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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露惊惶,惶然道:“宋韫竟心狠如此……”
只是,这句话尚未说完,她忽然感觉到脚下的青石板一晃。原本宋濯站立在她同湖水之间,她是绝对安全的,可如今她与他有些距离,青石板一歪,她脚下不稳,这会儿的风又格外的大,吹得她身子摇晃,眼瞧着要落入湖水中——
所幸,宋濯极快地察觉,转身欲伸手拉她。
姚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精致如玉的手,轻抿了下唇,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想到了苑清所说的疠症,以及宋濯在她咳嗽时的担忧。
想到了一个,不用除去宋濯便能够逃离他的掌控的办法。
倘若她患上疠症,宋濯为了医治她,必然会寻来许多医者、甚至是太医。一旦公主身份露出,他便不能将她再藏匿在清濂居中。
她自然是无法患上疠症的。
但如今天寒,她若是掉落湖中,想必是能染上风寒。她问过苑清,知晓疠症的症状与风寒相似。
往先她曾想到过装病这个想法,但装病必然瞒不过宋濯的眼,何不借助此次机会,混淆视听?
宋濯在此,即使她落入湖中,亦不会让她伤及分毫。
于是,她咬了咬牙,不着痕迹地避让开宋濯伸过来的手,借着不稳的身形,放任自己落入湖中。
“哗啦”一声,平静的湖面,漾开一道道凌乱的涟漪,将原本寂静的夜晚,搅动的不再宁静。
姚蓁看着宋濯逐渐拉远的身形,心头泛开复杂的酸涩,有些贪恋他方才带给她的温度。
然而她极其清楚,方才的温存,不过是宋濯一时醉酒而织造出的短暂假象。
酒醉终将醒来。
正如她被他所禁锢在清濂居,哪怕他看似不再强迫她,可实则这本身就是一种强迫……哪怕他再喜爱她。
——她皆不能沉溺在这场以爱为名的囚禁中。
溺水
寒夜戚戚, 一弯冷月凄凄,照影湖水粼粼。
湖水冰冷地缠绕住姚蓁的身躯,如退潮一般将她身上的温度剥离。
因着跌落时的惯力, 她深深地坠入湖中,四面八方冷水涌来, 争前恐后地灌入她的口鼻、耳中,哪怕她事先有所准备,屏住鼻息, 亦难免呛了几口水。
寒冷顺着脊骨涌入脑海,反而使姚蓁的思绪愈发清醒。她不会凫水,但知晓徒劳的挣动只会让自己沉溺的愈发深,于是竭力屏住鼻息, 一动不动。
——她并不想葬身于此,仅仅是借助坠湖当作一个逃离掌控的契机。
当下坠的力不再作用, 姚蓁被冰水托举着浮出水面,她这才卸去屏住鼻息的力道, 急促地咳嗽着, 周身水花四溅。
从她落入湖中,到如今她浮出水面, 不过只在瞬息之间。
水流顺着姚蓁打湿的发, 流淌入她的眼眸之中。她眨动发涩的眼,借助微弱的灯光, 隐约望见宋濯仍伫立在岸边,肩头上苍青色的衣襟落着雪似的月光,似乎仍没有反应过来她落入湖中这回事。
他正醉着, 性又好洁, 怎会想必一时不会出手相救。
姚蓁本也不希望他出手相救, 太快地将她捞出去。
她打了个寒战,身周的水波漾开,感觉自己在水中沉浮,脚底似是踏着虚空。
肌肤上的热度蒸成袅袅的白烟,仍在不住散去。姚蓁的手足有些僵麻,浑身因为寒冷而不住发抖。但她如今的位置距离岸边不算太远,极其容易被人捞上去,未必会染上风寒。于是一咬牙,足底蹬着虚空似的湖水,想要往湖中央靠近一些。
怎知她一动,竟在水中乱旋起来,不知旋去哪里,只知晕头转向中距离岸边更远一些,只是身形不受控制地歪斜,口鼻中又灌入几口水。
姚蓁咳呛几下,身躯、四肢越发不受她控制,濒死的恐慌感这才涌上心头,令她的胸膛急跳不止,眼中露出一些惶惶的情绪。
慌乱之际,余光望见岸堤上的那盏灯光倏地落地,旋即一道修长的身影褪去外袍,像是要将夜色割裂一般跃入湖中。
——是宋濯。
姚蓁心尖一颤,未曾想即使是醉着酒,他竟亦会选择跳下来,下意识地动了动僵冷的双臂,欲要向他游动。然而她才稍稍动了动,身形却猛地凝滞,好似有什么扯住她的裙裾,大力将她拽住。
姚蓁吓了一大跳,被那力量扯着,往湖水中一沉,呛了一口水,脑中霎时闪过往先看过的话本子中,水鬼一类的诡谲传闻。她心跳剧烈,不自禁地蹬着腿挣动起来,旋即脚趾踢到树枝状的物件。
她辨认一阵,这才定了定心神,知晓裙裾许是被树枝挂住,便双手扯着裙摆向上拉。怎知她越拉扯,湖水被搅动的愈发混乱,反而拽着她越发往水中坠去。
云翳遮住月光,天幕过于浓黑,宋濯尚未寻到她。
姚蓁喉中呛了许多水,后怕地头皮发麻,濒死的恐惧令她不自觉的愈发用力挣动。她欲张口唤宋濯,冰冷湖水立即向她的口鼻中涌去
', ' ')(',将她所有的话语都堵住。她胸腔中的空气渐渐稀薄,手足失去力气,再也无力抗衡,被湖水拉扯着坠入黢黑的湖底。
水波攒动,淹没过姚蓁的头顶,趋于平静。
姚蓁的眼皮难以抑制地沉重阖上,意识渐渐模糊,如同一只折去羽翼的蝴蝶一般向湖底坠去。
“哗啦。”
蓦地,响起几声凫水声。
浑浑噩噩之际,不住往湖底沉的姚蓁猛然被一只手揽住,有人吻住她的唇,为她渡气,而后低声在她耳边道:“别怕,蓁蓁。”
湖水中浮动着许多气泡,咕噜噜上涌,发丝在水中纠缠。
宋濯阖紧唇,拨开水,搂着她向上游,旋即身形猛地凝滞。
他蹙眉看,昏暗的湖水中,只隐约望见姚蓁的腰肢被拉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姚蓁的此时尚且有一些意识,手指攥着他的衣摆,气若游丝地提醒:“裙……”
尚未吐出半个字节,湖水便钻入她的口鼻,将她胸腔中的为数不多的空气逼出去。
无需她提醒,宋濯已察觉到根由,指尖一用力,便将那截裙摆撕碎,搂着她浮出水面,向岸边游。
远处,被斥退的侍从们发现不对之处,奔来岸边,焦急地呼唤着。
宋濯面色冷寒,及至岸边,才出声言语,命侍从丢下他的外袍,将姚蓁牢牢裹住后,才命他们帮着他同姚蓁上岸。
灯盏映照下,宋濯眉眼黑沉,神色冷的可怕,将姚蓁平放在岸边,稍微用力挤压她的胸腹,待她大口大口的吐出湖水后,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向马车走去。
姚蓁不住咳呛,意识有些模糊,但隐约知晓马车行驶地极快,将她颠簸地有些不适。她浑身冷的发抖,不禁向一旁温暖的怀抱靠近一些,旋即被一双劲瘦的手臂紧紧拥住。
一路飞奔回清濂居。
宋濯横抱着她,面色沉冷,大步往浴间走去。
这样冷的天,浑身湿透的二人,周身攒动着雾一般流逝的热气,随着行走缥缈在无垠的夜里。
踏入浴间后,宋濯动作轻柔地将姚蓁放入浴桶中,先是用温水为她洗浴,而后逐渐往浴桶中加热水,为她驱寒。
姚蓁倚靠在浴桶边上,面色惨白,浑身发颤,长发浸在水中,翻涌成一朵浓墨色的花。
宋濯加完热水,紧抿沉默地伫立在浴桶边,眼中毫无酒意,清沉目光紧盯着姚蓁,垂在身侧的手臂,几近痉挛的发抖。
——这并不是因为寒冷。
酒意早便在姚蓁落入湖中的一瞬,骤然清醒。
他阖上双眸,想到那时,她坠入湖中的画面,同他记忆深处的、母亲跳入湖中的画面重叠在一处,令他浑身血流凝滞,竟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僵在原地。
年幼的他伸出手,母亲决绝地没有为他停留半刻,一如今日他向姚蓁伸出手,而姚蓁一样没有握住。
虽然姚蓁有所掩饰,但他看得分明,姚蓁是主动避让开的。
他浓长的睫羽轻轻颤动,手抖得愈发严重,淡青色的血管微凸着蜿蜒在冷白色的手背上,显得有些狰狞可怖,哪怕他将手握紧,仍抑制不住。
蓦地,浴桶中的姚蓁轻轻咳了两声,唇瓣翕张着喃喃:“……冷。”
宋濯睁开双眼,淬着霜雪的眼眸看向她,往浴桶中添加一些热水,抬手轻拍她的后背,直至她的咳声渐渐歇止。
而后,他又盯她一阵,将她的手指从浴桶中捞出。
她的手指已经被泡的发白发皱,宋濯捧着摩挲一阵她的指尖,五指挤入她的指缝中,将她的手牢牢地、如同紧攥一般牵在手中。
姚蓁的面色渐渐红润,婢子端来一些热汤,宋濯喂过她后,她因为寒冷而灰白的唇,也渐渐恢复一些血色,重又红润起来。
待她的面色恢复如常,宋濯便将她从浴桶中捞出,将她身上的水擦干,为她更换衣装,用厚衣裹着她回到卧房。
卧房中,早有婢子端着煎好的防止染风寒的汤药候着。
药尚且有些热,宋濯便没有喂她药,扶着她卧在他的膝上,用干燥的帕子为她擦拭湿发。
姚蓁仍旧紧阖着双眸,似是沉沉睡去,浓密纤长的睫羽乖顺地垂落。
宋濯垂眸看着她,她似是贪恋温度,即使是在睡梦中,仍不自觉地往他怀中靠近,又在触摸到他冷湿的衣襟后瑟缩着后退,口中轻哼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语。
直至将她的发擦拭的半干,宋濯才松开她,又沉沉盯她一阵,而后站起身,去浴间更衣沐浴。
帷帐垂落,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帐中,本应乖乖沉睡着的姚蓁,却缓缓睁开双眼。
她将床帘挑开一角,望见床头案上放着的一碗尚且滚烫的药汁,而屋中空无一人。
难得的好时机。
宋濯不在,婢女亦不在。
姚蓁的心“砰砰”急跳起来,她抬着绵软的手臂,支起身子,侧耳听一阵,掀开被褥坐在床沿,端起那碗预防伤
', ' ')('寒的药。
目光四下巡视一阵,停在墙角的那一盆枯萎的菊花之上。
她站起身。
她的身子尚未缓过来,甫一起身,有些头晕目眩,手摸索着扶住床柱,缓了一阵,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墙角,将药汁尽数倒入花盆中,而后轻手轻脚的返回,将药碗归还原处。
她重新躺到床上。
略一思索,她忍着寒意,没有盖上被褥,直至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已经冻得浑身发颤的她,这才拽过被子盖在身上。
婢女走进来,见药碗空空,以为是宋濯喂她饮了药,便将药碗收下去。
姚蓁听着婢女的动静,心道,当宋濯换洗后回来,见床头案上没了药碗,想必会以为是婢女喂过她药,她躲过饮药,届时染上风寒的几率会大一些。
果然,宋濯回来后,并未问及汤药。
姚蓁放下心来。
这一晚惊心动魄,掉入湖中险些溺死,折腾了这一遭,倦意布满全身,她已十分困倦,听见宋濯并未留心,便迷瞪着睡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床榻外沿微微塌陷,意识回笼一些,知晓是宋濯躺在她身旁。
她有些犯难,原本打算成夜不盖被褥,继而使自己更易染上风寒,可如今宋濯在,便有些难办。
他身上冷香气蔓延过来,姚蓁分明应当心惊胆战,却在感觉到他的温度后,没由来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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