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我眼中的惊诧过于显眼,医师先生很快便放下了自己的手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冷淡的模样。
“医师先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他的头上,进来时便摘下了帽子的医师,在此刻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般看着我。
在那样的目光下,我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头,感受着手下柔软的发丝,而后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脸颊上。
是和教祖大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分明触碰时所感受到的凉意都差不多,但心情却是相差甚远。
教祖大人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时,我的内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而我主动触碰医师先生的时候,内心却忽然生出了一种难掩的喜悦。
“我们的关系变好了吗?”
放下手掌的时候,我凑近了问他。
医师先生像是仍难以理解我的行为,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而后吐出一句:“谁教你的?”
或许医师先生并不喜欢这样的触碰。看清楚他的脸色之后,我退回了榻上,低下脑袋没有作声。
这次不仅是说错话了,同时还做错事了。
“是教祖大人说,这样做了关系就能好起来。”
说到这个,我想起了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医师先生认识万世极乐教的教祖,童磨大人吗?”
我一面发问,一面小心翼翼地抬起脸,医师先生的表情似乎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更难看了,黑沉沉的像是阴云密布的天空。
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医师先生说:“认识。”
本来还想问问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但看着医师先生的脸色,我觉得还是不要再问下去比较好。
过了好一会儿,医师先生的脸色稍霁,我试探性地唤了他告诉我的名字:“月彦先生?”
他没有回答。
“月彦先生不是您真正的名字吧?”我大着胆子问道:“您真正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原本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没想到的是,几乎在我问出问题的下一刻,医师先生便给了我回复:“无惨,鬼舞辻无惨。”
“鬼舞辻无惨……”
按理来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我却对此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这个名字已经在唇齿间缠绕了无数遍。
在我轻声重复这个名字时,医师先生望向我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其他的什么人。
他的脸愈发靠近,等我反应过来,感受到的是额头上传来的凉意。
柔软的触感从额头传递下来,医师先生直回身体,对我说:“注意休息,下次不要再出去赏月了。”
我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也不要随便摸其他人,没有什么关系会变好的说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医师先生停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不做那种事也能变好。”
“是因为您刚才……”话语顿了一下,我想了想,而后倾过身,也亲了一下医师先生的额头,然后问他:“这样做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时候医师先生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慌乱来形容。
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不要对其他人做这种事。”
我点点头:“我知道啊,但医师先生不是别人,所以我做了。”
医师先生和教祖大人是不一样的,这份不一样并非只是我对他们情绪的感知,更是我面对他们时内心产生的不同的感觉。
我喜欢医师先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所以在医师先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我亲口告诉了他。
“我喜欢您,医师先生,是想要嫁给您、想要和您一起老去的那种喜欢。”
医师先生离开时的背影莫名让人觉得有些狼狈——就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第9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来临的时候,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母亲有了身孕。
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早在多年前产下我之后,便曾有医师断言过母亲不会再有生育的机会。
刚开始的那几年,父亲和母亲也不相信这样的结果,于是四处寻医问药,只可惜走访了很多地方,得到的回答也都大同小异。
再加上那之后不久我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父亲和母亲的重心都放在了我的身上。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贪得无厌”会引来神明的不悦,他们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
然而谁都没能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竟再次有了身孕。
家仆们对此议论纷纷,哪怕再怎么小心谨慎地隐瞒,也难免还是传入了我的耳中。
约莫是觉得这个消息可能会刺激到我,父亲和母亲皆是对此闭口不谈,这也导致我得知此事时,家中几乎已经无人不知了。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隐瞒的。
我既不觉得母亲对我的态度会因此发生转变,也不觉得弟弟或是妹妹的诞生会对我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恰恰相反,倘若我真的在某一个春节来临之前离去,父亲和母亲也能为了他们的另一个孩子重新打起精神。
对我来说,这应该是好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