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2 / 2)

云烟用较为无耻的方法弄到了一份据说是小道消息的英语试题,本校英语是小班授课,云烟长相出众,一旦缺席,无法幸免,是以平时成绩极低,因此将宝都押在了这份靠色相诱惑得来的试题上。

学校对艺术生的英语程度要求不高,只有高二生的水平,但对云烟来说依然是“云中谁寄天书来,雁字回时,两行蝌蚪”。好在他不像丁嘉,明知自己不擅长还硬着头皮上,他一拿到题后就迅速给周肃正打了电话,问能不能麻烦他一下。

周肃正迟疑了片刻,就答应了。之后的几天中,云烟的吃喝住都在丽人岛,连换洗的衣服都带过去了,丁嘉十分羡慕,话说他也想去寝室长家住一住呀。可他找个什么理由去呢?补习功课?——这也太虚伪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业上他已神仙难救;帮他做卫生?寝室长家井井有条,一尘不染,不需他多此一举……丁嘉智商有限,想不到好办法,如果男生寝室楼被火烧了,他就能光明正大住进寝室长家里了。

丁嘉被自己的凶残吓了一哆嗦。

第三天的时候,周肃正和云烟回寝室拿了一趟东西,见室内一片狼藉,两人面色枯槁,才知道这几天两人都没出寝室,在楼下小卖部吃了整整两天的方便面,周肃正忍无可忍,说:“都过来吧。”

陈雄自然不客气,上次他在丽人岛过夜,老周给了他两件不常穿的衣服作换洗之用。丁嘉也开始欢天喜地收拾衣服,周肃正看了他了一眼,说:“地方不够住了,你晚上回来睡吧。”

周肃正家的三房中只有两卧,另一间云烟住着了。丁嘉说:“我和云烟睡。”

周肃正断然拒绝:“不行。”

丁嘉又说:“那我睡沙发吧。”那天寝室长给他揉脚的情形,回忆起来真让人脸红心跳。

周肃正略一思忖,摇摇头,说:“不好。”

丁嘉十分沮丧,默默跟着三人出门,下了楼梯。

丁嘉闷闷不乐地说:“晚上寝室就我一个人啊。”

原本周肃正并无叫丁嘉过来的意思,这是云烟擅自提出的要求。在自己与刘迪明对丁嘉所能施加的影响上,云烟并无自信,若丁嘉无人看管,指不定又做出什么蠢事来,还是拴在眼皮底下才放心。但现在周肃正不太乐意,云烟只得说:“你回家去住嘛,反正都没课了,有考试了再过来。”

别说住在本校了,很多住在本市的人也是这么干的,这几天丁嘉回去过两趟,时间都不长,外公和外婆虽然退休了,但是他们依然在接活儿。丁嘉知道,他们是想为他多攒点钱。丁嘉要是回去了,二老又要特意花心思弄吃弄喝,还是呆在宿舍吃食堂好了。

寝室长真偏心啊,他突然想到了刘迪明的鬼话——云烟是个狐狸精,抢了他的男朋友。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赶紧用拳锤了锤脑门,将这些荒诞的念头逐出脑海。

他好无耻啊,居然嫉妒起云烟来了。

在出校门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叫道:“丁嘉——”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四人都应声回过头去。

那女生身形高挑,披着一头黑发,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有一双倔强的眼睛,她长相很清淡,但在这所工科院校一定会被封为美人。

陈雄“哇”了一声,嘉嘉好好淫荡有本事,既找男朋友又找女朋友,哪像他一个都没有。

丁嘉迟疑了两秒,叫出了她的名字:“张婷婷!”

那女生微微一笑,说:“好巧啊,我专程来找你的,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女生主动找丁嘉,这是一件稀罕事,值得敲锣打鼓奔走相告,另三人都有些惊讶,陈雄最夸张了,嘴巴一直合不拢,云烟也有些唏嘘,只有周肃正面无表情。

丁嘉有些慌乱,赶紧为双方做介绍:“这是我小学同学张婷婷、这几位是我室友,陈雄、云烟、寝室长。”

“小学同学”这四个字一出口,云烟已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了,丁嘉被他这样笑得十分不自在,忙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呀?”

云烟敲了丁嘉的头一下:“傻瓜,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张婷婷的眼睛虽不大,但很会说话,她微笑着以目光向三人打了个无声的招呼,最后目光落在了周肃正的身上,四目相对,张婷婷面颊一红,微微垂下了眼眸。但很快,她又抬起头,用十分欢快的语气说:“以后,我就要和大家是校友了,还请大家多多照顾,今天我就来请大家吃个饭。”

但是周肃正却说:“你俩先去吃吧,我们今天还有事。”

张婷婷听了这话,有些难堪,咬了咬嘴唇。

陈雄有点依依不舍,云烟拉着他赶紧走,表示考试要紧,以后大家吃饭的机会多着呢!

丁嘉一时惆怅,不知听谁的好,陈雄对周肃正说:“老周你一会儿不得做饭吗,多一双筷子就够了,人家姑娘也吃不了多少。”

张婷婷眼睛一亮,似乎很惊喜:“你还会做饭啊?!”

用这样的神色来褒奖一个人,云烟觉得有点过了,301寝室的人都能下厨,甚至丁嘉都会做蛋炒饭。

丁嘉不敢像张婷婷这么高兴,他望向寝室长,等待着他的回应——或是同意,或是拒绝。就在刚才,周肃正毫无余地地拒绝了留他过夜,他能够感受到寝室长的这份原因未明的疏离感,不知道他肯不肯招待一餐张婷婷。请客的话,应该他一早提出来,结果被张婷婷一个女孩子抢了先。

眼下已经十分尴尬了,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周肃正看了这个女生一眼,说:“我手艺不精,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中午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张婷婷当然是落落大方地决定了。

丁嘉问:“你不是在师大念书吗,怎么又来我们学校了?没听说大学还兴转学的。”

张婷婷说:“今年专升本,我被推荐到你们学校了。”

本省的师大也是一本院校,下面有附属的独立学院。在邬老师的帮助下,张婷婷只念了五年小学就参加了小升初,比丁嘉等人高了一届。高考之后,她在师大的二级学院读大专,如今大三毕业了,专升本来到这里,进修两年后,拿的是与本校同学并无区别的学历、学位证书。

丁嘉问她哪个系,张婷婷说是财会。其实本校的财会并不强,这个专业才开设了两年,十分年轻。丁嘉想起从前,邬老师对张婷婷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张婷婷也十分尊重她,并向往着做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可后来,理想与现实还是有了些差距。

到了周肃正家中,地面十分干净,但周肃正让大家不用换鞋了,直接进来就好,反正他每天都拖地,无论脏与不脏。

但张婷婷还是换上了周肃正的一双凉拖鞋,女孩子的脚踝穿在略有些宽大的男式拖鞋中,显得格外纤细。她来的时候穿得是一双细高跟,到现在实在是站不住了。

快到饭点了,冰箱里有菜,周肃正先去做饭,张婷婷在一边帮忙,手脚十分麻利。

厨房里站着两个人,却没有交流,只有菜刀的锋刃碾轧在砧板与菜肴之间的声音,张婷婷主动说:“我和丁嘉只是小学同学,我们都快十年没见面了,上回去看邬老师,这才又遇上了。今天是我们十年后的第二次碰面。”

面对张婷婷的解释,周肃正无动于衷,张婷婷又说:“邬老师对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我十分尊敬她……”

周肃正却打断了她的话:“你们小时候,为什么总欺负丁嘉?”

张婷婷一愣,继而说:“有些调皮捣蛋的男生欺负过他,可我从来没有。”

书房中,陈雄在带着耳机打游戏,云烟的面前摊开着一份英语试卷,但他根本不看题,一双大眼睛却斜斜地瞪向厨房的方向,样子十分古怪。

丁嘉见他这样像一只青蛙,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倾国美貌,说:“你怎么了?”

云烟扭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你这女朋友八成要跑了。”

丁嘉面上一红:“她、她不是我女朋友啊。”

陈雄摘下耳机,说:“她看上老周了!”

丁嘉大骇,十分惊恐:“你们别瞎说!”

云烟安慰他说:“你放心,周肃正看不上她。”

陈雄也点点头,说:“勾引大嫂,三刀六洞。老周还是挺仗义的,不会绿你的。”

丁嘉心中十分慌乱,胸口也无比憋闷,仿佛当胸压了一块大石头,他站起来,说:“我先出去走走。”说完,就出了书房,从客厅走了出去,门开了,又“啪嚓”一声带上了。

陈雄要追上去,被云烟拽了回来,责备地说:“你就让他静一静吧!都怪你,刚才人家小俩口单独吃饭多好,你非得叫她来这儿,让她经受这种诱惑。”

陈雄也懊恼了一阵子,在这方面云烟鬼精,以后还是听他的好了。

过了两分钟,又有啪嗒啪嗒拖鞋跑步的声音,女孩子的啜泣声,然后换成了高跟鞋走路的脆响声,接着是开门声、关门声。

云烟和陈雄面面相觑,最后云烟说:“你坐着,我去看看。”

厨房里的火开得极大,空空如也的锅中正在冒烟,一旁的周肃正却不知在失神地想着什么。

云烟冲上去,关了火。周肃正这才如梦初醒,面上有些不悦,但还是给了个解释:“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女生。”

云烟喉头一哽,也不知说点啥,只是拍了拍周肃正的肩头,说:“没事。”

剩下的三个菜,都是云烟炒的。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周肃正去开门。

丁嘉站在门口,拎着八瓶啤酒,雪白的脸上汗水涔涔。见到开门的是周肃正,丁嘉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走了进来,将啤酒放在一边。周肃正掏出纸巾,帮他擦额头,丁嘉微微一偏头,躲开了。

云烟端着菜出来了,陈雄也刚从洗手间出来,说:“嘉嘉,你值得更好的人,别难过。”

丁嘉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说:“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最好的姑娘,就应该和世界上最好的男生在一起。这样才公平嘛!”

周肃正却一声轻笑,看着丁嘉说:“她算什么最好的?”

陈雄说:“就是嘛,还没有云烟的指甲盖好看!”

这顿饭中,三人用各自的方式嘲讽着丁嘉的眼光,对于室友别样的安慰方式,丁嘉十分无奈。

张婷婷虽不漂亮,但她有着丁嘉十分钦羡的品质,她在四年级时写的那篇《雨伞的守候》,丁嘉至今还能背诵。她们母女二人面对生活的逆境所展现出来的生命力,令丁嘉心折不已。没错,这正是他的母亲所缺乏的力量。“……妈妈就像一把伞,为我遮风挡雨。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她为了我而坚强,我也要为了她而努力!”这句话几乎让丁嘉嫉妒到死,他的母亲没有为了他而坚强,自我毁灭,一了百了;而丁嘉同样报复了她,没有为了她而努力,丁嘉对自己过得十分放纵,他不爱学习,不爱运动,他不做任何让她的在天之灵感到骄傲的事。谁都不知道,这曾是丁嘉心中一种默默的抵抗。

那种张牙舞爪的生命力,在悬崖边也要断臂求生的倔强,那野草一样的狂热,正是绽放在刘迪明和张婷婷身上的特质,热烈得像向日葵,英勇得像悬崖菊,这正是丁嘉所向往的品质。

第十三章

这顿饭上,虽然云烟和陈雄极力哄逗,可丁嘉自胸腔到嗓子眼,这一节始终被某股气流填塞,颦眉蹙頞,吃得极为勉强。

陈雄见不得他这样:“啧,吃个饭跟嗑耗子药似的,要你命啊!”

云烟也说:“嘉嘉你要减肥吗?”

丁嘉摇摇头,他终于体会到茶饭不思是何等的滋味了。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高端领悟。

初二时,同桌的女生无故两顿没有吃饭,丁嘉很好心给她带了一盒方便面,女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未开封的桶面丢进垃圾堆,还碾了几脚,将面饼踩得稀碎。丁嘉觉得她莫名其妙,不吃就还给他嘛。后来班上有谣传,说丁嘉在追她,那女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哭着去找老师换座位,还扬言要找人打他。丁嘉郁闷之余还十分困惑,他一不懂她为何吃不下饭,二不懂她为何要发飙。时隔多年之后,他终于明白第一个原因了。

她有了心思。某件不能明说,也不能细究的心事。丁嘉在她眼中,被定义为“胖”和“丑”,纵然是善意的举动,也干扰和破坏了她这份心思中最美好的一部分。丁嘉的好意,是对她的侮辱。

周肃正看了丁嘉一眼,夹了一小块鸡蛋,轻轻放在丁嘉碗里,丁嘉条件反射一般,拣起来吃了。周肃正自己每吃几口饭菜,就不动声色地给丁嘉夹一块鸡蛋,自然而然,就像一个农妇将豆荚中剥出的米放入竹篮中,十分娴熟。就这样,两人一个夹一个吃,不知不觉间,丁嘉就把那碗饭吃完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碗,丁嘉为上一刻还在多愁善感的自己感到羞愧。哎,他就不能忧郁一点吗,脱离低级趣味一点吗?

云烟笑眯眯地问:“鸡蛋好吃吗?”

丁嘉看了一眼周肃正,点点头说:“好吃极了,人间美味。”

云烟挺了挺他贫瘠的胸膛,就像毛主席谦虚而羞涩地告诉他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竹马新中国就是他一手成立的一样,云烟十指交叉,露出个含蓄的笑,温文尔雅地说:“呵呵,这个菜是我炒的。”

丁嘉马上改口:“好淡好淡,没有放盐!”

云烟起身飞扑着要掐死丁嘉:“死胖子你吃那么咸干嘛?也不怕三高!妈的你自己光吃不做,嘴一抹就他妈会谈玄!”

周肃正说:“云烟做的菜,每盘都加了点糖,你们没吃出来?”

陈雄吃饭和牛嚼草一样,根本不分好坏,他都没发现这菜有什么不对。

见云烟真的有点生气了,丁嘉赶紧又盛了一碗饭,将那盘炒鸡蛋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明晃晃的空盘,云烟这才面色稍霁,指着丁嘉的鼻尖骂了一句“你以后休想再吃老子做的饭”。

丁嘉心想,他这辈子难成诗人,因为他的忧郁来如急雨去如风,还未及提笔书写,就已诗性消散。原本他已准备为张婷婷伤心一整个夏天,去买个本子来写一写伤情日记,陶冶一下性情,培养一下文学修养……现在看来,这作文是写不下去了,女孩子靠购物来化解忧伤,而他一盘炒鸡蛋就能浇块垒,让他变得高兴起来。他实在太庸俗太物质了。

初中时,丁嘉还曾为《神雕侠侣》中主角的爱情偷偷流过眼泪,他原以为自己会和主角一样情深似海,九死不悔,可料不到自己竟是水性杨花、铁石心肠,并不为张婷婷的离开要死要活,反倒一身轻松。丁嘉在自责和惋惜中收拾了碗筷杯盘,周肃正说他只喜做饭,讨厌洗碗,丁嘉便为他们收拾残局,甘之如饴,因为这是他对他们人生的一种参与。

吃完饭后,周肃正便帮云烟看那张英语卷子,陈雄继续打游戏,丁嘉想给张婷婷发条短信,替寝室长道个歉——但是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最终都删掉了。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把她气走了?”丁嘉想还是问清楚一点,以后再见了张婷婷,他得为寝室长申辩几句。

周肃正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也没什么,就三个字。”

“对不起?”云烟问。

周肃正皱着眉一摇头。

“去你妈逼?”陈雄问。

丁嘉说:“超数了,最后一个脏字去掉。”

这三人太八卦,周肃正叹了口气,:“请自重。”

“卧槽!”陈雄和云烟两人同时叫了一声,这话挺狠的,老周绝对经验丰富!

丁嘉半天没反应过来,周肃正却不想再提这事,拿起卷子对云烟说:“来看题吧。”

丁嘉在周肃正的电脑上补了几集火影,又看了一个长番外后,便趴在书桌前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之后,外面动静很大,循着声音他走了出去,发现客厅里很热闹。

陈雄在做单臂俯卧撑,这并不奇怪,在寝室的时候,他要是一段时间没出去打架,堆积起来的荷尔蒙无处消耗,就会做这种事。

陈雄纯属吃得太饱,丁嘉可以理解。可是,寝室长……他也在做。丁嘉意外了一把。

两人似乎在比赛,云烟在一边记数。两条劲瘦修长的胳膊撑在地上,肌理分明,线条明朗,一条偏黑,一条微白,二人一起一伏,额头上汗水细密,湿透的衣衫贴在脊梁上,勾勒出青年们年轻迷人的曲线,两人脸前都有一小滩水泊,那是二人从鼻尖滴下的汗水。

丁嘉心想,对于功在平时的寝室长来说,复习已经烂熟于心的知识一定很无聊吧。

“好,三百!”云烟喊了一声。

陈雄和周肃正一先一后收了势,站了起来,陈雄将衣衫卷至胸前,露出黝黑健美的八块腹肌,往上一拉擦了把汗,周肃正也极快地偏头,抬肩,蹭掉了鬓间的汗珠——他身上已湿透,只剩肩头这一处是干的。

丁嘉心跳怦怦,这样的寝室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陈雄深感丢了体育生的脸,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说:“这么搞不痛不痒。”说着又撑在了地上说,“云烟你上来。”

云烟迟疑了两秒,却还是坐了上去,嘀咕着说:“摔了你陪我医药费。”

对于云烟的质疑,陈雄十分不耐烦:“轻的像根毛一样,你雄哥都没感觉。”

云烟气得从他背上一跃而下,说:“嘉嘉你来。”

换了别人,可能会吓得一哆嗦。可人争一口气,陈雄怒道:“嘉嘉你上来——”

丁嘉根本不想淌这趟混水,可陈雄一直撑在那儿,像一匹神骏的黑骡,他只好说:“你要是被压扁了,别怪我。”

陈雄冷笑一声:“嘉嘉你今天要是能把你雄哥压扁,雄哥奖你十块钱,来,尽情地压!”

丁嘉便心惊胆战地坐了上去,陈雄的背一沉,丁嘉“啊”了一声,一颗心落到谷底,但继而又撑了起来。接下来,再一沉一起,皆十分平稳。

“嘉嘉你是没吃饱啊,还是瘦了?”陈雄问,“我怎么觉得你变轻了?”

丁嘉也有点沮丧地说:“是啊,我好像只有一百五十斤了。”

云烟恶寒,这无比惋惜的口气是怎么回事,说得这肉能论斤卖出去似的。

陈雄一边撑一边说:“云烟,你有没有记数?”

听得出陈雄有点喘了,丁嘉有些担忧,问:“我还是下来吧…”

陈雄大吼一声:“不!人固有一死……嗬……或轻于鸿毛……嗬……或重于泰……山……”这几个字音到了最后,陈雄的喘息间都有些呻吟的意味了,要是阿瑞在现场估计已经硬了一百遍。

丁嘉就像一个独自骑着毛驴来嫁人的外地媳妇,随着陈雄的节奏一起一伏,在黄土高原慢慢踱步。周肃正站在他两米开外的对面,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驴背上的丁嘉。

丁嘉被他这样一瞬不瞬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红。此刻,寝室长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盖住了鼻尖以下的五官部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剩下打湿的、凌乱的额发,半截冷峻的鼻梁,和一双清寒如星的眼睛。

又清又亮。

“多少了……”陈雄开始张嘴喘气了。

明显已经走神的云烟转了转眼珠,编出一个数据:“三十五。”

陈雄自言自语地说:“才三十五个啊,我老了……嘉嘉你下来吧,慢点……”

在被周肃正盯着的时间下,丁嘉觉得格外难熬,仿佛过了一个纪元。他赶紧跳了下来,要去扶陈雄。陈雄说不用,他就这么再撑一会儿缓缓神。

大概过了二十多秒,陈雄起身了,经汗水洗涤过的面容十分刚毅,眉宇森然,有如星宿下凡。周肃正看着他,微微一笑,说:“辛苦了。”

陈雄说:“我三十五个,你接着来。”

丁嘉心中一慌,什么,他他他还要坐在寝室长的背上吗?这这这像什么话?万一他把寝室长的骨头压断了怎么办?不要不要,虽然……但是……他不想被嫌弃啊!早知道就减肥了,攒着这身肥肉做什么啊?如何让我遇见你,在我最轻的时刻……哇,不要啊!

丁嘉如同滚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十分煎熬。

这时,周肃正说:“我认输。”

“啥?”陈雄问,他有点不相信。

周肃正说:“刚才的三百个俯卧撑,我已到极限了。”

丁嘉心中一轻,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可是又有点失落,此刻的寝室长语调和缓,吐字清晰,气息平稳,还比陈雄多了十分钟整休的时间,整暇以待,一点也不像是没力气的样子。

丁嘉心想,寝室长是不想和他有皮肉接触吧,毕竟大夏天的,一动就一身汗,碰到别人的肌肤会很难受,也只有陈雄不在乎。

周肃正的认输让陈雄找回一点颜面,此刻他又开始向云烟挑衅:“你双手去搬嘉嘉的大腿,能搬起来雄哥就算你赢。”

云烟“呸”了一口:“夯货!莽夫!糙汉!粗人!”

晚上周肃正没有下厨,叫了外卖。过了很久,送外卖的才上来,抱怨着说:“你们一楼二楼的灯都坏了,汤都洒了!”

丽人岛因户型缘故,电梯不是很好等,住在三楼的周肃正从来只走消防楼梯。

冬瓜鱼片汤已经打翻在楼道,但送外卖的坚持要收这个汤的钱,可这一屋汉子,他又有些不太敢开口。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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