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泽明忖度了须臾,退一步,向花羡鱼长揖道:“方才得小姐一语警醒,如拨云雾,在下十分感激。”
花景途让傅泽明坐下,又道:“小女所说,公子如今听来,可是觉得十分艰难,不可行的?但以公子的才华,这的确才是正道。”
傅泽明心灰意冷道:“先生与小姐所言,在下何尝不知是道理,且不说以在下如今这点文墨能中不能中的,只说在下已被宗族除名,又无籍贯出身文书,如何入试考取功名?”
花景途却笑道:“这有何难的,只要你投身一户人家,籍入那家便成了。”
傅泽明倏然抬头,十分坚决道:“不可,在下绝不更名改姓。”
花景途拍拍傅泽明的肩膀,“傅公子稍安勿躁,且听我说。在下知道公子身负冤屈,怎会因此让傅公子更名改姓,令你亲者痛,仇者快的。在下之意,是只要傅公子找一户傅姓人家,与其连宗,岂不是一概迎刃而解了。”
闻言,傅泽明如醍醐灌顶,一迭连声地道谢。
罢了,花景途又笑道:“傅公子先莫要谢在下,常言,‘肥水不流外人田’,在下亦是有私心在里头。公子若信得过在下,在下愿为公子保荐一户人家。”
傅泽明起身再揖,道:“先生大恩,他日在下结草衔环,定以为报。”
花景途将傅泽明再扶起,道:“在下所荐,正是吾授业恩师一家。”
听了,傅泽明又些许自卑道:“既是先生业师,定有慧眼,在下这点文墨是班门弄斧了,我如今又是这样的嘴脸,恐难入老先生的法眼。”
花景途道:“傅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业师平生最喜读书人,又是个济弱扶危的性子,见到你有如此风骨人品,定会十分喜欢的。”
傅泽明再度哽咽,无法言语了。
这事儿也算是这么定了。
后,花景途带傅泽明与儿子和韩束相识。
傅泽明面上老成,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三位少年郎一言即合,互视作知己。
待到寺中法事演罢,花景途带着傅泽明就先往傅家而去。
傅老爷子那处,果然如花景途所说。
傅老爷子十分喜爱傅泽明,又听说了傅泽明的出身缘故,当下便同傅泽明连了宗,认下傅泽明做契孙。
只是傅老爷子还道:“虽说秋试就在眼前,可子允到底荒废了一年多的学业,这一科不去也罢,不如安下心来,勤勤谨谨再苦读三年,那时才有几分把握。”
傅泽明虽着急,但也知傅老先生说得在理,只得生生按下心愿,埋头苦读。
至此,傅泽明便留在傅老先生家中。
花景途带着一家老小回到花家老宅时,三房同杜家定亲的事儿,已在前一日料理妥当了。
花晋明逢人便说自己得个良婿,清楚花晋明为人的都知道,定是杜家给的聘礼不少。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和大房不相干的,现下全力以赴备战秋闱才是花景途的首务。
花景途也就不再管庶务,一心只读圣贤书。
转眼出了六月,康大奶奶为花景途收拾好箱笼行装,又打发省事机灵的小厮长随数人,一同前往以便服侍。
花羡鱼姊妹和康大奶奶用桂花和米粉做了广寒糕,取广寒高中之意,给花景途带上,以便到了省府相互馈赠。
这科花渊鱼依旧没去,想梦里花羡鱼就曾问过哥哥。
花渊鱼皆是说:“火候不到,不易入场。”
如今花羡鱼才明白哥哥的苦心,若是哥哥同父亲一并入场应试,父亲名落孙山,哥哥却桂榜高中,让父亲情何以堪。
花景途也算是轻车熟路,别了家人一路顺畅到了广州,住进凭来的院子。
没想院子住的不止花景途一人,还有一位,竟还是同案。
这位同案原是廉州人士,姓刘,家中也算是书香门第,进学后头两科未能如愿,后来家中长辈接连去世,便一直耽搁了下来,直到今年方能下场再考。
这位刘姓同案觉得与花景途谈得投契,便时常与花景途讨论学问文章,花景途也觉得颇有进益。
到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考了三场,花景途便辞了这位刘同案,要家去。
刘同案留道,“怎不等放榜再回,那时榜上有名,荣归故里岂不快哉?”
花景途听了,只笑了一回,还是家去了。
到了家,康大奶奶也不多问花景途试场把握如何,只小心问寒暖劳乏的。
让花景途倍感疏松。
二房的花景怀倒是来探问了几回,可花景途只是云山雾罩绕了一通,让花景怀听得也是云里雾里的。
回到二房,张三奶奶连问丈夫花景怀,“你听大爷所说,这科如何了?”
这些花景怀如何知道的,也正闹不明白的,便不耐烦道:“大哥年年考完都有如此一说,我如何知道的,我又不是考官。”
张三奶奶一听这话,“嘶”地一声,道:“我看是又悬了。”
花景怀斥道:“你一惊一乍的胡说什么?”
张三奶奶嗫嚅道:“是你说大爷年年有如此不明底细的说法,大爷也年年落第。今年大爷又如此说,可见不就是又悬了?”
花景怀细想张三奶奶这话,觉得似乎是有些道理的,叹道:“若真是如此,我们家何时才熬出头?”
张三奶奶一摔手,道:“我看还是早早分家了,我们家才有好日子过。”
花景怀一拳捶打在桌上,一手又指着园子的方向,压住嗓音道:“你当我不想?只是谈何容易,只要有那老虔婆在一日,这家就别想能分。”
“那就这么眼看着三房折腾我们家?要是我们家似大房那样,不靠他们三房亦能过得宽裕,所以不怕三房下绊子的,我也就丢开。可我们家是个什么光景?看了他们老的脸色,还要看他们小的脸色,真真是没法过了。”张三奶奶哭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