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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夏区四周都是污浊的土地,很远空气里就传来了难闻的垃圾味,这里的人们普遍面黄肌瘦。简竺来的时候正是中午,正午头的太阳极其毒辣。灾变带来的恶果之一就是全球昼夜温差的剧烈改变,正午高温燃烧,入夜寒冷刺骨。
简竺小手被简母攥住,安静地跟着简母走在屋檐的阴影下。一路上路过下水沟,沟旁的人家敞着门,有瘦骨嶙峋的老人坐在门前纳凉。他看过去,发现他们也在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他,好奇的视线里有善意也有恶意。
资源越是匮乏的地方越容易发生争夺,活在东夏区的穷人们为了生存想尽办法。不过大人们总是对小娃娃有几分宽容的。
“成功哎,这是你家娃仔?长的挺水灵嘞。”有老人问道,还招呼孩子过来塞了一颗糖。
简父僵硬着点点头,随后扯着母子俩就走了。
拐过棚子进了黄煤渣砖垒就的房子。简竺看到家里穷困的状况也没什么感觉,在哪生活不是生活呢?比起钱,他更喜欢父母温暖的怀抱。
起初他还是过了一段比较安稳的日子。
家里有母亲会摸摸他的头,给他缝新衣做好吃的,还会在他难过的时候真真切切地给他一个拥抱。白天父亲去挣钱,他在家帮忙干活。劈柴挑水做饭洗衣等等都是要会干的,还必须干好,因为干不好会挨简父骂。
在外面他也认识了些小孩子,虽然他们知道他是领来的会嘲笑他,但他们也会带着他翻墙爬房,到处寻找有没有新鲜的水果。
他昏睡的时间减少了,但他知道他依赖的那位哥哥并没有离开他。
当他刚到新家的时候心底其实是有些慌张害怕的,骤然离开熟悉的环境让他不安。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冰凉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紧张让他开始疯狂地想念简阑舟。不知道自己最后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等他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枕边静静放着熟悉的信,身上也好好的盖着被子。
简竺一下子被注入了活力,简阑舟的陪伴让他对生活充满信心。
但他还是很怕简父,因为生活了没多久他发现简父其实脾气很差。有时候打工不顺了回来的时候绷着驴脸,简竺要是稍出了错就会迎来劈头盖脸的痛骂,把小孩子吓得瑟瑟发抖。简母性子又软的很,凡事都让丈夫做主,根本不敢跟丈夫顶嘴。所以简竺特别害怕犯错,犯错就会被简父拧耳朵打骂。
耳朵真的好疼,他眼泪汪汪地想到。
刚来的一天晚上他踩着小板凳从橱柜里拿东西,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他跳下来慌张地把碎瓷片揽到一起,看着它们几乎要哭出来。待听到外面传来重重的脚步声时更是害怕地发抖。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但他真的不想挨骂,不想被简父教训,爸爸发现他打碎碗一定会拿扫帚狠狠打他屁股。
他害怕得无以复加,只好闭上眼睛入睡……
简阑舟睁开眼睛环视四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个男人一脸凶相地冲他走来,手里还拿着扫帚。
他还懵着,身上就一疼,扫帚雨点般打在他身上。他蹲下抱着头闷哼,耳中嗡鸣声大作,完全听不清男人在说什么。过了一会扫帚停了下来,男人扔给他簸箕,命令他扫干净。但简阑舟耳鸣的严重,根本听不清话。
他捂着头坐在那里,那副呆呆的样子更是激怒了男人。简阑舟这时候缓了过来,他瞥了眼简父难看的脸色,慢吞吞地把碎瓷片扫干净了。
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那是个小杂货间腾出来的,铁床周围都是堆积起来的货箱。耳鸣带来的头痛让简阑舟很难受,他现在想睡一会。
当简竺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厨房了,而预期的惩罚也没有到来,只是身上有点难受。他掀开衣服看了看,胳膊上有红痕。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到的房间,只是庆幸自己没有直面父亲的怒火。他已经习惯了在某一处闭上眼,睁开眼后就会在另一个时间到另一个地方。他以为这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能力,就像漫画里画的超人一样,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个拯救世界的英雄。
但实际上他没能做成英雄,反倒常常需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承担责任,或者像今天这样逃避让他恐惧的源泉。简竺开始想念自己的朋友,想他们能陪他。只不过如今他很少会体会到孤独了,因为只要他难过无聊时闭上眼睛就好了,等他再度醒来,就会发现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他会在阳光下和简母坐在一起,或者在夜晚收到简阑舟的信,至于身上会出现的红痕和疼痛感,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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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竺在家里发现了一把很小的吉他,简母说那是早年搬家时房主留给他们的。
他在信里对简阑舟说起来的时候得到了简阑舟的回应。
“下次我想我可以试试。”
简母路过简竺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悦耳的音乐声,她好奇地探头进去,看见儿子懒懒地靠在小窗边伸手拨动吉他琴弦。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柔和了男孩清秀的脸庞。
她笑了笑,没再打扰孩子。
简阑舟弹完后把纸条贴在录音机上,这样下一次小竺就可以听他弹吉他了。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因为他由教吉他想到了上学。小竺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但简家实在拮据,况且最重要的是简父看起来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上学?简竺拿着信有些茫然。简家在偏僻的小村子里,离村子最近的中学也要来回半天。他虽然在福利院接受过简单的教学,但自从被领养后每天光干家务就忙到脚不沾地,要是去上学的话那些活岂不是都要归给简母?
那要是妈妈做不好是不是也会被爸爸打?他想找简母问一下,却在房门口听见夫妻俩的争吵声。
“咱家哪有钱供那小子上学?”简父一脸不耐,“你也不看看家里还有多少活等着他干!再说了读书有个啥用,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就上次那谁…哦东边李老家的娃,当年让李老头风光的不行,到了还不是灰溜溜滚回来连媳妇都讨不上。”
“那、那也不能不让幺儿读书啊,以后幺儿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笑话屁!”简父冷笑,“他老老实实呆这里,以后咱再给他讨个本分的媳妇早早成家,不比那些娃强?我是花钱养个劳力,不是砸钱捧个祖宗!”
简母怔了一下,随即说:“不行!”
简父一下子火了,“咋?你也不看看你这身子,一副破麻袋拖累老子多少年!大的不行这还想着再添个小的?没门!”
“我说不行就不行!平常都听你的,这事不行!”简母梗着脖子反驳,看到简父满脸铁青她又忍不住瑟缩了下,但还是小声坚持,“好歹、好歹让幺儿读完中学……再说我打听了,人学校现在也有补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