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雄揽着丁嘉的小肥腰跳舞的样子,意气风发,仿佛当年运动场上的荣誉,又找了回来。
丁嘉与陈雄约法三章,再不许寻衅私事。丁嘉说:“除了不主动惹事,别人找你,你也不能去!”
这种事情陈雄很难保证,毕竟他出来混,交了那么多的兄弟,兄弟有困难,他不能不管。
那天在楼下吃火锅的时候,就有人直接上来把陈雄从餐桌上拉走了,说板哥又遇上事了。
云烟翻了个很大的白眼,这个叫板哥的傻逼怎么老摊上事儿啊,摆不平就不要惹啊,总来喊陈雄帮忙他好意思啊?那个小弟也只能装作没看见,没听见。
这个约定刚立下不久,陈雄就破誓了,他有些抱愧地看了三人一眼,但还是起身离开了。
丁嘉看着陈雄的背影,突然“啊”了一声,倒地不起。
周肃正大惊失色,立即打横抱起了丁嘉向门外冲去。丁嘉一把搂住周肃正的脖子,睁开眼,在他耳边小声说:“快把我放回去!就说你抱不动,快去喊陈雄来抬!”说完,又闭上眼睛装晕。
云烟心想,艾玛嘉嘉好聪明!立即往地上扑了几张报纸,方便丁嘉晕倒。
那天,火锅店见到了很诡异的一幕:一个小胖子在他店里晕倒了,同行的青年旋风一般把他抱了出去;结果半分钟之后,青年又面无表情地抱了回来,把他放回了地上……就仿佛地上的钱不能捡,必须放回原处一样。
陈雄闻讯后,风风火火赶了回来,丁嘉身体一向很好,无缘无故怎会晕了?陈雄也怀疑有诈,但他不敢拿丁嘉的小命开玩笑,只好又折了回来,只能对不起板子了,让他自个儿扛着了。
这一年,云烟也有出息了,他被人请去做校外做司仪,主持婚礼,各种开业庆典。云烟说了,他要以本专业为契机,扩充人脉。
“你不是学音乐的吗?”陈雄问。
丁嘉摇头,说:“云烟是学美术的吧?”
云烟要咆哮了:“你们这两个畜生,一起住了好几年,还不知道云哥的专业!”
这时周肃正推门进来,陈雄说:“老周肯定也不知道,云烟究竟念的啥专业。”
周肃正微微一笑:“播音主持。”
陈雄惊呆了:“卧槽?!”
丁嘉也好奇:“我们学校还有这专业?”
云烟翻了两个极大的白眼,走出寝室,去赶他的场。
很快这个学期就过去了,新年就要到来,301寝室的四个人都没回家过年;云烟照旧不回,陈雄要在外补习英语,周肃正有事要忙。
云烟一直没有放弃他的发财之梦,他参观过人参养殖基地,梅花鹿养殖基地,雪貂养殖基地……然后有一天,他晕了过去,被人送了回来。
当他醒来,丁嘉拿了一个东西过来,说:“你摸摸!”
云烟一碰到那毛茸茸的东西,惊恐万状地大叫一声,又晕了过去。丁嘉吓坏了,不停掐他人中,终于将云烟疼醒了过来。
云烟亲眼见了人家活剥貂皮的过程,当场就不行了,现在他摸到这个东西,以为被附身了。
丁嘉说:“云烟,这是你大娘给你寄来的皮草大衣啊!有四件!”
四件纯黑的貂皮大衣油光水滑,仿佛一堆活物伏在床上,云烟惊惧地大叫:“拿走拿走,赶紧拿走!”
去年夏天在苏州,云中鹏问起在北方的饮食起居,陈雄说:“云烟冬天一到,就跟狗熊似的,哪儿都不去,尽窝在屋里。”云父问:“为什么?”陈雄说:“他冷啊。”
云烟让他们自己按照身量挑,陈雄的那件是最耗材,起码比云烟的那件要多死一只貂。四人一穿上貂皮大衣,带上皮帽,真像俄罗斯的石油大亨。
“你爹妈真有钱啊,啧啧,这四件,这成色,至少得八九万啊。”陈雄说,“我爸这一辈子就给我妈买了一件小坎肩,五千块,我妈宝贝的不行,还说将来她死了传给我姐。”
在收到衣服后,云烟就失恋了。
云烟的女友是个北京女人,大概二十八岁,在这边做一个太阳能的区域总经理,很有钱。她见到衣服后,便怀疑云烟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理由是那女的太能下血本了,居然给云烟买了件这么好的貂皮大衣,这种十万一件的衣裳,她自己还舍不得买呢。云烟解释说,这是他爹妈买的,还给室友也买了,那女的更坚定了分手的决心——一口气买了四件,那她一定很爱你,你好好珍惜。这么吐血的理由,云烟不能接受,觉得女人真是匪夷所思;但是很久之后,云烟发现这只是一个借口,这个女人早就结婚了,而且她不是二十八岁,而是三十五岁,云烟愣是没看出来。
在此期间,他们与学校的博弈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陈雄发现学习是世界上最加单轻松的一件事,你不需要与任何人抗衡,搏斗,除了考试。
学校也终于发现自己手中掌握的所谓十二条罪证大多是废牌。x大是全国名校,在本地也颇受保护,案子被搁置了下来,让学校与学生私下解决。尽管学校已经承诺了不开除陈雄,但周肃正并未善罢甘休,他要为陈雄争取一笔数额颇丰的赔偿费。
大三下学年的五月,雪水融化,空气依然冷得钻心。
周肃正说:“劝你走管理的路子,本该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可我在赶时间,许多事情来不及向你解释,就擅自替你做了决定,你不怪我吧。”
陈雄烦躁地说:“我怪你什么?怪你让我有书读,怪你让我走正道?我不要什么赔偿费,你收手吧。”
周肃正一笑:“你怕什么?”
陈雄激动地说:“我当然不怕,可是现在连累到你,我当然不能再害了你!”
学校给陈雄的父母打了电话,说愿意出一点营养费,慰问当年的运动场英雄,然而陈家父母一问三不知,学校知道了一件事——这个官司,另有主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肃正的暴露也不算太迟。
周肃正笑了笑,露出个无奈的笑:“他们说了些什么?”
陈雄咬牙,欲言又止,吞咽许久,才说:“你对象都死了,还被他们拖出来乱讲!那些话说的真鸡巴难听。我日啊!”说着,陈雄一拳打在窗户上,双层的玻璃都被他锤碎了,带着一只滴血的手回了寝室。
围魏救赵,自古以来都很凑效。可他们低估了一件事,眼下的魏国并不怕亡,甚至期盼着速朽。
而此刻建筑学院也热闹非凡,周肃正所到之处皆有人指指点点,任谁都不相信,那个03级好学生周肃正竟是一个基佬,他的前男友还被人给打死了。
第二十九章(下)
那些谣言传开的时候,丁嘉没有冲上前去责难、殴打传谣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悲哀,为了那个叫严珏的少年。
那是寝室长昔日的爱人。寝室长避而不谈的爱人。已经黄泉碧落的爱人。
说起这个少年,丁嘉心中甚至有一丝淡淡的羡慕,这样被揣放在心底,就一辈子不会被离开。这些陈年旧事,为寝室长一切不通情理的行为找到了借口。
明明青葱得像一株树,却不肯开花,不肯随清风摇曳,只默默将自己埋在千堆雪中。
丁嘉理解地越透彻,就越羡慕严珏,甚至上升到了嫉妒。死了很了不起吗?就这样占据别人的心房不走开,这样走捷径,是犯规。
丁嘉又想起了母亲。如果他真有那么一个父亲,是否也会日日夜夜思念着她?
这些流言,云烟同样没法驳斥,他比陈雄、丁嘉更清楚地知道——这就是真相。一年前的春熙茶楼里,周川亲口对说起过他侄儿的前尘往事,当时他已经震惊过了一次,第二次听到的时候,愤怒过后,只能沉默。
水房里,隔壁302的张龙悄悄问云烟:“听人说,你们寝室长是个那‘什么’?”
云烟冷冷地说:“是啊,有什么问题?”
张龙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哎,他人还不错的,可惜了。”
云烟冷笑一声:“他呀,人是不错,可惜眼力不行,就不该对你这秃逼太好,西瓜都喂狗了,卫生纸都擦了你娘的嘴去了,牙膏都刷了你爹的屁眼了。”
张龙十分尴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外界的压力排山倒海一般涌过来,四个人依然若无其事一般出去吃饭,上课,出行。任何人在任何时候见到他们,四人都聚在一起,仿佛去打麻将一般,死也不肯分开。有一次四人出行,遇上了那天宣布陈雄十二罪状的领导,这位小领导有些尴尬,想装作没看到也不行,因为云烟将手拢在嘴上,做喇叭状大喊:“苏主任,苏主任——快回家,你老婆跟人跑了——”云烟这人,越受挫,越嚣张。这种恶劣的精神,无疑影响了其他三人,连丁嘉都笑得很开心。苏广宏主任在x大工作了十年,在教师小区也分有一套小房子,从小到大,丁嘉见过他很多次。
这世上,凡事业略成者,皆爱指点江山,尤其酷爱赠送人生箴言予以子侄辈,恨不得五十岁就学曾国藩写遗书家训。云烟的父亲也不例外。他积攒了许多人生经验,可惜无人可授——女儿们不吃那一套,儿子压根儿不搭理他,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儿子的同学,云父终于可以一尝夙愿。可惜周肃正这小子唬不住,陈雄左耳进右耳出,唯独小胖子恰好缺爹训诫,于是乎,云父拉着丁嘉进了书房,互补的二人秉烛长谈,相见恨晚,丁嘉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成全了云中鹏为人父的尊严。
云中鹏说,你们四个小孩的缺点都很明显,但好在能互补,云烟和你们在一起,我很放心。就像一张桌子的四条腿。有了四条腿,能形成桌面,可以稳稳当当地承受很多东西。丁嘉深以为然。只能这样,互相援助,互相依靠,才能得救。
五月来临,候鸟回乡,太阳宫进入了金牛座。金牛座抠门且易富,亦是云烟曾向往tobe的星座。然而云烟生辰不明,他婆婆也记不清楚,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一会又发脾气说,只有你妈知道,你自己打电话去问!
大一的时候,丁嘉说,云烟这么好看,一定是天秤座!陈雄不赞同,这么毒,肯定是天蝎的。为了拿回生日礼物,云烟擅自将自己的生日定与比尔·盖茨同一天,他觉得天蝎比天秤更厉害,毕竟蒋介石就是天蝎的嘛(虽然败给了摩羯的猫泽东)。当时,寝室长正要去上自习,离开之前对这个无聊的话题轻飘飘地插了一嘴后,飘然而去。他说,庐山百龙霸比猩红毒针更厉害。丁嘉当时多想拉住他来谈个痛快啊!
5月份,在高纬度的北方平原,林间村道变得泥泞,雪橇不再是交通工具,冰场也开始融化。在这些日子里,丁嘉总是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每年11月一到零度,学校就往露天篮球场上浇水,变成一个人工溜冰场。本校的体育必修课有两门,一是游泳,一是溜冰。走在路上,每当看到一滩亮晶晶的冰面,丁嘉就几步助跑,冲上冰面,稳稳溜出一段长长的距离,很潇洒的样子。本地的孩子都会这么玩。
如今冰面融化了,操场上湿漉漉的,丁嘉悄悄跟在陈雄背后,尾随他来到了操场。
那天的月光很大,丁嘉看见陈雄上了跑道。这么冷的天,很少有人出来健身。陈雄的速度很慢,很慢,仿佛一头负重的毛驴,很慢,很慢。陈雄以极慢的速度,跑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短短4000米,陈雄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丁嘉眼睛酸涩,昔日陈雄跑四千米最多只用14分钟。
自从跑道融化之后,陈雄每晚都只身一人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丁嘉从未惊动他。
这么慢得跑了十圈,陈雄连滴汗都没出,不由愀然,他呼了口气,看了看操场旁的那个人,气不打一肚子来,那个老头真无聊,天天站在这儿看他跑步,一看就是半个小时,看瘸子复健很好玩吗。
十多天后,陈雄受不了了,决定换个地方跑。而这天晚上,老头主动向他搭话了,问了他的学员,专业,对这个学校的看法,以及腿脚的情况。
老头说:“看你这样子,很爱运动,怎么跑不动呢?”
远远的,丁嘉暗自捏了一把汗,这老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不定陈雄会打他一拳——陈雄的手还是好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一百天早过了,陈雄也已如履平地,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可陈雄已经不敢再如鹰似豹了,他的脚后跟如同埋了个定时炸弹,随时会断裂,也许这一刻,也许下一刻。他现在的速度,跑不过寝室长和自己就不说了,连云烟都不如。
陈雄沉默了片刻,很实诚地说:“脚筋断了。以后跑不快了。”
老头又问:“以后打算怎么办,还想在赛场上争金夺银吗?”
陈雄想了想,说:“想啊。也许……可以参加残奥会。”
回到寝室后,丁嘉偷偷观察陈雄,陈雄面色如常,在跑完步后他又去上了一趟晚自习。丁嘉心想,陈雄还蛮会搞伪装的。
两天之后,工管的学生会主席亲自来301寝室传话,让他明晨九点去系办一趟。陈雄十分纳闷,这事儿都拖了快一年了,学校也没见重视,怎么就又有变数了呢?
可陈雄还来不及问,见丁嘉和云烟在一旁摩拳擦掌,那个主席迅速跑掉了。
陈雄不敢擅专,问了周肃正,周肃正说:“应该不是陷阱。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也该见效果了。”
丁嘉问:“什么准备工作?”
周肃正打开电脑,键入了网址,在好几个门户网站上,都看到了一段相同的视频剪辑。
看着那些画面,陈雄自己也怔住了。那全是他运动场上的样子,自大一以来的每一场比赛,每一个拔足加力的势头,每一个夺冠的瞬间,每一个汗水飞扬的镜头,每一个骄傲自豪的神色,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仿佛昨日重现。
无一遗漏。
陈雄静静看完了这段半小时的视频,不禁有些鼻酸,当年的自己,这么猛啊。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自己还挺拉风的。
他久久没说话,也没问周肃正是如何收集到这么全面的素材。定然十分不易。
央视正在做一个“少年强则国强”的专题片,陈雄的片子赫然与负妹求学、养猪赚学费的自强大学生放在一处,点击率极高。留言中有人问这哥们是谁,很多学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x大的运动健儿——本校学生的口吻那叫一个自豪。
次日,陈雄去了工管的系办。走到二楼楼梯间的时候,正要进办公室大门,碰上了教礼仪的朱颖老师,一见他穿着一身黑貂,朱老师急忙将他招了过来,说:“你怎么能穿这身去呢,赶紧回去换了!”
陈雄不解:“为啥啊,这是我最好的一身,见贵客不得穿牛逼点儿啊,这不是您教我的么?”
听说这次连校长都要来,陈雄不得不重视,要知道是正校长哟,不是那些副的。
朱颖说:“唉,你这孩子不懂事,你得穿破烂点儿,贫困大学生才能让人同情!”
听了这话,陈雄沉默了,站在原处。
见他无动于衷,朱颖老师着急了,小声说:“我把你的事跟校长讲了,这才引起了重视!”
听了这话,陈雄长长地“喔——”了一声,原来如此。之前上课的时候就听说了,朱颖老师这个风韵犹存的离婚妇女,和校长那个老鳏夫有点不清不楚,看来是真的!
可眼下已经八点五十八了,陈雄人已经在办公室门口,回去换已经来不及了。
朱颖如果有孩子,也和陈雄差不多岁数,她一咬牙,决定将陈雄那件皮草扒下来。
清晨九点,阳光万丈,工管系办的办公室里一派肃然,校长与众人谈笑风生,院长作陪,主任们点头哈腰,等着那名不知好歹的学生的到来。
办公室主任苏广宏暗自叫苦,这件事本来一直在工管院内处理,不知道怎么惊动了校长来亲自过问,并表示对他们的处理方式十分不满,现在要喊那学生来对峙,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要是那个大眼睛的美少年混蛋也跟着来乱讲一气,苏主任觉得自己就该去上吊了。
九点到了,这时门口听到一个女人超高分贝的尖叫:“啊——————”
众人听出了这是朱颖老师——咳,一个身份微妙、轻视不得的女老师——立即跑出门来救驾,连校长也出来了。
出来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
朱颖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面前站着一个赤身裸体、只剩一条内裤的男青年。
这青年,正是他们要等的陈雄。苏广宏怒斥:“你这流氓,哪有个学生样!”
陈雄也略微有点尴尬,他没料到朱颖老师这么执着,非不让他穿大衣……
朱颖老师将大衣递给他,红着脸说:“谁教你这么穿的?”
陈雄将大衣穿上身,对着众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獠牙:“冬天衣服洗了不好干,这样最方便。”
有校长在场,众人不敢乱笑乱发表意见,出来一个女学生干部将花容失色的朱颖老师带去一边休息,只剩下陈雄和一帮人进了办公室。
陈雄进去后,校长让苏主任给陈雄搬了个凳子过来,说他脚不好,不宜久站。
陈雄看着这个和颜悦色的校长,觉得十分面熟,思索片刻,终于记了起来:“哦,你就是在操场上看我跑步、喝了十几天西北风的老头!”
第三十章(上)
那天的办公室谈话,邹校长极力和蔼,言辞恳切,既肯定了陈雄对学校的贡献,又表达了对陈雄体育生涯中断的惋惜。一派慈祥。
陈雄一直没吭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邹校长日理万机,半个小时的谈话之后,就离开了工管院的办公室,善后工作交给了院内处理。院长又寒暄了几句,依旧交到了了苏广宏主任的手中。
等到大领导们都走光了,苏主任又复苏、抖擞地吐起了信子。刚才校长、院长在场,他像一条冻僵的蛇,生怕被责难。上面一句不高兴的话,他一生的前途就完了。他万万没想到陈雄还有这本事,惊动了校长来亲自过问。但转念一想……不对!多年的办公室经验,让苏主任敏锐地觉察到了一点——校长并非陈雄的后台,要不然就直接向自己施压了,根本不用搞一出如此麻烦的会话。所以说,该怎么办,还是他说了算!
苏主任拿了根牙签剔指甲,说:“陈雄,你挺款的呀,半套房子都穿在身上了,还稀罕学校这么一点破赔偿?”剔完指甲后,他摸出了一张准备好的单子,递给陈雄:“这是和解条约,你自己看。你也讹了不少,27万呐,像我们这上班的,得多少年才能挣回来!”
倘若云烟在场,一定会说,您可以留下一纸遗书控诉校长嫖了您老婆,再吊死在他家门口,这样肯定比27万更多,就不知道您是要钱还是要命了!
这时候,学生会主席兴冲冲进来了,他看了陈雄一眼,说:“这么好的条件你还想怎的?你知不知道,死的那个严珏压根儿就不是周肃正的男朋友,人家虽然是同性恋,但也是正经有老公的,你们的周肃正就是个撬人墙角的三儿,才十四岁啊,就这么有能耐,啧啧,你俩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虽然都是学生工作处的一条狗,但刘迪明还真比这混球高了那么一点逼格。
陈雄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再答应我一个要求。”
苏广宏听了大喜,放下牙签,两眼放光:“什么要求?你说!”
陈雄猛然向前,一把拽住那学生会主席的头发,揪住后在墙壁上狠狠磕了过去,一磕,二磕,三磕……五下之后,陈雄松开手,拿过办公桌上的一只圆珠笔,在纸上签了字。一式三份。
苏广宏虽然吓了一大跳,但陈雄好说歹说是签了,他长松了一口气,心想上面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那学生会主席的鼻子流血了,他带着哭腔说:“你这恶棍,光天化日居然行凶~~~”
陈雄面无表情地说:“谁让你长得就欠打呢?是吧,苏主任?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一定打掉你的狗牙,让你这辈子只能喝粥!”
那学生干部哭道:“主任,您也不管管~~~”
苏广宏喜滋滋地将合同收起来,并随口安慰了一句这挨揍的同学:“你也别太难过了,相貌都是天生的,爹妈给的,自己没法做主。以后有钱了,可以去韩国整容嘛,咱们这儿离得近,坐飞机就两三个小时……”
陈雄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十分疲惫,而这时高跟鞋“噔噔”的响了,原来是朱颖老师还没走,一直留在这里等结果。
陈雄说,签了,谢谢老师。
听了这话,朱颖十分高兴,又颇有几分得意,面颊上露出一抹红晕,这老头还是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嘛!
看着老师一派少女的天真,陈雄心中一阵感喟,男人哄女人,无非如此。校长坐到了这个位置,所谋者远大,必然不会轻易被枕边风吹动,这次若非老周将事态扩大,未必肯出面解决这事。毕竟,他马上就要去做副省长了,这事马虎不得,必然要解决,在顺手卖情妇一个顺水人情。陈雄的想法是正确的,后来,“妥善安置受伤健儿”一事果然成了邹长坤的功绩。
“太少了。”周肃正叹了口气说,“本来,至少会上一百万的。”陈雄总是低估、看不起他自己。
陈雄说:“我们拖不起了。”他的每一分钱,都是从用周肃正的名誉中榨油,他不能再这么下去。
云烟问:“这笔钱,你打算怎么用,准备投资哪个项目?”
陈雄说:“给我姐姐治病。”
陈雄的姐姐陈霄,云烟是见过的,身材非常高挑,容颜秀美,气质疏离,像舞台上的模特一样,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就算抱着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可这冷漠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她不是哑巴,但她不说话。在这种普通人家中,肉身上无灾无痛,家里也没太当回事,但陈雄知道,这是一种病。
那天他们在丽人岛吃火锅,云烟一边往锅里丢菜,一边说:“嘉嘉怎么还不过来吃东西?”
丁嘉站在阳台上,眼神不知望向哪里,周肃正走到他身边,说:“过去吧。”
丁嘉低声说:“陈雄的事解决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周肃正没做声,丁嘉又说:“我也有件事要你帮忙。”
周肃正一愣,盯着丁嘉。丁嘉想了想,说:“那个……我爸,这二十多年来,我天天都想见到他。你能帮我吗?”
这么肉麻的谎话说出来,丁嘉知道自己耳根子都烧红了。
周肃正无奈道:“我又不是机器猫,这种事……”
丁嘉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如果找到了,就放你走……”他也要耍无赖一回。这么个“爹”,二十多年来,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周肃正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第三十章(中)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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