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脸上的笑容都几乎挂不住,紧张的不断擦汗。握着金杯的手瑟瑟发抖,似乎他端着的不是美酒,而是自己体内流出的鲜血。
所幸男人百无聊赖的接过金杯,晃动着里面猩红的酒液,没有太过为难这位“可怜”的城主。
掐算着时间或许已到,他起身就要离开去解救自己大概正被围困的挚友。
去得迟了,小熊猫该吓哭了。
虽然吓哭也很好哄就是了。
城主与一众贵族出声挽留。
“还有最后一道菜没有上。”
“是鹿身上肉最细嫩的部位,年轻又活力的心脏。”
“大厨的手艺极好,只是品尝一道菜而已,要不了多久的。”
呈上这道菜的大厨死死低着头,几乎要把头低到地里去。
薄如蝉翼的白玉小碗中,薄薄的几片嫩肉在深红汤水中沉浮。或许是灯光迷离,也为其附上一层浅浅金芒。
最细致雕花的银筷轻轻提起一片,在几十双红眼睛紧张的注视下送入口中。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如同肩头卸下了什么担子,脸上露出放松而得意的笑容。
但寂静在蔓延。
烛火不安的摇曳着。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被放出来了。
“你说——这是鹿肉?”
厨师惊惧的跌倒在地,露出一双红眼睛。白玉碗碎裂,猩红汤水浸入昂贵的地毯中。男人平静的声音仿佛从深渊传来,透着彻骨寒意。
雷霆骤然炸响,狂风怒号,天地齐哀。
圣人已死。
红色的液体从台阶上流下,被雨水稀释成细小的溪流。
城主府中一片平静。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白城的每家每户此时都亮着灯。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碗猩红的汤水。
他们脸上挂着满足的表情,红眼睛里是迷幻般的笑意。
永生啊,永生。
令人着迷的永生。
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从门口路过。
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的男人推开唯一没有光亮的房门。
雨水顺着他的长发和额头蔓延,模糊了沉沉阴云。
桌上只有一封信。
先生亲启。
真是熟悉的字迹,却为何有这样浓烈的悲伤呢?
拆信封的声音在诡异寂静的屋内响起,连风声都不敢来打扰。
[对不起。
世间万象实在美好,可惜不能再与先生同游。
泉乃恶圣,天生负罪之人。得遇先生已是大幸,苟延数年时光能与先生相伴,实乃幸中之幸。
泉已无憾。
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时。
万望先生珍重。]
这是一封没有任何笔迹停顿的信,似乎落笔的内容早已在写信之人心中反复咀嚼了千万遍,才有这短短几十字的诀别。
“啪嗒——”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打湿最后几个字。
像流泪一样。
“万望……先生珍重。”
青年的身影在盛放的金芒中如同幻影般浮现,化作一团温暖柔和的光,冲进安科洛德心口。
这是圣人死前,最后的遗愿。
“呵……呵呵,哈哈哈……咳……”
男人发了疯的去抠自己的喉咙,跪在地上扶着桌子不停干呕,只是徒劳的吐出几口血——那是因为动作太过粗暴,指甲划伤了喉腔。
他静静伏在地上,只发出野兽似的粗重喘息。到最后,连这点动静都不见了。
枯萎般的白发湿漉漉的散在地上,仿佛死了。
三只幽灵小猫也被这可怕的寂静挤到角落,他们甚至不敢去看躺在地上的人是何种表情。
只有贵族们尖利的声音在耳边久久不散。
“你不能杀我,我已经得到了永生!”
“你也吃了他!你是我们的共犯!!”
“圣人身边跟随的武士从不杀人!你不能杀我们!!”
织田作之助的手紧紧攥住双枪,颤抖的双手带着他不自知的惊悸。
这就是……不杀人的结果吗?
太可怕,太可怕了。
“呵……”
嘶哑凄凉的笑从受伤的喉咙艰难的挤出。
安科洛德也从来没有想到,竟是自己不杀人的做法,让这些恶鬼从中汲取了食人的勇气。
他提起刀剑,像一只从地狱里爬出的复仇幽灵,来到了街上。
大雨像是一场祭奠,每一个红眼睛的人都是凶手。
男的、女的、老人、小孩。
他一个一个找过去,一视同仁的发出疑问。
是你吗?
是你们吗?
只要有一个人否认,他必定会停下挥起的屠刀。
然而血溅了他满身满脸。
圣人之死。
谁能说谎呢?
谁敢说谎呢?
惊恐的、红眼睛的人们试图反抗,他们联合起来,所有的攻击却被金色的光芒阻挡。
他们试图逃离,却发现城门外不知何时已经设立了结界。
啊,不是,他们知道。
那是特意为圣人而设下的结界,为了防止那位好心的大善人跑掉。
直到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照到结界上,里面的人才能够离开这里。
如今成了阻断他们通往生路的最大障碍。
人们疯狂的咒骂,发出怨毒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