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
本校虽然设置了独立的体育学院,但陈雄是体育特招生,学籍却挂靠在其他院系。陈雄若能顺利毕业,那么他的学位证会是管理学士。当初他作为特招生被低分招入,就是为了在每年一度的运动会上为工商管理系抛头颅,洒热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陈雄的存在也只在这时候才有意义。虽然本校还有核专业、军工专业,但手持冷兵器的体育生和国防生才更让校方头疼。
最初陈雄还兴致冲冲地跟着工管的学生上课、听讲、做笔记,别说逃课了,他都不曾迟到一回,每次老师点名,他答到的声音都十分洪亮,他将自己视作本班一员,他为自己能进这所重点大学而骄傲。可后来,他明显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十分多少有些轻视,毕竟,他的分数比他们低了近200分。陈雄一直硬扛着,直到有一天,他在厕所听到了“养的打手”这四个字。“雄哥居然还真心实意上过两个月的课”这至今还是体育生们口耳相传的一个大笑料。
星期一的早上,建筑系从早到晚有满满四大堂课,排得满满当当。所以丁嘉只能一大早跑去敲门,逐一询问那些分散在各个院校寝室中的体育生。陈雄十分能打,以拳服人,在体育生中威信极高,连带丁嘉也被人尊称“胖哥”、“嘉哥”、“胖丁哥”。大家都说昨天打完了李棒子之后,大家晚上喝了点啤酒就散了。
“难道是喝多了,掉哪个沟里了?”丁嘉忧心忡忡。
“嘉哥放心,雄哥只喝了半箱啤的,没喝白的,他那酒量,杠杠的。”小弟不停安慰着丁嘉,要是安抚不到位,把这位水汪汪的胖哥弄哭就糟糕了,雄哥死了还好,要是没死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大家都知道陈雄很宝贝他的这个室友。
问遍了所有人,还是没下落,丁嘉只好去问另外一个关键人物了。
“李棒子在吗?”丁嘉敲开了日语系的寝室门,他可是打听了好久才问到的。
开门人一愣,继而冲里面笑着喊:“李宇成,找你的——”
李棒棒真名李宇成,是个朝鲜族男生。本校的日语系学生有一大半是朝族人,由于某些天然优势,他们大多能熟练掌握汉、英、日、韩四种语言,毕业后从事外贸、翻译、对外汉语等职业,普通汉族人羡慕不来。
一个顶着金色鸡窝头的男生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了丁嘉一眼:“奴古色哟?”又用汉语问了一遍,“你谁啊?”
瞌睡状态中都这么专业!丁嘉忙用朝族人的礼节鞠了一躬,自我介绍说:“我叫丁嘉思密达,昨天打你的那个陈雄,你知道他的下落吗思密达?”
李宇成的双亲在他童年时代就去了韩国打工,他七岁就做了留守儿童。父母每个月寄给他高昂的生活费,但他缺乏管束,整日花天酒地,爱好斗殴,更爱用四种语言轮流骂人。陈雄看他十分不爽,不管校内校外,见他一次打一次。
丁嘉下楼的时候,头上鼓了四个包,火辣辣的。李宇成将昨天在陈雄那儿受的气全发泄在丁嘉身上,丁嘉捂着满头包心想,这人脾气真暴躁,不过这顿打没白挨,至少说明了两件事:第一,陈雄昨天打赢了,第二,陈雄晚上喝酒后没有遭到李棒棒的伏击。
李宇成挨打,是因为昨天周肃正气到了陈雄;而自己又惹毛了李宇成,才换来早上的这顿揍。所以归根结底,能量转换,他这顿打其实是替寝室长挨的,这么一想,丁嘉心里竟莫名有些甜丝丝,头上火辣辣的大包也疼得十分有意义起来。
眼下陈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丁嘉就稍微放心了,奔去食堂买了三个肉包四个鸡蛋一杯豆浆,走进了求知楼。
进了教室,丁嘉一眼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周肃正,心情又复沉重。不管是在哪里,周肃正永远一副孤独的模样。不管教室里有多少人,他总是孤伶伶一个。不管教室多么热闹,他总是一身萧索。
丁嘉心中十分自责,周肃正给了他整整一年的机会,但丁嘉却没能走进他的内心,直到他要离开,依然没能与他成为朋友。就算周肃正的人留下来,心也感受不到寝室的温暖和快乐。但是丁嘉知道,独自一人的生活十分艰难,头疼脑热都没个人照顾,没人给打热水,没人给带饭……(但貌似一直以来,都是周肃正给另外三人打水、带饭……
第一堂课是建筑构造,十分钟后,丁嘉收到了一条来自陈雄的短信:嘉嘉,我被绑架了!
丁嘉一看,吓得捂住了胸口,天啊,他该怎么办啊……继而他又镇定了心神,发现了一件事——自己是陈雄心中最可靠的!
而此刻陈雄非常郁闷,嘉嘉竟然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
虎落平阳,一旦被人知,轻者落井下石,重者名誉扫地。给那帮体育生发了消息之后,这体院前三的交椅他就别想再坐了;而云烟那个混蛋……陈雄一说来就有气!
云烟这厮十分不讲诚信,一旦将电话卡打爆,欠下移动几十块钱的话费就立即弃号,随手再买一张新卡。在2003年,校园动感地带卡尚未实名制,便宜了不少像云烟这样的人。众人隔三差五就收到群发短信:云烟的新号,136xxxx,xxxx,请惠存!起初大家还拇指稍动,后来发现他例假一般每个月都这么来一回,就没人搭理他了,眼下陈雄手机中所存的还是去年的号,这中间沧海桑田又不知变幻了多少次。当然云烟自己也栽过跟头,有一次期末考试临时换时间、换教室,他班学习委员群发了短信通知,只有他没收到,遂挂了科。
丁嘉心中七上八下,整节课心不在焉,十分担心。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他给陈雄打了一个电话:“你在哪里呀?”
陈雄似乎躲在某处,低声悄悄地说:“我也不知道。”
丁嘉心想,这下连报警都没办法了,他又忧心地问:“他们打你了吗?”
陈雄却似乎笑了,说:“没有,他们要给我介绍对象!”
丁嘉擦去额头一滴汗,气鼓鼓地说:“那你干嘛骗我说被绑架了?”
陈雄又沮丧起来:“是真的,他们是把我抢来了。一个黑社会的说他妹妹暗恋我很久了……”
连丁嘉都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他当机立断对陈雄说:“我马上联系云烟,让他想想办法。”
陈雄快哭了:“你在寝吗,能找到他吗?”云烟一出寝,那真是化作一坨烟,云深不知处。
丁嘉说:“我有他所有的号码。”这世界上老老实实存了云烟所有号码的人,只有丁嘉一个。
挂断电话之后,丁嘉在电话簿中翻出了云烟8,对他讲了事情的原委。
云烟都顾不上嘲笑陈雄了,马上快跳起来,给陈雄去了电话:“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一般情况下都是黑社会的妹妹或女儿被人搞大了肚子,为了给孩子找个爹,就绑架你这种没头脑的大学生!千万不要和少女发生肢体触碰,一旦被人拍照,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此刻到了现在,陈雄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难道没可能,这姑娘是真的暗恋我……”
云烟急了:“别做梦了。如果你不想喜当爹,就老实一点,等我们来救你!快说你现在看到的景象,我来帮你分析一下你的具体位置。”
云烟是个外省人,并不熟悉本地情况,而那时候又没有电子定位,也没有电子地图,真是难为他一边搜索一边分析。到了中午的时候,云烟饭都没顾上吃,得出他在某个沃尔玛超市附近的结论。而这时候,陈雄又来了电话说:“他们带我去唱歌了,开车走的——”
云烟要疯了。
中午的时候,丁嘉回寝,云烟不想让他白着急,只好将事情往好处讲,说陈雄被人照顾得很好,有吃有喝有玩有乐,丁嘉这才放下心来,抢来的新郎,多浪漫啊!
而这天中午,周肃正却破天荒地回来了,他看了一眼陈雄的空床铺,问:“他还没回来?”
云烟没搭理他。
到了晚上的时候,陈雄又打电话来哭诉:“完了,他哥哥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手机快没电了!”
云烟有些无奈地说:“实在不行,你就从了吧。男人的贞操算个屁,你别没经验搞出人命来就行。”
到了晚上十点半的时候,陈雄用他手机中的最后一星电,给云烟发来最后一条绝望的短信:不是妹妹,是弟弟。
丁嘉有些不明白:“这什么意思呀?”
云烟瘫在椅子上,轻声说:“我操,陈雄被人盯上屁股了。”
此刻10:35,还剩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寝室就要打熄灯铃断电了,周肃正走到台式机面前,对云烟说:“你起来一下。”
云烟让开了位置,周肃正在地址栏中熟练输入了一串网址,丁嘉的视线却莫名停留在寝室长雪白修长的手指上,翻飞跳跃,按键盘就像弹钢琴一样,真是优雅又漂亮。不对不对,关注点有问题……
这是一个本地论坛,名字叫:我心与君同。整个论坛散发出浓郁的肉欲气息,网友们在此发布着一些羞涩或大胆的约炮楼。这个论坛中大多是一些花痴照,什么翘臀兵哥哥,熊叔叔,或者一些网友的自爆楼,相互吹捧,气氛十分古怪。
周肃正搜索到一座十万回帖的高楼,点开第一页,缓慢的校园网速缓冲完毕后,第一张镇楼裸照就将云烟和丁嘉惊呆了。
这个人好像陈雄啊!
太像了!简直就是双胞胎,这块头,这肌肉,这身高,这肤色,简直就是陈雄。
可又不像是陈雄,气质天渊之别。这照片中的人,湿漉凌乱的头发显得狂放不羁,棱角分明的脸,挺括的鼻翼,褐中泛金的肌肤,雄浑又发达的胸肌上的水珠,劲瘦有力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胯,随意张开的大腿间浓密的毛发,咧嘴露出雪白牙齿的坏笑……这分明就是给美国情色杂志拍的模特写真。
这么性感,这么有男性魅力,这、这真的是陈雄吗?
周肃正对两个瞪圆了眼睛的旁观者给出了鉴定:“就是陈雄。”
之后的照片缓冲完毕,全是一水陈雄的裸照,这就是他的个人专楼。丁嘉惊叹无比,问:“寝室长,这些都是你拍的吗?”
周肃正面上一红,轻声说:“我的摄影水平没这么好。”
确实,能将那个大狒狒一般的陈雄拍成这种国际一流的艳模(……),这人摄影水平了得。
陈雄这人大大咧咧,豪放不羁,301寝室就在水房旁边,他便将公共水房当成私人浴室,经常随便在这里裸浴,甚至有时候发现没带内裤,就直接大步流星一丝不挂走进寝室。要是有人用相机对着他,他还会很配合的来一个剪刀手加茄子!
所有的照片都是偷拍,偶尔有两张正面照,陈雄笑得优雅强大又迷人,仿佛一个脱光了的世界首富,自信又有魄力。
云烟心想,这照片也太他妈能骗人了!
下面回帖各种掉节操,一地的口水,各种留邮箱、各种花痴,大喊着让他插死我这种话,云烟这么厚的脸皮都不由面红耳赤,丁嘉更是看得云里雾里……
这些狂热的粉丝中,其中一个id为“常青之月”,头像为一个水手服美少女的的留言者接近癫狂状态,他每天都在这里自言自语:我要得到他……我要让哥哥帮我得到他……我要把他藏起来,把他分割成三百块……我要把他藏在冰柜里……我要让他永远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而今天,他的最新留言是:哥哥帮我得到他了:)
这个微笑的表情,让丁嘉和云烟不寒而栗。
第六章(下)
悠长的熄灯铃像平常一样准时打响,但在今天就如催魂铃一样,让人心中不胜恐慌。电脑的屏幕暗了下去,寝室里也一片漆黑,众人未能适应黑暗的眼睛一片晕头转向。
“这人只是说说而已吧!”云烟还有些心存侥幸,“陈雄哪有这么倒霉,落到这种神经病手里了。”近年来,海外食人魔的新闻屡遭曝光,真真假假,云烟不由打了个寒战。
丁嘉却带着哭腔说:“他昨天把金橘盆景打破了!”
云烟已经很心烦意乱了,高声训斥了丁嘉一声:“嘉嘉你别这么迷信!”
“开一下灯。”周肃正的声音依然清晰而镇定,这让惊惶无措的二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周肃正找出了手机,在电话簿中翻出了一个人的号码。希望阿瑞为人定性,号还未空。
彩铃是一首外文歌,前奏是一个男歌手的呻吟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下格外闹心。
三分钟的歌放完,那边依然没人接电话。周肃正只得又拨了一次,众人再次耐心听完那男人的发情声,却还是没接。云烟骂了一声:“操,这人也他妈手机当座机用!”
第三次拨号时,周肃正的手都有些发抖了。好在这次终于接通,他心中一轻。
周肃正的紧张并不输于另外两人,甚至较之更甚,“常青之月”的德行他在论坛上有所耳闻,那是一个任性且胡来的小孩,手下曾玩出过人命,但因年纪小外加精神有恙,没能量刑。如果陈雄落入了他手中,那确实要受罪不轻。
“是小雨呀,你是忘了我吗?你高考之后就再没露面了!最近怎样,还是一个人吗?”电话那边的人说,“刚才我在洗澡没接到你电话,你闻闻,香不香~”
这人声线冷冽,泠然如泉,但口吻娇嗔,心情荡漾。说到“香不香”,丁嘉吸了吸鼻子,转向云烟:“隔着电话线,我闻不到啊。”云烟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肃正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周肃正安静耐心地听他扯完淡,才开口说:“阿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啊~~~小雨还真是和从前一样无情~~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肃正不再给他啰嗦发情的机会,加快了语速:“你用版主的身份帮我查出‘常青之月’的ip和个人信息,精确出一个地址。要快,caesar在他手里,会出人命的!”
“caesar?”一听到这个名字,对方明显高潮了起来,“是那个caesar吗?!天哪!!!啊啊啊!!!你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吧你们两个一好浪费啊!!!你们谁上谁下啊……”
丁嘉在一旁说:“一加一等于二嘛。”
周肃正赶紧拿着电话走到阳台,离丁嘉远了一些:“他是我室友。速度要快!其他见面详谈。”
“小雨你要和我见面?!好好好,我一定帮你找出来!!先挂断!”
两分钟后,阿瑞那边来了电话,口气十分遗憾:“只知道他在常青花园轻轨站台附近,具体的楼盘和门栋就不太清楚了……”
周肃正心中一沉,说:“谢谢。我马上报警,让警察找过去。”
“这么大的范围怎么找啊,警察又不是警犬!你再等等,‘常青之月’是个伪娘,出过《地狱少女》的spy,我再找‘妖童艳女’的版主问问。”
电话挂断后,寝室里是死亡一般的沉默。三人谁都没有说话,纵然急如星火,纵然百般疑惑,却无人开口,只认命一般等着周肃正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周肃正用的铃声是《和兰花在一起》,轻缓柔和,每次长响都能让人心绪宁静。
下一个电话,基本就能定陈雄的生死了。丁嘉的心提到了嘴边,关公保佑,陈雄向来对您很尊重的!
丁嘉在心中祈祷时,周肃正已接了电话,他手速极快,丁嘉尚未听到来电的半个音符。
“有了,地址和手机号都拿到了!茄小妖和他一起出过《真红蔷薇少女》,还去过他家。地址我短信发给你。一会儿咱们常青花园再碰头!”说完,是一个五米外的丁嘉都能听到的飞吻声。
报警之前,周肃正打了个别的电话,丁嘉听见周肃正叫了一声“妈”,便拿着手机走进水房。
丁嘉的心突然之间又沉又重,周肃正虽然人要离开这里,但心中十分挂念大家。在营救陈雄的事情上,他甚至决意豁出性命,在临行前给母亲打个电话来诀别。也许这就是遗言了。他们301寝室全员一体共存亡!
“妈……”丁嘉也在心中轻轻叫了一声那个从未谋面的亲人,他出生才三天,母亲就去世了。一个孩子不吃母乳还能长这么胖,全仗着外公外婆的宠爱。小学三年级时,老师布置了作文,要写一个亲人,丁嘉的作文本上向来是外公外婆轮班出现。那次的范文是一个女生写的《雨伞的守候》,老师让她上讲台念了出来:“我的妈妈是个残疾人,她有一双灵巧的双手,能将旧鞋、坏雨伞修补一新……”她声情并茂地朗读着,“……妈妈就像一把伞,为我遮风挡雨。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她为了我而坚强,我也要为了她而努力!”语文老师自己也是一名母亲,听得眼圈通红,她将这篇作文复印出来,全班人手一份,拿回去给家长看。母子一体,为了孩子,无论世道多么艰辛,母亲们都会挺下来。可是丁嘉的妈妈却没有。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丁嘉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走到一个无人的花坛边,他记得那个比喻,对着那把黑伞喊了一声“妈”,起初声音很小,但渐渐的,他声音就大了起来,“妈”,“妈妈”,“妈妈——”丁嘉在那边大吼大叫,一些来接儿女的家长指指点点——这就是那个智力有问题的小孩。大家都这么说着,但没有人知道,那个小孩没有妈。
宿舍门禁已到,云烟佯装肚子疼,周肃正和丁嘉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这招太老套,三人又和宿管蘑菇了好一阵子。
警方对陈雄的营救果断而迅速,阿瑞比301寝室的三名成员还率先赶到。
警察到的时候,是凌晨一点二十,陈雄已经昏迷不醒,全身赤裸,身上有着无数道轻微的划伤,他被人灌食了大量的致幻药物,现在已经送去医院洗胃。
凌晨三点,在病房外,阿瑞一脸兴奋,神色无比陶醉,他和周肃正一两年未见,第一见面就满脸红光,滔滔不绝:“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了!!至少有20厘米,天哪!!又粗又大像黑人一样!!你和他同寝好幸福啊!!小雨我好嫉妒你啊!!当然我也好羡慕caesar,他能和你住一起!!就怪我成绩差,考不上x大……”
丁嘉打着呵欠问:“caesar是谁啊,咱寝有这个人吗?”
周肃正本不想提,但丁嘉一脸求知欲,他只得说:“caesar……是陈雄的英文名。”当然,不是陈雄自己取的,而是那帮论坛小零们送给陈雄的代号。
陈雄被抬进急救室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但吃了药后的下身却高高勃起,气势惊人。那天夜里,值班的护士小姐们都红着脸通知了同事们前来“视察”东方明珠塔。
见到云烟之后,阿瑞痛苦地咬住了手指:“难怪你看不上我,原来是碰上了这样的天仙。”
云烟白了阿瑞一眼,掉过头去,他都懒得和这种恶心巴拉的人搭话。
周肃正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这也是我室友。而且阿瑞,”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说,“我还没出柜。”
阿瑞赶紧双手捂住嘴,一脸歉意。之后,阿瑞又一路撩拨云烟,云烟被他恶心得不行,赶紧大步走开了。但是阿瑞一直紧跟着他,问个不停,最后说:“你这是深柜恐同!”
“恐你老母!”云烟骂道。
“其实我让你插也行的……”阿瑞还在后面哀叹。
“插你爹啊!”
阿瑞说一句,云烟就骂一句。这人虽然对陈雄有救命之恩,但云烟实在没法感谢他。
阿瑞长相文质彬彬,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斯文干净,外表上很讨人喜欢,但一提到陈雄就发春,一讲到性话题就高潮,活像一只才修炼了短暂三年就化作人形的猫,一见到鱼就尾巴颤抖,暴露了原型。
云烟对同性恋的厌恶不言而喻,周肃正站在他身边都有些尴尬。
云烟冷冷地看了周肃正一眼,问:“这就是你要搬出去的原因?”
第七章(上)
众人在医院走廊里正说着话,突然一名戴口罩的男医生急匆匆走了过来,问:“谁是陈雄的家属,过来签字!”
谈话戛然而止,走廊间一时鸦雀无声,四人听了这话都惊呆了,实在太没有心理准备,陈雄被救出来之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没料到死神高举的镰刀并没有就此放下。
陈雄他不行了吗?丁嘉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心脏跳得飞快,仿佛空腹喝了咖啡一般,熬夜加上心理打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尚未经历亲友的死别。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丁嘉胃里一阵翻腾,有种恶心呕吐的感觉。
云烟也脑子一嗡,面色惨白,本以为人救出来就没事了,可谁知道“常青之月”这变态究竟给陈雄吃了些什么?为了保命,手术肯定是要做的,但陈雄虽是本省人氏,家却在镇上,纵然父母星夜赶来,也会耽误救治时间。
“我来签。”周肃正说。
在这个寂静如死的夜里,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众人都望向周肃正,医生问他:“你是他什么人,能做主吗?”
周肃正说:“我是他寝室长。”继而又补充了一句,“出了事我负全责。”他目光澄澈,有如月光一般,坦荡又冰凉。
有了这话,丁嘉身体回暖,心也慢慢安定起来。周肃正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一个父亲,面对着一场决定儿子生命的手术,有着难以抑制的悲伤,却又给人以力量。
丁嘉知道,倘若陈雄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些人中最过意不去的就是周肃正。那天,两人起了冲突,陈雄心怀怒意地离开寝室。与生死相比,那场争吵内讧根本不值一提,可如今他俩尚未握手言和,一个人还欠缺着对另一个人的道歉,命运之绳怎能断在这里?
那医生犯了嘀咕,这年头,寝室长都能当家做主了?可这青年一直安静地盯着他那戴口罩的半张脸,固执得不肯移开目光,仿佛对抗一般,逼着他这大夫承认他签字的合法性。
丁嘉哽咽着问:“我们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说:“恐怕不行,病人还没醒。”
云烟低声哀求说:“没醒也没关系,我们就只看一眼。”
阿瑞十分心绪复杂,他做梦都想见到一次活的caesar,上天成全了他,可一眼就成了永别。人生啊,真是邪性……
医生受不了这遗体告别的气氛,哭笑不得:“洗个胃而已,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现在这些学生,都没进过医院啊?”但凡涉及“手术”相关,哪怕小到帮病人抠鼻屎,也需家属签字,不然到时候又扯皮闹事,医院不得安宁。
众人这才捂着胸口一片卧槽,刚才的心情真是跟坐过山车一样,吓死个人了。影视剧中每当进行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手术时,就要家属签字,被问保大保小。主角自然是不会死,但陈雄就难说了。
医生说:“把他的学生医保卡带来。”
丁嘉和云烟一愣,那是什么东东啊……
周肃正却仿佛正等着这句话,说:“带了。”随后又看了一眼丁嘉和云烟,说,“你俩的医保卡,也都在我手上。”
二人又是一愣,这么个破玩意儿,居然还被收着了?
本校学生每年交二十块钱,享受在校医务室一折的看病待遇。看好一个普通感冒大概要花一块八,其中五毛钱是挂号费。当然用的都是市面上最便宜的药,不过有效就行。校医是校长关系户,水平堪忧,永远给你开的都是8片维c银翘片、6粒感冒清胶囊、8颗牛黄解毒丸,奢侈一点还有2瓶藿香正气液和3颗西瓜霜。总之,得个几毛钱就能被看好的病,病人都觉得未得到应有的重视,连向家长、男友撒个娇都不够底气。不想死的都去了校外大医院,但301寝室一直六畜兴旺,稍微一点头痛脑热都靠喝开水解决了,校医保卡对他们来说就是废纸一张……不过该卡有一项作用,可在三甲医院紧进行急救治一次——以一折的价格。谁都没想到,这玩意儿也有起作用的一天。
周肃正来来去去,打点着一切,像个驾轻就熟的家长。阿瑞感叹:“你权力挺大啊!”
周肃正忙里偷闲,微微一笑:“是啊,掌管着四十七块钱的寝室费,可随意支配。”说完,又跑去二楼的化验室,等待某项检验结果去了。
阿瑞看着那个清瘦笔挺的背影,感叹着:“小雨长大了,也长高了。”
丁嘉嘿嘿一笑:“他一米八一!”
丁嘉这么大一坨人,阿瑞这颜控到了现在才注意到他的存在:“我最该羡慕的人是你才对,你多幸福啊!”跟小雨、caesar、天仙同寝,胖兄弟艳福不浅啊!
丁嘉说:“是啊,我好幸福啊。”刚刚虚惊一场,陈雄并无大碍,失而复得之感让丁嘉热泪盈眶,心中觉得命运之神对他太过眷顾。再多的得到,永远也比不过“不失去”。
这时外面传来鸡叫声,天快亮了。在城市的阳台上,拴养着一些待宰杀的公鸡。纵然命不久矣,它们却依然保持着迎日而歌的天性。
忙了四五十分钟后,周肃正这才回来,坐在了走廊的条凳上,已是一身疲惫,云烟给了他一只烟,周肃正道了谢,点了火。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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