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他是一匹孤狼行在漆黑广阔的荒原上,栉风沐雨,饥寒交迫。
接着出现了一头有着漂亮灰色毛皮的猞猁,灰蓝兽瞳放出凶猛的异光,它们都想吃了对方。
他输了,被猞猁的利齿剥皮拆骨吞得一点不剩,奇怪的是他没有离开这个荒诞的梦境,他的碎片在猞猁的肚子里融化,渐渐的他看到了那片冰冷宽广的荒原,不过是以猞猁的视角,但看的更清更远,他也不再饥饿,反而感到吃饱了的餍足和温暖,活在了猞猁的体内。
一个说不上噩梦也算不得美梦的梦。
相泽醒时身边没有人,时针指向一,说来奇怪,他能感到这栋房子里柳的切实存在,没有偷跑出去,而是躲在角落。
柳在厨房,蹲在流理台与碗柜的夹缝中,面对黑黢黢的空地低声絮语,昏暗中依稀可见他脚边的白色颗粒,是药片。相泽过去抓着柳的手臂拉起他,柳安静顺从的站起来,挣开相泽,向松下的房间走。
相泽再次抓住他:“你忘了那房里的枕被床单全洗了么。”
“别管我,让我自己待着。”
他向来说话语速慢,但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累,相泽根本不放心他把自己关在一间只有床板的屋子里。
“听话。”
相泽难得强硬的把柳拖回房间,柳抵抗不强烈,只说:“你别后悔就行。”
“所有都是我选的,我应得的,我不后悔任何事。”相泽把只着单衣手脚冰凉的柳带到床边,想让他躺下盖上被子,“你也一样的吧。”
“我……”
柳挣扎着沿床沿滑坐到地板上,似乎在想尽办法逃离相泽的控制,又像害怕自己抑制不住攻击性伤到相泽的要离他远点,他的大脑简直放弃了逻辑思考,单凭直觉的说些不知给谁听的话。
“我曾剖开我的胸腔,砍下我的头颅寻找我和正常人,死前和死后的不同,我整个人生都是实验性的,我是实验的产物。”
窗外风雨大作,相泽静了静,试图把他扶到床上。
柳动也不动,凝视雨滴扑打窗子:“多奇妙,雨水冲刷大地,空气充满能量,世界冷漠又慈悲,我处于这不属于我的世界两极的中央,心如磐石,麻木不仁,我杀了所有人,人都因我而死。”
原来他不是全然不在乎。
“不要走偏激,别想了。”
“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
柳突然转头对上相泽的眼睛,相泽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混沌的迷雾。
“这件事开始和结束是否都只是海上虚幻的泡沫?是否只是变幻无常的潮流中的无意义游戏?”
相泽听着柳莫名的问题,有些明白了自己的梦,那是黑塞的《荒原狼》,柳后两句话也脱胎于此,可是柳抱着什么信念,困苦于什么事他还是不清楚:“你一直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会知道。”
他的话触动了柳的神经,柳手指抠着地面。
“是啊,赖活在这个单纯舒适、热血冲头,为一点当权者的施舍就感到满足的人世间。未来我至少还要待在这三十年,和你,不,期间你也会离开,我是独自一人……”
相泽握住柳坏了指甲的双手:“我保证只要你还在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活着。”
空话。
“你知道有段时间我彻夜难眠,放松入睡的方式是什么吗?”
“是什么?”
“石房蛤毒。”
用死亡安抚孤独,他病的太厉害,相泽只能告诉他:“我在这。”
正因他在这,每晚每晚睡在柳身边。
柳浑身发抖,呼吸不稳,硬是不发出任何声音,相泽松开他僵冷无力的双手扶着他肩膀。
“哭出声来吧,什么都可以说给我听。”
几十秒的死寂后,柳开始咳嗽,撕心裂肺。
相泽紧紧抱着柳,顺着他的后背。
哭诉的作用是给人排解,与人分担心事,可柳的悲痛并不希望得到安慰,它让柳痛定思痛,无法排解。
听到相泽说的,尤其他抱着自己,越抱越紧,柳无端开始反胃,光是活着呼吸都让他苦涩不已、精疲力竭,积存许久的作呕达到了顶点,空胃要向上返酸水,这种生理反应反而催生了他不想流的眼泪。
一旦开头就无法止歇,柳泪流不止,知觉无比麻木,逐渐表现的平静下来。
因为这样配合着眼泪装作好了些,抱着他的人才能撒开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