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硬(寝妓)作者:沉默是金
第16节
大四初期,云烟去大连一个旅游频道做实习主持。丁嘉几乎哽咽了:“太好了,你在大学耽误了三年,我好担心你的未来……”口气就像一个怕女儿太丑嫁不出的妈。
云烟翻了个白眼。丁嘉又说:“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按时吃饭,锻炼身体!还有,不要再乱换手机号了,都找不着人了。”
陈雄说:“听人说,生十分钟的气就相当于跑了三千米。云哥这每天都搞万米长跑啊!”
丁嘉点头不已。
云烟说:“嘉嘉你就别担心我了,雄哥英语都过四级了,你呢?”
丁嘉瞬间蔫吧,云烟笑眯眯地说:“你们没事就来大连看我,大连美女可多了,个儿还高!”又添了一句,“帅哥也很多的。”
周肃正笑了笑,说:“好。”
丁嘉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但又觉得自己对此无能为力,郁闷了很半天。
十一月份的时候,校园宣讲会开始了,校园招聘开始进行。穿着职业装的大四学生们将招聘主席台团团围住,人山人海,那些精心制作的简历丢了一地,被人踩来踩去,如雪上着泥,看起来十分凄凉。像机械、电气这样的热门专业,很多大型工厂直接过来要人,奇货可居,而一些泛泛的大众专业,却像白菜萝卜一样无人问津。
管理系的学生们个个面有灰色,这年头都想去管别人,哪有那么多人来给你管?陈雄在人群之外远远看着,根本就不敢靠近。从会场回来,他面色苍白,想不到国内的大学生就业形势会这么严峻。大学四年,仿佛南柯一梦,梦醒的时候,特别惆怅。心中也特别慌张。自己太渺小了,什么都不会,将来能干些什么?
这时候,陈雄电话响了,是朱颖老师打给他的,说邹校长答应帮他写一封推荐信,让他去新浪应聘。一般说来,本科生新浪原则上是不要的。赔偿下来了,数额之小,邹是相当意外的,学生之于学校,到底还是弱者。
听了这个消息后,陈雄十分兴奋,周肃正和丁嘉一起去帮他买面试的西装。
陈雄很少来商场,这里许多衣服的价格虚高,不适合学生。看到这么亮晶晶的柜台旁,他有些恍惚。周肃正让他试了几款西装,看哪一套穿着好看。结果是,导购小姐眼睛都直了,这位顾客……每一套穿着都很好看。每一套、都、十分、好看,这么活色生香地站在她面前,比宣传海报上的模特穿着还要有冲击力。
虽然每件都很出色,但周肃正还是选了最贵的那件,以至于陈雄看到价格的时候,眼珠子都凸出了:“你们是不是多打了两个零?”
周肃正说,最好的才配得上你。丁嘉在一边连连点头。
陈雄死活不肯要:“不行不行,穿得太酷,把老板比下去了会被开除的!”说着甩开两人,自己大步向前走了。
可是到了晚上,陈雄还是看见了一床的衣服。他十分无奈:“老周我知道你家有钱,但你也犯不着和云烟他爹比阔吧!”一件烟灰色的羊呢大衣,两套西装,一套藏青色,一套黑色,七件衬衣,三条领带,一双皮鞋,一双运动鞋。还有十双袜子,十条内裤,这是丁嘉给他选的。陈雄无奈地说:“你当是给寝室买牙膏、买卫生纸啊!”老周这人买东西,向来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这种消费观十分值得批判。
周肃正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万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丁嘉也给了陈雄一块手表,说:“这是去年外公给我买的,我用不上,给你。”
看着那复杂眼晕的表盘,陈雄直觉价格不菲,有点受不了了,说:“嘉嘉,你别学老周。这表你自己戴啊,给我干嘛!”
丁嘉羞涩一笑:“嘿嘿,我还有块更好的。”
周肃正闻之也一笑,说:“拿着吧,你用得上,新浪是个大公司,你面试之前要多做功课,先熟悉一下公司文化。”
面试那天,丁嘉陪陈雄一同前去。人靠衣装,在一群面试者中,陈雄简直像个模特,气势恢宏,那自信的眼神特别闪亮,令人自惭形秽。
丁嘉在等候区十分煎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陈雄盼了出来。
陈雄眉飞色舞,说:“soeasy!你雄哥全程飚英文,那面试官眼睛都看直了!肯定没问题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肃正问:“你怎么说的?”
陈雄说:“我说,全中国十三亿人大都在用新浪,市场前景广大,我们家以前虽然很穷,但也一直用新浪,用了好多年,都不舍得换别的牌子……”
“等下……”周肃正面有忧色,“你觉得……新浪是做什么的?”
陈雄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洗衣粉吗?”
周肃正再没吭声,看了目瞪口呆的丁嘉一眼,说:“吃饭吧。”
纵然如此,陈雄还是收到了新浪的offer,周肃正知道后,赶紧打印了厚厚的一本资料给陈雄,让他连夜牢记。那天,陈雄的英文连珠带炮,肢体语言、面部表情十分丰富,他一会儿搓一搓衣服,一会儿揉一揉床单,表示“新浪”洗衣粉十分好用,而这些在俄语为外语的hr眼中只觉得特别有魅力,这个小伙子不错啊,对新浪的未来充满了信心,认为世界唾手可得。这样的激情,某些岗位确实需要!
03届工管的面试情况不如人意,但偏偏一个半道出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体育生拿到了一个大公司的offer!该班几个男生十分不忿,来寝室门口指桑骂槐。这群人轰也轰不走,丁嘉十分气愤,还大学生呢,这么心胸狭窄!
丁嘉当然不知道,为了一份offer,会发生怎样恶劣的事件。01届材料的一个女生在寝室接了招聘公司打给室友的复试电话,该女生说室友已在别处就职了,她和室友资历相同,能否前去面试呢?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后,答应了。而事实上,这位室友一直在苦等这个电话,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室友将这个女生捅了一刀,虽然没出人命,但闹得很不好看,各个学院纷纷召开大学生求职心理疏导。
本校理工科就业一直不错,文科就一般了,尤其是这些文科是近年来才组建的院校。
去年的时候,财大一个文科院校的大四女生帮一个老头定了火车票,那个老头说自己是某家公司的老总,为了答谢姑娘的善良,他给了她一张名片。那个女生求职心切,次日就去找了那人。结果这一困就是三个月,被警察解救出来后,姑娘已经精神崩溃,最后只能回家住院休养。社会上的如此险恶的陷阱,那些未出校门的学生又如何懂得呢?那些在成年人看起来拙劣无比的骗局,那些孩子们就容易上当,并非他们智商不够,而是他们的思维太童话,他们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但是相信善有善报——殊不知,许多犯罪分子正是瞄准了这种心态。
云烟和陈雄是机遇好,一下子就有了好前程,他们有许多不考研的同学正一筹莫展,吃不下,睡不着。
丁嘉还未到求职的时刻,他不明白那份惶恐不安,那份自觉渺小,那种无力感,那份自我诋毁,自我否定,自我怀疑……读书这么多年,却找不到工作,我究竟是个怎样的废物?这些告知的电话如同救命稻草,谁也不肯放手。虽然到了最后,大都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事后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只是万分怜爱,同情当时的自己。可怜啊,那时的自己,被残酷的社会现实吓得着实不轻……
那天云烟请假回学校补考,这群人还在走廊徘徊不去,云烟明白这些人是想激怒陈雄打一架,暴露陈雄莽夫的性格被公司除名,然后他们从中谋求到某些可能性渺小的机会。这些荒谬的想法十分可笑,云烟冷笑着走上前来,说:“你们除了在四年前的高考分数比他高了一点,还有什么地方比他强?管理型人才需要什么样的,你们自己心里没数?”这一个个的,要长相没长相,要风度没风度,要气魄没气魄,领袖经验也没有,陈雄组织人打过那么多场群架,从埋伏到撤退,次次规划严密,从未吃亏。要说陈雄不如这群人,那真是见了鬼!
周肃正也回来了,见301寝室一下子人多势众了,那几名男生才骂骂咧咧地走了,死基佬,不要脸,嘴巴不干不净。
陈雄的事还算圆满,但周肃正的事却没能完。
大三这一学年,03建筑班出了不少事,首先是吴泾谎称家中有事、提前骗取了八千国奖后溜出国门;接下来周肃正唆使体育生陈雄讹诈学校。建筑院的学生管理处领导十分恼火,把刘迪明叫来一阵猛批,你们班尽出些刺头!(他就是被刘芷骂过的那个_)
刘迪明当然郁闷,这种事哪是他能控制的。可做学生会干部无非如此,只能咬牙承受,再自行默默消化掉。
院里拿周肃正没办法,只好给家长打了个电话,说他在学校逃课,让家长来一趟。
刘迪明听了都觉得这个理由也太像构陷了,大学生逃个课,还将家长喊来,也太大惊小怪了。
第三十章(下)
进入2007年之后,全国人民、大街小巷都在欢庆即将到来的08北京奥运会。学校也打起了长长的横幅,对面的小吃铺、钟点房、网吧也都挂上了一面小小的五星国旗。这是全中国的大事,路边炸油条的大叔也在兴致勃勃地与卖大碴粥的大爷谈论着飞人刘翔。
近现代以来,每一次对外展现实力的机会中国都十分重视,据本校一些韩国留学生说,他们国内的父母、同学都觉得中国可贫穷了,他们此番前来留学十分危险,随时会有被绑架的可能。在许多未来过中国的韩国人眼里,中国和朝鲜的情况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中国能看韩剧,能正大光明欣赏欧巴和欧尼,而朝鲜看了韩剧要坐牢。
丁嘉本以为陈雄会难过,毕竟这场滔天盛宴会刺激他那有点萎缩的运动神经,可陈雄似乎一心沉浸在工作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有感到忧伤。这段时间陈雄尚在本省培训,暂时还住在寝室,等三个月后他就要去北京了。丁嘉十分舍不得。
陈雄十分得意,现在请周肃正和丁嘉吃饭全是他掏钱,因为他有工资了,培训期间每个月有2500的生活补助,等三个月后再翻一番,虽然5000的月工资在北京得省着点儿用,但陈雄已经十分满足了,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打算,带爸妈外甥去北京旅游,再带姐姐去看病……最后他严肃地说,嘉嘉,我带你去看毛主席!
丁嘉说:“毛主席我已经看过了。你去了之后,千万不要结党营私,联合本部门去打另一个部门的同事啊!”
陈雄说:“嗐,嘉嘉你和老周一样都是老妈子,尽喜欢瞎操心。我现在和同事的关系好得很!”
丁嘉酸溜溜地说:“哦,你人缘真好,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
周肃正说:“同事都是大人,不会太冲动的。”又说,“陈雄,你去北京之后,要是有条件,就买套房子吧。”
陈雄一惊:“为什么?”
周肃正说:“你们公司的公积金比例给的不低,而且你很有可能在那边安家。要是不够,我可以借你一点,首都房价已经涨起来了,以后说不定会更高。”
陈雄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周肃正一笑,说:“怎么,你还想回来?”
陈雄现出为难之色,从小到大他基本上没离开过这片黑土地,这次去北京工作,他内心深处也只当是作了一次历时较长的旅游而已。在那边安家落户,就意味着他必须舍弃家乡的一切。
丁嘉觉得寝室长这人太寡情,说走就走,他给的建议也现实得有点残酷,现在陈雄是满心的幻想,并不急于在某一处落定,可寝室长一句话就说到了日常生活,“安家落户”这样的字眼令陈雄打心眼里不太舒服。谁都知道,生活是残酷的。这样的一天,不要那么快到来才好。
云烟主持的栏目,丁嘉每一期都在看。云烟有个极其不好的习惯,录像的时候,一旦说着说着不耐烦了就翻一个白眼。虽然这个镜头一闪而过,但丁嘉岂能看不出来,他笑得乐不可支,还指给外公外婆看。
云烟穿着休闲白西装,隔着荧屏也挡不住他的仙气,倒是那些镜头外的小毛病全被遮盖了下来,天涯论坛上已经有女观众在发他的花痴贴。丁嘉看过那些溢美之辞,又笑得不能自已,要是她们知道真相,一定会幻灭的。
大四下学期后,寝室里只剩下了丁嘉一个人,这个学校也空旷了许多,一下子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丁嘉偶尔会回寝室来,他留在这里帮云烟和陈雄收寄一些材料,一个人吃着零食,反复在网上看着云烟的视频,一个人在空旷的301寝室里笑的十分大声。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网上有一条云烟主持栏目时被剪掉的片子,在张家界录节目的时候,他突然蹦出一句:“周肃正,王八蛋,你去哪儿了?!”
2007年6月,03建筑系的学生集体外出写生的时,周肃正失踪了。院里的领导极为惶恐,这个学生极不好对付,曾唆使室友讹诈校方巨额财产,如今自己又玩失踪,他的父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知子莫若母。周肃正的父母甚至都没有出现在学校,只是给院长打了个电话,说要是有了儿子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她。
电话那头的声音疲惫而平静,这是一个在全国公案界都大有名气的侦查明星。她能找出失踪十年化为白骨的少女,却找不到怀胎十月哺乳一年的儿子。追其原因,大概是死者期盼着自己被发现,而活人却千方百计隐匿着自己的消息。
丁嘉却是知道的,这一次,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2007年五月,周川突然出现在学校,周肃正十分警惕,他为什么突然会来这里。周川说,我听你父亲说学校给他们打过电话,可是他们很忙,所以我就替他们过来了。
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院里给周岳打电话已经是06年年底的事了,周岳当时根本不屑一顾。他的儿子,不用父母管教,成绩也一等一的好,人品也一等一的坚强,学校算个鸟。
可是,周川知道这个事情后,便来了x大。到了学校,他并不去找院里的领导,直接去了教师小院,找到了丁、齐两位教授。
那是一个傍晚,周川带着一大堆东西来拜访了。见到这人,齐教授十分冷淡,没有一个好脸色,倒是丁教授,本着师生情谊,喊他坐下喝茶,慢慢说话。
如同以往的每次拜访一样,周川又是吹嘘了一番这些年自己的成就。齐教授干脆去了书房,将门关了起来,眼不见为净。
这二十多年来,次次如此。每一次,周川买来一大堆昂贵的东西来孝敬老师,再就来显摆自己当下的成就,每年做一次汇报,仿佛开记者发布会。这些炫耀,无非是来讽刺丁齐夫妇有眼无珠,禁止自己和丁铃的交往,让他们后悔莫及。
齐教授当年阻拦得最厉害,丁教授虽然很喜欢他这个学生,却也不愿意让女儿和他交往过密。丁教授的意思很明显,周川学东西还行,做人却不行,知识和技能可以传授给你,女儿却不能交给你。
如今,齐教授很轻易就被他刺痛,周川十分得意,目的达到了一半,可丁教授却十分淡定,这令周川十分不爽,直到他看到了一边的丁嘉。
去年侄儿的生日宴上那个痴呆肥蠢的小胖子,原来,就是丁铃的儿子。
这么多年不见,还以为他夭折了呢。没想到,还是昏昏碌碌地活在人间。
周川给周肃正打了个电话,让他来一趟教师小区。
周肃正接到电话后,迅速给丁嘉打电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们,要离他远一点吗?!”
丁嘉听得有些害怕,电话中的寝室长,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和怒气。
周肃正到了之后,周川指着侄儿,继续炫耀:“这是我侄儿,周肃正。您看,是不是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他呀,奖学金拿到手软,成绩好得不得了,就没听说哪一科不是第一名。当年他高考考到这儿,我们原本很高兴,觉得不亏;可现在,我们后悔了。毕竟连嘉嘉这样的弱智,都能在这儿念书,这个学校早就不是我们当时念书的那样了,垃圾一个,是我害了我侄儿。”
丁嘉愣在当场,丁教授的额头已经抱起了青筋,面色红紫,显是十分激动,丁嘉赶紧跑过来帮外公揉胸口,带着哭腔说:“姥爷你别生气!你不能生气!”然后大喊,“姥姥,你快出来,快出来啊,姥姥——”
周川却十分快意,哈哈大笑,说:“丁铃这丫头也是命苦,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呢?这蠢儿子的爸爸,我估计就是钱骏,当年我们班上就属他智商最低,对,嘉嘉肯定是随了他!这个傻逼当时也喜欢铃铃,不过也说不准,这个蠢基因很可能是丁铃自身携带的,爹蠢蠢一个,娘蠢蠢一窝。没和她结婚,也是我的福气。我嫂子这人,虽说脾气怪了点儿,不招人喜欢,但她好歹给我们周家生了个正常儿子……”
丁教授已经口角流涎,两眼发直了,大口大口喘着气,丁嘉在一边哭了起来,在茶几下找了药给外公喂下。
窗外已经隐隐听到120的声音,周肃正这才长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你家侄儿就算成绩好,但又有什么用?他是个同性恋,是个变态,只喜欢男人,永远不可能和女人结婚,也不可能给你们留下孙辈。他也不留恋家庭,他憎恨你们的自私、自专,憎恨你们对严珏的所作所为,他最终会让你们一无所有……丁嘉那么善良,那么品行端正,那么的……正常,当然前程无限。叔叔,您又何必自欺欺人……”
周肃正说到最后,越说越慢,已经喉头哽咽,周川睚眦尽裂,慢慢走上前来,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挺重,周肃正一个趔趄才站稳,他看了屋里所有人一眼,说:“叔叔,如果您要以我为傲,这辈子我只能让您失望了。对不起。”
说完这话,周肃正又看了一眼丁嘉,那雪白的面庞上泪痕未干,他强自微笑,说:“知道你父亲是谁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正文完结)
番外he,正文是校园篇的完结
社会篇·第二季:
第1章
很久之后,陈雄回忆起周肃正,又觉得这个人似乎并不像他们指责的那样狠心。
丁嘉和云烟对老周的离开相对平静,不如他那么震惊,似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
这二人的态度让陈雄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被区别对待了。
没错,他是这三人中最后知后觉的那一个,看起来皮糙肉厚,不易受伤,因此不需被格外关照。——恰是这种认知,让陈雄心中十分难受。老周大概还是看不起他的。
如今回忆起来,周肃正并非不辞而别,恰恰相反,他多番告辞,一次又一次,试图让所有人的心软着陆,不至于一下子跌落,让人承受不住。
刚来北京的那一会,一个老同事带着一群应届毕业生去西单捡便宜,陈雄也要跟着去,老同事很诧异:“你一件外套比咱一个月工资还贵,用得着来这儿淘货?”
陈雄说:“我家很穷啊,这些衣服都是面试前一哥们给买的,从头到脚,内裤和袜子都是。”
那同事又是羡慕又是开玩笑地说:“他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陈雄想了想,笑着说:“很有可能!”
看着川流不息的首都,这个陕西的老同事说:“世界很大,也很美好,但是属于我们的并不多。”
他这话略带沧桑,但这群兴奋的年轻毕业生还体会不到。他们觉得世界就是他们的。老同事和女朋友来北京好几年了,想结婚但丈母娘发话了,要求不高,有一个自己的小窝将来能育崽就行。
陈雄又说:“他还要借我钱买房子呐!”
同事们更羡慕了,大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若非家长动用积累帮忙,自己很少能买动,有这样一个朋友真好啊。
但是有个人冷不丁地说:“你这朋友八成厌世吧,活的好端端的,怎会把大把的钱给别人使?你又不是他儿子。”
这个人叫陶春林,性格乖僻,他通常一说话就冷场,但集体活动出来玩,也不好把他撂下,他也脸皮厚,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还是跟着出来玩。
陈雄指着他的鼻尖说:“你他妈这张嘴,跟吃了屎似的,真臭。”
一边有同事牵了牵陈雄的衣角,一边笑着说:“素质,素质,注意素质。”
陈雄说:“雄哥的素质现在已经高了很多,换从前,早揍得你去见慈禧太后了!”
那同事却嘴硬,说:“别不爱听,就这个理。中国人攒的钱,只给自己儿子花才不心疼。除非他不要儿子,不要后代,否则这钱凭什么给你一个外人呢?”
“外人”这两个字刺痛了陈雄的心,陈雄握住了拳头,但想起丁嘉的话,这一拳到底是没打出来。
现在想来,那个陶春林虽然阴阳怪气,说话不中听,却偏偏说中了现实。周肃正确实是想用这笔钱帮帮他。与云烟和丁嘉一比,自己家的经济状况是最堪忧的,可以说,他若要在北京买房,家里基本帮不上他什么忙。
这就是周肃正的告别方式。一次又一次,想必,嘉嘉和云烟,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第2章
“云烟我跟你讲,我们这是旅游卫视,不是寻人启事,你拎不清啊?”制片人说。
云烟不服气:“上次李主任给他侄女搞相亲,不也这么办了吗?我朋友丢了,我心里着急啊,手里有这大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傻子才不用。我傻吗?”
制片人都被他气笑了,说:“你不傻。但是……”
云烟黯然神伤:“我知道,这种小破地方台收视率太低,根本就找不到人!”
制片人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只能说:“小云,你表现挺好,这个节目收视率同一时间段涨了不少点,项台还表扬过咱们的。要再接再励,啊~”
与制片人吵过三次架后,云烟学乖了,夹带私货也更隐蔽,更有情调了。
“这里是美丽的西双版纳,有着迷人的原始森林。我曾有一个友人叫周肃正,我们曾一同来到这莽苍的森林,骑着大象玩耍。如今我每次来到这里,都会回想起这位故人……”
“这里是美丽的杭州西湖,有着白蛇传的古老传说。我曾有一个友人叫周肃正,我们曾一同领略过西湖雨雾,骑着自行车玩耍。如今每次来到这如镜的西湖,我就会想起这位友人……”
“这里是壮观的敦煌沙漠……”
终于天涯论坛上有了一个帖子,周肃正是谁,他究竟在何方?你的基友想念你!
第3章
“陶春林!”下班后,陈雄喊了一声。
声音洪亮,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到了,不少人放慢了手中的收拾,一脸看好戏的神色——这厮终于要被陈雄修理一顿了。门前的行政也紧张了起来,手覆在了警铃上,随时准备叫安保。
陶春林一听这话,也面色惨白,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在抽屉里摸出一把裁纸刀。
“我请你吃饭。”陈雄一脸真诚地说。
陶春林“呵呵”了一声,扶了扶眼镜:“阁下摆的是鸿门宴?”
陈雄不高兴地说:“操,哥要打你就直接打了,还用得着浪费这个饭钱?”
陶春林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跟着陈雄去了一家小菜馆。
酒菜摆了上来之后,陈雄给他倒了一扎啤酒,陶春林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敢贸然端杯。
陈雄一直垂着头,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地低声开口:“你上次说,人不想活了就到处送钱。如果你是这个人,你会上哪儿去,会出国留学吗?”
陶春林一听,原来是为了这个,神经顿时松懈了下来。他摇了摇头,说:“不会。”
陈雄说:“那……跑去深山老林隐居?”
陶春林说:“真心想断绝尘念的,不会那么折腾。他该在哪儿,还在哪儿。”
陈雄眼睛一亮,陶春林又说:“如果换做我,大概会故地重游。”
陈雄给丁嘉打电话的时候,丁嘉正在给几盆植物浇水,两人聊了一会儿天。
觉察到丁嘉的态度并如期待中兴奋,陈雄又给云烟打了电话,说丁嘉的情绪有点问题,是不是得了忧郁症?
云烟叹了口气说:“前两天嘉嘉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不要在电视里呼唤老周了。”
陈雄不信:“他这么快就把老周给忘了?”
云烟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呢,嘉嘉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那天丁嘉对云烟说,他一次又一次挣扎,一次又一次向我们说再见,一定十分疲累,十分难过了,我们就不要再挽留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