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家仆们似乎不这样想。
虽说近来已经无法外出,但我偶尔还是会在暖和的天气里去走廊上透透气,在那里,我听到了家仆们的闲聊。
有在家中已经数十年的佣人,对这个家的了解甚至胜过我,而在她们看来,在黄泉的入口不断徘徊的我,当母亲怀孕的消息穿出的那一天,便已经失去了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睦月小姐虽然温柔又心善,但是谁又能知道她究竟还剩下多少时日呢?更何况夫人现在又有了身孕,恐怕用不了多时,她便……”
剩下的内容我其实很想继续听下去,但身后却传来了呼唤我的声音,负责照顾我起居的女佣有些疑惑地停在我身后:“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没有走进去,只是回过头,问她找我有什么事情。
“您又忘记了吗?上个月说好了今天要再去一趟万世极乐教,夫人见您不在房里,才让我出来找您的。”
倘若不知道母亲怀孕的消息,我必定会欣然同意,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母亲的身体其实不太适合舟车劳顿。
在我见到母亲并向她点明此事时,母亲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她急切地想要向我解释什么,看到这样的表情,我握住了她的手。
“我明白的,母亲大人。”我对她说:“我知道母亲大人在想些什么,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我。”
而且,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们为我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母亲面上的疲倦显而易见,我摸了摸她的脸:“还是先回去休息比较好吧?等过段时间再去见教祖大人也没关系。”
母亲也认可了我的提议,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直到当天傍晚,医师先生再次前来出诊。
他说起了这件事情,而后问我:“你不担心吗?”
我摇了摇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应该担心呢?”
医师先生沉默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沉思。
“如果那个孩子,比你更加健康、更加优秀……”
“那难道不是很好吗?”我反问道:“大家都会很高兴吧,因为那个孩子的诞生。”
“是啊,”医师先生应和道:“大家都会很高兴。”
嘴上说着“高兴”,但医师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笑意,也听不出半分认同。
他总是如此,嘴上说着的话和心中的想法完全不同。
“但是你又该怎么办呢?”医师先生轻声问我。
我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更多的还是意外——医师先生少有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担心我一样。
但问题是,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上次说过,我认识童磨,”医师抬起眼眸,注视着我说道:“在前几日,我也去了一趟万世极乐教。”
上次和医师先生提起童磨大人时,他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他们是不是仇人的猜测,但今日一看,似乎又并非如此。
于是我问他:“医师先生也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众之一吗?”
“不,”医师否认:“只是有事想问他,所以去了一趟而已。”他补充道:“是关于你和你母亲的事。”
我眨了眨眼,等着他的后话。
“童磨告诉了我一件事,”医师顿了顿,像是在犹豫顾及什么一般,但过了几秒钟,他还是接着说了:“你的母亲,那时似乎并不只是在为你祈祷。”
我愣了一下,不太能理解医师先生为何对我说这种话。
“那时候你们在教中待了好几天,她日日都会去殿内祈祷,却并非是为了你,而是……”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医师先生打听得可谓是十分仔细了,就像是特意为了这件事去找了童磨大人一样。
所以我顺势询问:“……而是什么?”
“而是为了她真正的愿望,”医师先生说:“她希望能再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当医师先生说出这句话之后,我沉默了许久。
“是吗。”
最后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仔细想想,我其实不太相信医师先生所言,母亲怀孕一事谁也未能料到,倘若神佛真有这么灵验,那岂不是什么心愿都能被听到了。
我并非完全不信神佛,只是觉得,就算是神佛,也不会如此慷慨大方地有求必应。
或许是见我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医师先生进行了惯例的检查之后便出了门,临走时,他对我说:“你母亲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是我在负责检查。”
那之后过了差不多个把月,我才明白医师先生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在第一次生产时落下了病根,母亲这次的情况其实很是复杂,其中也包含了她年龄的缘故,好在医师先生来得比较频繁,所以母亲的安全才得到了基本的保障。
大家都很清楚,医师先生的医术毋庸置疑。
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家中所有人的重心都转移到了怀孕的母亲身上。
父亲工作本就繁忙,以往还能偶尔抽出时间过来看我,但母亲怀孕之后,他便再没有来过一次。
不仅如此,家仆们对我的态度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