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席悦能记住盛在清是因为过于出众的气质,能记住徐丽完全是因为他们小时候一起玩。徐丽性子温和,席父席母要回家做饭的时候经常把她丢给徐丽,等快到饭点才接她回去。
徐丽愣了愣,片刻后又反应过来,看向面前的女生:“悦悦?”
“是我!徐阿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听盛沂跟我提起。”
“悦悦过来了,进来坐。”盛奶奶听见席悦的声音,看了过来,视线又停在旁边的水星,“旁边这个是?”
“这个是我朋友,水星。她跟盛沂也是一个班的同学。”席悦弯了弯眼睛,身子往里探,“盛沂呢?他不在家吗?”
席悦说话的功夫,盛沂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盛奶奶笑他,“这不是赶巧了,小丽跟悦悦她们几个还一块儿来了。”
徐丽看到盛沂从房间里出来,先用手拍了拍外套上的褶皱,微微蹲了些身子,连忙拿起玄关口放着的礼盒,“小沂,妈妈回来了。看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
盛沂走过来,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把水杯放在旁边的餐桌上。
徐丽抬手,举了举手里的两盒螃蟹礼盒:“螃蟹。之前奶奶不是跟妈妈说了你爱吃螃蟹,妈妈就找同事给你从阳澄湖定的两盒,都挺大的。”
话是好话,但盛沂低眼,扫了眼徐丽手上的礼盒,眼底莫名多了几分烦躁。
徐丽在一边说着螃蟹礼盒从哪里来,又想把礼盒递到盛沂手里,没成想盛沂没接过礼盒,也没再说一句话。
这样的气氛任谁见了都尴尬,再加上家里又来了席悦跟水星两个客人。
“这是怎么了?妈妈回来还乐傻了。”盛奶奶连忙过来,接过徐丽手中的礼盒,打圆场,“一看这礼盒就好,花了多少钱?别买太贵的,拿着钱也给自己花点儿。”
徐丽点了点头。
盛奶奶轻轻地推了把盛沂:“小沂,你不是最喜欢吃螃蟹吗?等明儿奶奶就在家里做,这么多,让悦悦跟星星也一块儿来吃。”
盛奶奶的邀请太突然,不光是水星,连席悦都愣了一下。
盛沂皱了下眉,瞥开眼,还不等席悦说一声谢,就替两个人拒绝:“不用。”
他的语调太冷,从刚刚开始起就是这样,盛沂一从卧室出来,见到徐丽回来也没生出热切的样子。如果说是性格如此,水星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徐丽也有些尴尬,站在一边,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沉默一会儿,还是盛奶奶先叹了口气,又说:“小沂,你看,悦悦她们还在这里,你也不问问她们的意见,万一悦悦跟星星想吃呢?你就替人家拒绝,太没礼貌了。”
盛沂掀起眼皮,微微地瞥了眼徐丽后边的水星。
她们身后的防盗门还没关,楼道里的凉风吹了进来,他的头脑也降下些温度。盛沂知道刚才他的反应太过激,甚至连两个人的意见都没问,他已经先开口替她们做了决定,回绝了徐丽,徐丽这样温言劝阻,就好像……他忽然很不懂事。
客厅里的几个人相互僵持不下,席悦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束手无策,悄悄抓了抓水星的袖口,给她使眼色,她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去遛弯,反而自投罗网进了盛沂家里,不然也不会撞上这么尴尬的场面。
防盗门还没关,她们还有机会逃走。
“小沂,你看这个螃蟹,妈妈知道你最喜欢吃,还托了同事好不容易带回来的。”盛奶奶问他,“我知道我们小沂最懂事了,是不是?”
水星抬起头,看着跟她相隔开的盛沂。
客厅的灯光炽白,盛沂又半垂下眼眸。他什么都没说,也没再做什么,强压下去眼中的不满,似乎在被动地接受大人们提出的意见。
房间里的气氛太生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水星联系到席悦对盛沂的评价,无论其他人说了什么,讲了什么,但他们总不是盛沂,只能凭外在去猜测好坏,盛沂沉默寡言,优秀闪亮,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盛沂好的一面,似乎有了这些好,没有人愿意知道或是去了解真正的盛沂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场景不太舒服,水星的心底也搅得难过了起来。
她脑子里突然就在想盛沂刚刚拒绝让她们留下吃饭的一幕,在想为什么会这么抗拒她们留下吃饭的原因。
在想盛沂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盛沂是不是知道徐丽口中的同事是谁,盛沂是不是知道徐丽带回来的不止是螃蟹礼盒,就连她一个作为旁观者都能发觉,盛沂那么聪明,他怎么可能猜不到。
这么久的时间,他怎么会猜不到父母的关系,怎么会猜不到徐丽有了别人,怎么会猜不到徐丽的心不在这个家。
“阿姨,我们好像没办法吃了。”水星开口说。
水星又看向盛沂,她的脑袋有点儿懵,手指都是抖的,但她还是要找了一个大家都能理解的借口:“谢谢阿姨,但我跟悦悦,还有盛沂,我们明天都要到新校区比赛,英语演讲的比赛,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她确实不擅长说谎,一说话就紧张,话多的小毛病也没法改。
但水星还是又讲了一遍,拒绝道:“时间太赶的话,这顿饭应该是没法吃了。”
第40章.第四十场雨家属。
席悦跟水星终究是没留在盛沂家里练习,两个人等盛沂套了件外套,他们说出门玩一会儿再回来。
从盛沂家里出来,水星就偷看了他好几眼。
她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家里的行为是不是过于冒昧,或者说是多管闲事,当时大脑完全是空白的,只有下意识在替水星做决定。
“我们去老西门吧。”席悦推开单元门,跟两个人说。
老西门是上次几个人买奶茶的地方,除了奶茶,那边的吃的也不少,人多又热闹,正适合现在尴尬的几个人,就算不说话也有其他的声音能弥补。
水星把手里的演讲稿往口袋里塞了塞,又抬眸,这次真对上了盛沂的视线。她心里跳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又往前跑了几步,跟上席悦的步伐,拉住她的手,心率才稳定一点儿。
席悦他们几个人对家属区都熟,闭着眼都能往外摸,水星跟席悦两个人走在前边,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盛沂,即使心大如她也能感觉到盛沂跟家里人之间的不正常,琢磨好几遍又找不到缘由。
席悦拉了拉水星,小声问:“星星,你说是不是盛沂介意徐阿姨总不回家?”
她心思单纯,再加上从小到大徐丽给席悦的印象都很好,除此之外自然也想不到其他更糟糕的事情,本能地把自己代入了盛沂的家庭关系。
虽然席悦平常总嫌弃席父跟席母他们唠叨,但如果是席父跟席母真的好久好久都不在家,她恐怕一方面又会想得紧,一方面等他们回来要好好跟他们置气撒撒娇,顺便还能把最近想要的礼物拿到手。
“我不知道。”水星垂了垂眸,余光看向身后的盛沂。
这毕竟是盛沂家里的私事,即使她作为知情人也不该多说,最安全地只有一句我不知道。
“你爸爸妈妈不也不在西城。”席悦有点儿冷,一只手揣进水星的口袋里取暖,“你就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爸爸妈妈突然出现…….”
席悦话说到一半,忽然噎了一下,看到旁边的水星,好在她没生气:“对不起,星星,我不是故意说这个的。”
水星在口袋里握了握席悦的手,摇摇头:“我知道。”
两个人在前边走,席悦知道自己刚才失言,又担心再次戳到水星的痛楚,干脆对盛沂家里的事情也闭口不提了,三个人走到之前的奶茶店,席悦给他们买了三杯一样的奶茶,分别递给水星跟盛沂,几个人又找了家买点心的小店。
盛沂全程没什么表情,任由她们两个人随便点。
席悦对甜食没有抵抗力,从前边的柜台拿到菜单就一直翻,这会儿手指已经夹了好几页,都是她想点的。
水星看到席悦埋头看菜单,提醒:“悦悦,别点太多了,你今天晚上都吃撑了。”
“是吃撑了,没错。但正餐是正餐,主食是主食,甜点是甜点!”席悦对这些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说,谁也说不过,“甜点装的是另一个胃,又没占晚饭的位置。”
这家甜品店要到柜台处点餐,水星晚上吃了太多,确实吃不下什么,席悦又问了盛沂想吃什么,水星本来想跟席悦一块儿到柜台,没想到她拿起菜单,一个人就先跑到了柜台,跟老板说起了话。
水星起身又坐下,抿了抿唇,看了眼对面的盛沂,紧张道:“喝水吗?”
盛沂嗯了一声。
这家甜品店每桌都配了一壶柠檬水,意见是水星提出来的,行动却是盛沂做的。他伸手,拉过一边的水壶,又把水杯摆好,各自倒了一点儿,先涮起了杯子。
水星坐在盛沂对面,有些手足无措。
按理说,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水星知道她跟盛沂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普通同学,但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确认他们是不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是平常学习或者问题,两个人之间肯定不会产生隔阂,但现在涉及家里的事情,水星担心盛沂会觉得她没有边界感。
一个杯子涮好,水星抽了两张纸巾,默不作声地帮忙擦了起来。
席悦点完东西就没直接回来,相反还在柜台前边跟店主聊起了天,她跟盛沂一直不说话也不是办法。
“我今天是不是太…….仓促?”水星犹豫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摸不定这个词,又换了一个合适的,“莽撞。我不应该拒绝阿姨跟奶奶的好意。原本只是想留我跟悦悦在家里吃一顿饭,我还说要参加比赛不能吃。”
“其实我当时就是觉得你不太开心…….”水星想尽可能地解释。
盛沂擦杯子的手一顿,他的视线跟她对上。
甜品店为了让食物更有食欲,店内的灯光通常都是温黄色的,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左上方的小台灯亮着,照射出昏黄的光影,打在盛沂的眼睑处。
其实盛沂不开心的情况不在少数,不开心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的陪伴,不开心他考了优异的成绩家里人只当理所当然,不开心他不可以任性。但当他每次暴露自己的不开心就总要被大人们教训,他们会跟他说懂事点儿,会跟他说听话点儿,会要他体谅大人们的不容易。
就好像只有大人才有难处,小孩子就不配拥有似的。
当时那个情况,其实所有人都能察觉出他的情绪,他们明明都知道他不开心,但还是没有人顾及。
他要沉默不语,要被动接受,似乎这就是一家人相处中最好的解决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盛沂就是觉得生气没什么用。
他习惯了去习惯,以至于他都忘了他可以不开心。
甜品店里大学生居多,对面的女孩子看向他,双眼黑得发亮,她的双手压在桌子下,从浅绿色的桌布也能感知到她又在紧张了。盛沂的视线低了低,眉眼间的疲倦不知不觉就淡了下来,更怪的是,他竟然有些想笑。
水星张口又想说什么,席悦已经从前边端了两份小蛋糕回来了。
“星星!老板多送了我们一份提拉米苏呢。”席悦把蛋糕放在她面前,还没坐下就拿着勺子舀了一大块,说着要塞进她嘴里,“你吃一点儿尝尝,这家店的提拉米苏最好吃。”
水星一边跟席悦应了一声好,一边又用余光瞥对面的盛沂。他抬起手,拿过一边的水壶,不言不语就把三个人面前的空杯子填满了柠檬水。
原本要说出的话被打断了,水星现在满口都是提拉米苏,腮帮子一边都有点儿鼓,嘴角也沾上了可可粉。
“你看你的嘴角。”席悦看到水星这样子就忍不住笑,“真的好可爱。”
水星怔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氛围太轻松,也太容易感染其他人,她抬起头,发现盛沂的眼底在下一秒也浮出了几分笑意。
水星把嘴角的可可粉擦干净,脸上有点儿红,旁边的席悦吃起来也没顾忌的,尤其是甜点太好吃,席悦一个人直接吃了两块。
他们几个人没地方去,只好在甜点店里对了一会儿明天的英语演讲比赛的演讲稿,等时间差不多席悦又在路边的商店买了点儿零食,他们才一块儿回了家。
因为绕了远路,席悦跟水星比盛沂要先到单元门口,席悦回过头跟盛沂说话:“行了,我跟星星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我们在楼下见。”
盛沂嗯了一声。
水星站在席悦旁边,身子也微微侧了侧,又想起在甜品店的时候两个人没说完话,但席悦已经说过告别的话,她再说些别的就显得很奇怪,只能抬起手,小幅度地跟盛沂挥了下手。
席悦又拽着她往前走,水星的脚步慢了点儿,又感觉身后有谁跟了上来,很快地掠过两个人,肩膀又在无意间碰了碰她的帽子,引得她下意识地回了个头。
紧接着,她看见盛沂张口,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懂的话:“确实。”
隔天早上,席悦还是没能睡成懒觉。
昨天晚上,水星当众拒绝了徐丽她们的提议,又说了几个人要一大早到新校区去比赛,席盛两家相互认识,说谎话太容易戳破,一大清早,水星就把席悦从床上拉了起来。
席悦基本上睁不开眼睛,身子歪在旁边的墙上:“我再睡五分钟,星星,行行好吧,看在我昨晚还熬夜陪你练稿子的份上。”
“那再睡五分钟,我洗漱完了喊你。”
“好。”
水星看了眼现在的时间,把自己的被子先叠好,出了卧室,发现席奶奶正在做早饭,她转头,问水星:“星星起这么早?不再多睡会儿?饭一会儿就好了。”
席奶奶习惯了席悦的赖床,除了有什么重要的考试,席悦基本上没早起过,这会儿八点还不到,又是假期,早饭还没准备好。
水星摇摇头:“不睡了,奶奶,一会儿我就跟悦悦去新校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