰的脸,眼睛闭合,嘴角微翘的弧度不像以往那么惬意自在,似乎是睡着了,身体不时微动,显然是脖颈处空着感到不舒适却没法调整好。

言欢蓦然感到心脏针扎得疼,疼到指尖发麻,动作极为缓慢的爬过去,与允落辰面对面躺下,伸出胳膊小心翼翼垫到他颈下。

自以为轻到能够不露痕迹,允落辰却突兀睁开眼,言欢一刹那无从遮掩的慌乱狼狈,尴尬转开脸想抽回手臂,谁知道允落辰却将脑袋更往里靠了靠,在肩窝处找到最合适位置,再次闭合了眼睛。

只是唇边的微笑,不动声色恢复到往昔的悠然。

“比较起来”,允落辰漫不经心道,“我其实更喜欢做零号。”

言欢被这话堵了半天,低声问了句:“也只有你,能想到这么下贱的招数对付舒漠阳。”

允落辰倒像是得到赞美,调笑得更轻松:“遇到狐狸,就学会比它更狡猾。”

言欢眼白上翻,叹了口气:“遇到疯子,就只能跟着一起疯。”

然后他听到允落辰窝在他身上,闷声低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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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不得不佩服舒漠阳,他竟然能在看清发生的一切后,瞬间就将表情收敛的滴水不漏。

但那一瞬间也足够言欢看清,舒漠阳像是胸口毫无防备下挨了一记重拳,那种错愕震惊以及伤痛。

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吩咐下人带他们去沐浴更衣后到茶室见他。

允落辰再出现时穿着一身休闲服,剪裁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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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如同量身定作,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洗过澡让他面色恢复些红润,神清气爽,只是步伐没了一贯的轻盈稳健。

“输赢怎么算?”他好整以暇的抱臂,问到舒漠阳,后者却不回答,只是审视目光紧盯着毫不放松。

允落辰径自说下去:“我走不出镜术阵,上你的床绝对没问题,我也实在看不出身体上受点摩擦有什么大不了。”

“但你要我不伤害言欢?”舒漠阳缓慢接道,似乎有什么困扰他让他迷惑不解。

允落辰耸耸肩膀,做无奈状笑道:“你见过谁的初夜有两次?”

舒漠阳的面部僵硬得像岩石雕刻,他目光慢慢逼上言欢:“为他你会做到这个地步?”

允落辰微笑不语,言欢却是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可以带他走了。”舒漠阳突然挥手说道,整个人像是在一场重大战役中挫败,虽不至一蹶不振,却也是损兵折将的打击。

允落辰笑,笑得并无惊喜,只是理所应当,像是看了一出喜剧完美落幕,他揽过言欢的肩膀向外走。

到门口处却突然听见舒漠阳提高声音,恢复成一个战无不胜的王者气度:“如果你就为跟我赌一口气,付出的代价未免过高。”

允落辰停下步子,回头冲舒漠阳叹道:“我是喜欢他。”

舒漠阳跟言欢,不可能形成默契的两个人,却同时冷哼,不置一词。

允落辰摇头苦笑:“这话的可信度就这么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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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大堂经理如往常一般热情迎上来:“今天玩得还愉快吗?”

言欢冷扫过一眼,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去,丢下一句:“好到没命回来。”

跟在后面的允落辰,对一脸尴尬的大堂经理无奈淡笑:“送两份西式套餐到房间,我们还没吃晚饭。”

电梯上,允落辰有一下没一下碰着言欢手背,目光温和:“有什么不痛快的?”

言欢皮笑肉不笑冷道:“已经痛快过了,你要是还不满足回房间我再伺候你。”

允落辰波澜不惊问了句:“你喜欢上我了?”

言欢一惊,往旁边退了半步:“你是问我下半身?”恨不得能把所有厌恶都摆到脸上,更绞尽脑汁搜索恶毒词句。

只是他煞费苦心,允落辰却不看他,一副忽略他存在的模样,电梯到顶楼叮得一声开了门,允落辰径自走出去,像是不经意的自言自语:

“也对,要是轻易喜欢上别人,怎么对得起雷纪秋?”

男人在狭长走廊里渐行渐远的背影,言欢大脑被拉了电闸只是呆呆望着,直到电梯门自控闭合,才被惊醒般想也不想的用手挡过去。这旧式电梯的感应并不灵敏,厚重金属狠狠挤砸了右手。

言欢没防备,抽气呼痛着甩手,抬头看见允落辰不知几时又折回来,一把抓了他手腕转身拉着他走,架势就如大人把自己调皮捣蛋的小孩拽回家。

刷卡进了房间,允落辰从桌上果盘里拿起个鸭梨,转身递过去,脸上是一贯的调侃笑容:“不是要伺候我?给我削梨吃吧。”

言欢瞪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给我把刀,我想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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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言欢抬眼问坐在对面沙发的允落辰,“舒漠阳怎么会就轻易放人?”

“他要的是不带丝毫瑕疵的完胜。”允落辰在鲜嫩梨身上咬下一口,汁液入喉过程美妙。水果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就只能任人采摘和咬噬。

“你说他会想别的办法?”

“他唯一的办法”,允落辰目光投向言欢,一抹阴郁迅速被笑容冲淡,“就是让你主动离开我。”

言欢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他会找我谈判?”

“记住不要轻易答应”,允落辰背靠进沙发里,翘起腿交叠双手放在膝盖上,“首先要他保证‘猎鹰’不再打扰你,然后可以漫天要价,只要不是太离谱,舒漠阳都会接受。你想再回法国读哪所学校,对他而言都不是难事。”

直到允落辰将梨核准确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言欢似乎才有些理解方才一番话的内容,仍似懂非懂,像是咬着舌头艰难说话:“你是……要我答应他?”

“等他给出合理价码——”,允落辰手指轻点着,精明生意人的盘算模样,“你为什么不答应?”

“那你就输了!”气急败坏的同时,脑海里竟浮现允落辰说‘但我不会输’时,自信洒脱的神情。

允落辰极为优雅的摇头笑道:“我哪里输了?”

言欢倒抽口气,难以置信低叫:“不要告诉我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他没说下去,是没法说下去,有什么尖锐如刀片的东西划了他的眼角,咽喉气管,切开胸前,剖挖心脏的疼痛。

“的确是因为舒漠阳,我不能放纵自己喜欢齐轩,但我至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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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六种方法保证他不受威胁,”,允落辰轻描淡写中目光不时掠过言欢的脸,只是不做停留,“但要让你彻底脱离‘猎鹰’掌控,除了引‘旗帜’对抗外别无他法。”

“允落辰”,言欢眼睛直勾勾半晌不动,极为缓慢说道,“我真分不清你是真是假。”

“你不必想那么多,因为我跟你,很快就没有交集了。”允落辰淡淡道,手掌支腮,指尖滑过眉骨。

“我对你只是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管我的事……还付出一些根本不必要的代价?”

允落辰眼睑轻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意味,但最终只是勾起嘴角淡淡道:“梨很甜,再给我削一个。”

盯着他若无其事的面孔,言欢原本僵硬的四肢有些松软,他很清楚这个男人如果不想说,就算是十大酷刑上阵百般花样出尽也逼不出只字片语。

果盘在进门左边的圆桌上,从那里只能看见允落辰坐在沙发里的背影,那处似乎是专是欣赏夜景间隔出的角落,灯光不能触及。

“削梨吧,别盯着我不放。”调侃的声音响得清冷。

言欢心虚低头拿刀,蓦然觉察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允落辰笑得放肆,嘲弄味道更浓:“我是信口开河,你是不打自招。”

“你!”言欢一刀砍进梨身里,意识到自己未免太情绪化,半晌不再做声。

“拿去。”

“切开吧,你也吃一半。”

言欢从后面递过去时,才想起分梨,就是分离。不觉心底讽刺自己几时搞起这种文艺剧里的烂俗噱头了。

咬了一口咽下去,言欢心里暗骂允落辰是个说谎不打稿的骗子,这梨是又酸又苦,不知道几时摘的都开始烂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嘴巴应该是抗议东西太难吃,自做主张问出句莫名其妙的话,“会跟舒漠阳重修旧好?还是再结新欢。”

允落辰咀嚼后慢慢下咽,淡淡道:“都不可能,还是一个人来得轻松自在。”

言欢顿了片刻,弯下腰,从后面伸手圈住允落辰脖颈,缓慢收紧。

“想掐死我?”不止问话口气无关紧要,人也动都没动一下。

言欢将脸埋进允落辰肩膀里,什么也不说,手勾得更紧。

“来一次比以前都激烈的性爱?”

问的更平静慵懒,没有回答。

半晌,被空调吹得冷淡的房间里一声很轻的叹息:“小狸猫,别把鼻涕弄到我衣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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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欢笑得极为开心,毕竟他是被恭恭敬敬邀请来的贵客,可以肆意撕扯名贵兰花,用手抓捞鱼缸里的过背金龙和七彩神仙,最后再大刺刺拍着舒漠阳的肩膀说又见面了,最近还好吗。

舒漠阳不仅没有一点恼怒,还用欣赏艺术品的目光看着言欢在他不带一个褶子的衣服上留下的爪印,谦和有礼请他坐下,言欢抢先开口:

“你能保证‘猎鹰’不再找我麻烦?”

舒漠阳微怔片刻,沉稳答道:“可以。”

“法国圣彼得堡列宾美术学院的入学许可?”

“学费和生活费我全都可以支付。”

“那还不够。”

“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并开出来。”

言欢作出思考状,许久才摸着下巴笑道:“都让他说准了,允落辰真是个天才,真他妈是个阴险卑鄙的王八蛋。”

“不要随便评价落辰”,舒漠阳沉下脸色,“你可以敲诈一笔普通人一辈子挣不来的财富,然后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那你给我听清楚”,言欢不再戏谑,冷到冰点下,一字一字认真说道,“允落辰是我的,就算你把‘旗帜’老大的位置让给我坐,我也不稀罕!”

舒漠阳的目光斥出同情,像看见一个痴人说梦的疯子:“说这种话,自己不觉得滑稽?”

“因为我没有任何力量,你捏死我比捏死蚂蚁还容易”,言欢向前一步,身体几乎靠拢到舒漠阳身上,低声笑道,“那你为什么就不杀了我一了百了?”

舒漠阳不屑冷道:“你不值得我破坏跟落辰的赌约。”

言欢嘿嘿笑道:“所以——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动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干你朝思暮想的人。”

蹭的一声,舒漠阳挂在身侧的剑出了鞘,那寒光似乎都能伤人。

言欢却是熟视无睹,甚至将脖颈迎上剑锋,这就连舒漠阳也不禁一惊,迅速撤回手否则必然见血。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把脸靠得如此近,近到气息侵进他的毛孔里,舒漠阳整个视野里就是言欢那张清秀但平淡无奇的面孔,笑容坚定决绝:

“早在你选权势的同时,就放弃允落辰了,你现在对他的不放手,才是个笑话。”

靠他这么近的少年,曾经只有一个,眼睛闪亮,笑容狡黠,耍着孩子心性的把戏,轻轻叫他——老师……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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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容易让人委靡不振,允落辰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充分到即使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很正常。

这场雨从早上,他透过窗户看见言欢被带走时就开始,一直到深夜也未见消停迹象。烟盒空了,允落辰手垂到床边,把玩着打火机,动作熟练,开盖点火,然后拇指跟食指捻住机身,火苗在他手掌下跳动,手心一丝一丝的热度顺手臂传过来,灼痛则被忽略。

门铃声响过后,允落辰以为会安静下来,谁知道竟是拳打脚踢的重砸声响。

服务生会为讨要小费干这种事?

允落辰晃起来,开门,然后的体会就是一句,迅雷不及掩耳——

“允落辰你他妈的睡死了是不是?都快成新年钟敲一百下了你才来开,淋了雨这房卡不能用了。”

从头发到脚跟都在滴水的男人,浑身湿透的衣服贴在他还像是少年一般的躯体上,湿漉漉发亮的眼睛怒气冲天瞪了他片刻,一把推开他进屋甩上门就往卧室跑。

“冷死了,这场该死的雨,干脆下刀子算了。”言欢边走边三下五除二的将身上衣服裤子袜子全扯下来随手乱扔,内裤搭在落地灯罩上。

“你这是怎么了?”允落辰慢慢转回身,跟他身后一件件把衣物捡起来,像是随口询问不带任何关切意味。

言欢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舒漠阳太小气,只接不送,我搭不上计程车只能跑回来。”

“我是说——”,允落辰走到浴室门口,淡淡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浴室门一打,毛巾飞窜出来打在允落辰脸上,言欢不耐烦道:“罗嗦什么,来给本少爷搓背,我冷得手脚都僵了。”

毛巾滑下,允落辰捞在手里,略思索片刻,走进热气蒸腾的浴室,言欢赤裸的身躯躬着脊梁洗头发,急噪粗暴的抓弄着满头白色泡沫。

允落辰到他背后,言欢显然是感到了,动作滞了一下,更用力的抓头发。

打湿毛巾,倒了浴液,允落辰不急不徐擦拭言欢的背脊,似是漫不经心问道:“你说过我跟你绝对不会有感情纠葛吗?”

言欢低着头,压着声,飞快嘟囔了一句:“去他的纠葛,老子单恋你。”

手一滑,毛巾落地发出呱唧闷响,言欢回头,得意冲他笑:“总不能事事都按你的计划来,没想到我会回来吧?”

“事实上,想到过。”允落辰微笑说道,温文有礼。

下一秒却霍然抬手按住他肩膀将他抵在墙上,几乎是凶狠霸道的吻住他,纠缠不放,时间长到言欢怀疑这根本是一场窒息谋杀。

放开时,允落辰的气息也不再平稳,将言欢抱紧,轻轻笑道:“只是不敢抱太大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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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

熙熙攘攘的机场,来去过客匆匆,两个男人略带倦色领了简单行李,走向出口拦下辆计程车,再寻常不过,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有必要急到赶当天晚上的红眼班机回来——”言欢顿了一下,脸色刷得惨白,“纪秋哥出什么事了?”

“没有”,允落辰安抚拍拍他的肩,“只是在你慷慨激昂拒绝舒漠阳后,再不快逃难道等他来抓吗?”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言欢问道,却半天不见回答的声音。

“允落辰,我问你话你没听见?”

回应的却是刹车声。

“小朋友”,计程车司机突然转过头,一双细长眼睛弯如新月笑咪咪的喜气模样,“你的落辰哥哥没教你,越是不起眼的人越危险吗?”

“比如说我——”细眼男人说话时,枪口已对着言欢,“我是个杀手。”

“别用枪对着他”,允落辰很无奈笑道,“就算你是跟帝空暖言齐名的深谷杀手,也不能保证枪决不走火。”

男人瞄了他一下,笑得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平日里开枪在你脑袋边的墙上打几个洞你也照样喝你的咖啡,今天不过是指一下你的小情人就怕成这样。”

“你是舒漠阳派来杀我的?”言欢直截了当问道。

“我不清楚雇主身份,但的确有人雇佣我找你,要活的”,细眼男人回头发动了车子,闲话家常一般说道,“但我没接这单生意,谁叫你的情人是提供我情报的长期合作伙伴呢。所以允落辰,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下一次信息要免费。”

允落辰淡淡笑道:“你不杀他是因为他不符合你那个可爱的杀人标准,黎忘。”

叫黎忘的男人啧啧咂着嘴笑道:“真是谁也占不到允落辰的便宜,小朋友,及早跟他分手吧,你翻不了身的。”

言欢语气平静道:“指床上的话,我是在上面那个。”

又是刹车声,比上次尖锐急促得多,黎忘霍然扭头,看着言欢,目光又转向允落辰,见他一脸坦然没有否认的意思,不禁一拳锤在座位上。

“哥们,有你的,落辰压上去舒服吗?”

言欢很认真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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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答道:“还行,他不太会叫。”

“那你可以考虑用点特别的……”

允落辰只是歪头靠着车窗,微笑淡定从容,似乎讨论的主角不是他,甚至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表面上的轻松,内心却是另一番光景,抬头看天空晴朗无云,树枝被风撕扯着摇曳不停。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黎忘将两人送到侦探社‘七’的楼下,临走前别有深意看着允落辰:“帮不了你太多,凡事小心,我不想没有了情报来源。”

允落辰礼尚往来笑笑:“我也还没赚够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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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纪秋跟齐轩接到电话赶到的速度跟消防车有得拼,四人见面,目光相互碰撞和回避里,气氛变得微妙诡异。

“去天台喝一杯?”这话允落辰和齐轩不约而同说出口。

雷纪秋似笑非笑道:“说你们没奸情有谁信啊。”

允落辰还惟恐天下不乱顺手勾了齐轩肩膀走出去。

雷纪秋对着离去背影喊了句:“小警察,他摸你哪儿记得摸回来,吃什么别吃亏。”

言欢看见齐轩的脚步跄了下,似乎愤恨的骂着什么,一旁允落辰好脾气安抚他,不由问道:

“你真一点不在意?”

雷纪秋回头看着他,邪气笑道:“抓手里的可能跑掉,放心里的怎么会失去呢?”

“纪秋哥,对不起。”言欢低了头,眼圈发红,但终于,这声道歉他说出了口。

雷纪秋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捏住言欢腮边:“记得你第一次这么叫我的时候,我说什么吗?”

言欢点头,一边抱着胳膊上下婆娑一边跳脚道:“肉麻死了,你这个小胖墩,你他妈的想用醋酸杀死我啊。”——不管是动作,口气,表情,如出一辙,像是刚才发生过。

雷纪秋手上掐得更用力,留下个深红甲印,淡淡笑道:“那时候,我心里真正想的是,要我为这个肯叫我哥的小子死都可以。”

“纪……”言欢终于是忍不住,天性爆发,哭得不能自己,鼻涕眼泪抹了一把接一把。

“妈的你这个毛病怎么还没痊愈啊!”雷纪秋一见就头大了,手忙脚乱抽纸巾抗洪救灾。

言欢却像是倒退回十多年前,跟八爪鱼一样死拽住雷纪秋不放。直到没有耐性的男人放弃抵抗,揽过他肩膀轻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别哭了,难看到娶不着媳妇了。”

本质上说,言欢还是个孩子,即使现在二十五了也依然是,何况当年只有十七八,孩童的心思笔直,拉不住情感冲动,爱恨分明,将厌恶或喜爱的东西捏在手中时往往做出残忍到令人发指的行径,只是事后看见他醒悟后的惶恐,连惶恐都纯净无辜,叫人责骂也无力只能无奈笑过了。

所以最大的祸端,通常是最乖的小孩闯下的。

“实在不行”,雷纪秋想了想说道,“就娶允落辰算了。”

俯在他身前的言欢突然不动了,像是蛇被捏了七寸浑身僵硬。

“你喜欢允落辰吧?”

言欢抬脸看着雷纪秋,在全然信任的人面前坦白点了头。

“我的妈呀”,雷纪秋却是手捂着额头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别用那双兔子眼睛盯着我,晚上非做噩梦不可。”

。。。。。。。。。。。。。。。。。。。。。。。。。。。。。。。

“这次麻烦很大?”齐轩突然问道。

“怎么这么问?”允落辰放下酒杯笑着反问。

“你这杯酒喝得太慢了。”

“呵,你是不是太了解我了?”

“但有件事我就不明白,那个臭小子,你打算怎么办?”齐轩一副按耐住杀人冲动的模样。

“你说言欢啊”,允落辰淡淡笑道,“我喜欢他,打算跟他过一辈子。”

噗的一声,允落辰早有防备侧身闪开,齐轩呛得直咳嗽半天说不出话。

允落辰不由苦笑摇头,透过玻璃杯看着夜空:“连你都不相信我喜欢他。”

“不信……倒也不是”,齐轩艰难表达自己混乱的意思,“只是太过离谱,你怎么会喜欢他?”

“喜欢就是喜欢,没道理可讲”,允落辰淡淡笑道,给杯子再次注满酒后继续道,“不过我倒真可以给出一个充分的理由。”

酒杯相碰的清脆声,两个男人又在斗饮,仍是相同的结果,齐轩以少许劣势落败。

允落辰俯到他耳边,声音越来越低:“你记得那次……”

讲完后,允落辰又悠哉喝完一杯酒,齐轩才从错愕中恢复,低叫一声:“这就更离谱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偏就有了”,允落辰似乎也有些感慨,“本来我也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开始说……是玩弄他?”齐轩禁不住追问。

“纪秋的事让他负罪感太深,我对他好他绝对不会接受”,允落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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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着酒笑道,“他要惩罚我就给他,认为我利用他也没关系,最重要是他能再走回正途。”

齐轩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允落辰,那神色就像是从一座金矿下又发现了钻石,半晌不由叹气笑道:“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遗憾,当年竟一时意气错过了你。”

“我也是。”允落辰再次碰了他的杯,两人却没再斗饮,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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