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做什么?”
“看雪。”
“只看雪?”
“没错,只是在冬天去北海道看雪。”
一个贫穷少年稚嫩而微末的心愿。
“他开春来的,初夏被抓,等他出院,藏毒的量再加上他上线给他甩的锅,要么遣返要么蹲大半辈子的牢,注定看不到自由的雪了。”
话题好像愈发沉重了,但世道如此,哪个受害人伤口还没点故事,哪个施暴者背后还没点苦衷,这年头人人都有隐痛,个性也改变不了,警察这职业不比职英光鲜,视野里是全社会的阴暗面,所到之处不是无底线的人间渣滓,就是用娘胎带来的劣根性把人生闹得一团糟的人。
“你每次办案都尽职尽责,”相泽道,“我以为你的正义感不会让你平静以对。”
“我不奉行个人英雄主义,我清楚我在哪。”
在国家机器的体制内,毫无公平可言的实力至上社会中。
“你偶尔也说的出有情商的话啊。”
柳沉默下来,相泽转头去看他。
电压不稳的路灯阴晴不定的灯光,晃照着这个捉摸不透的人。
相泽似乎在他眼神中发现了什么,很微妙,失望兼具期望。他觉得违和。
“你变了不少。”
“我一点没变,正是这点令我绝望。”说着这种难懂的话,柳微笑着,“你不能只看到别人给你看的。”
相泽懂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柳那失望又期望的眼神是什么,正因如此,他感到自己与柳更近一步,也更陌生。
柳期望他知道什么,又失望于自己还不知道,这才将将向他展示真正的自己。
柳身上仍藏有秘密。
相泽心绪纷乱,不知不觉跟柳进了家门,入目遍是乱中有序排列着的瓦楞纸箱,窗户大而无当,使用痕迹最多的是正中那台硬件齐全的电脑。
柳在电脑前鼓捣的当,相泽细看贴主机上的纸,一幅画扎辫子的小姑娘的素描肖像,相泽记起柳女士的相册,仔细一想,肖像上不就是柳六岁左右的模样么。
他刚想开口,柳竖起食指放在唇边。
然后柳去关窗:“出去走走吧,附近有个露天篮球场,我点几个蚊香,屋里有虫子。”
话里意思很明显,别在这说实质性内容。
柳接连两天通宵,相泽怕他气虚打不动篮球,推说自己不想玩。柳就和他并排坐在球场边缘的沥青地面上,倚着铁丝网扯些有的没的。
说话间向上仰望,四周楼房林立,起伏不定连绵不绝的环绕着一块浑浊的天空,整个好像一口倒置的污水井,而其间闪烁的霓虹灯又仿若群星,离你最近的街灯就是你的月亮,你在钢筋水泥铸成的污水井似的宇宙低层飘泊流浪,隔着真空与人交流。
“……你肯定忘了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女孩素描都让你画成了自画像。”
柳回神,意识到相泽说的是他贴在主机上的画像。
从柳女士那里看了自己幼时照片的相泽认为画像和柳一样。
可柳画的是柳浩章案子的被害女童还原像。
一瞬间柳明白了什么,眸子骤然阴暗下去。
☆、十一章
柳清楚自己在梦中。
炎炎夏日,被蒸腾热气扭曲的马路,街对面金店满地狼藉。
场景很纪实,他的梦缺乏幻想,总是回忆重现。
他在这边,看到街对面人群混乱,尖叫迭起,冲动扑上去的哥哥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敌人望向他。
那目光没有冷意,只有冷静,甚至看自己看的入迷,不甘死去。
蜂拥而至的警察淹没了他仿若钟情的目光,他从柳眼中的倒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