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说你就说,少废话!”刘符挺了挺后背。
“是!”李九忙应道,他摸了摸头,“王上很好看啊。”
刘符深感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摇着头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的战事也非常不顺呐。
他整整心神,推开了门,王晟正负手站在门外,闻声便转了回来,“王上。”
刘符点点头,和他一道去吃饭。走了一阵,他忽然感觉他们两个好像越走越慢似的。他饿了小半天,正急着吃饭,恨不能早一点到,所以问题自然不是出在他身上。这么想着,他不由得看向王晟,仔细一观察,还当真发现他的腿有点微跛,不由得站住问道:“景桓,你腿怎么了吗?”
王晟暗叹刘符的敏锐,口中道:“多谢王上关心,臣昨日不小心磕到了桌案罢了。”
“磕得严重吗?我看看……”
刘符作势便要蹲下查看,王晟忙道:“不严重的,只是青了一小块,两日便消了。”
“哦,”刘符放下心,从旁扶住他,和他一道慢慢地走着,不禁笑道:“景桓,你可真行,在自己府上都能磕到。”
“许是昨夜王上喝得多,臣也沾了些酒气。”
刘符大笑。李九在二人身后默默地走着,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起来,昨天他看时,丞相整条膝盖都血淋淋的,估计是耽误了一些时间,发现的时候都和衣料粘在一起了,还是他帮着一点点揭下来的,怎么睡了一觉就变成青了一小块了?
“景桓,一会儿你和我同道入宫,我有事要和你商议一下。”刘符用过饭,擦了擦嘴。
王晟一早便吃完等在一边,闻言沉吟片刻道:“王上是要准备伐赵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刘符笑了一声,站起身,“绛州一直吃紧,拖着也不是办法,我想今年就对赵用兵。”
“不知王上伐赵要带多少人马,何日发兵?”
“到宫里再细说吧。”刘符见王晟也同他一起站起,问道:“景桓,你不是说落东西了吗?取完我们就走。”
王晟愣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道:“臣已取来了。”
刘符不疑有他,丝毫没想过是什么‘东西’能劳烦一国之相亲自来取,当即便和王晟一起打马回了宫里。
“你刚从洛阳回来,我就来找你吃酒,倒是忘了件正事。”刘符刚坐下便道。他一想到和赵国即将要打的大仗,便把自己和王晟的战役暂时忘在了脑后,“你说在司州裁军后,留下了十二万的军队,这些人当真都能用吗?”
“十二万人中,选出的精兵有两万人,已调往长安。王上若要调司州军,臣以为在洛阳、襄阳等地当留军至少五万,以防备齐、梁。如此,洛阳可用之军,还剩五万。”
“五万人……”刘符缓缓点头,面上有些失望,“我们大雍去年光新军就有五万了。”
王晟无奈笑道:“王上在司州立足未稳,当减轻兵役。待数年之后,司州与雍、蜀相同,应当还能募兵五万。”
“襄阳是要地,得之能制江淮,我还真怕梁衍不管他江南那边的事,冷不丁地来一下。”刘符慢慢道:“周发对洛阳也未必没有觊觎之心,只留五万人,还是有些险。之前便说洛阳是四战之地,哎,四战之地……北有赵、东有齐、南有梁,对兵力牵制实在太大了,真是有点吃不消。”
“王上若是攻下赵、齐、梁三者之一,便再无此虑了。”王晟宽慰道。
刘符轻轻敲着桌案,“若是在三个里面选一个,还是灭齐最易,但强邻在侧,实在不能容赵国再强下去了。若真教石威日后拿下燕国,尽收河北,距北而望中原,再打可就难了。”
王晟也赞同:“为今之计,的确当先攻赵国。”
“我大雍现在三十七万人,川中驻扎两万、汉中驻兵两万、绛州城还有三万,洛阳襄阳再五万……”刘符算道:“长安各处还要留些守军,这样一来真正能带出去的也就二十万人。从魏国得的马匹,再加上国内原有的,训练出的骑兵倒是有十三万人了,也不算寒酸。”
王晟微笑,十三万骑兵,若是只打赵国,还是可以一战的;但若是像昨晚那样,今年下赵、明年平齐、统一华夏、北讨突厥,那确实是不够,也确实寒酸。
“景桓,你笑什么?”刘符奇怪地问道。
王晟回过神来,忙敛了神色,顿了顿才道:“臣以为十三万骑兵,放在中原任一国,都已是可观之数,王上却以为只是不寒酸而已,可见王上志不在小。”
“哎——”刘符一哂:“燕、齐小国,偏安一隅,无西进之能,不过兀自保全而已,朝夕可灭,不值一提。梁国虽据江南烟柳繁华之地,有北望中原之图,然我料其必无能为也,以南攻北,以步对骑——痴心妄想!此辈皆不足道,只赵国为我强邻,然我定能克之。若有能重整河山、混一四海者——定是我大雍无疑,除我之外,当世再无人能成此功业。”
王晟闻言,良久才道:“王上虽有恢弘宇宙之志,然亦不可小视天下英雄。齐桓有长勺之失,苻氏有淝水之败,淮阴有井陉之捷,此皆弱可胜强。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王上当深以为戒。自古举凡自负意气、恃才骄矜者,无不自取其祸;一败而亡者,更数不胜数。王上若如此出兵,臣在长安,实不敢贴席而卧。”
刘符听着,敛起得色,垂首默然片刻。王晟的这番话,让他不能不想起自己上一世的惨败,十余年之功毁于一旦,当真应了这句“一败而亡”。只可惜那时候没人在他耳边和他说这样的话,或许有,却已入不了他耳中。刘符看着王晟,叹了一口气,转而又笑道:“景桓,我只是和你这么说说罢了,到了战场之上,自会小心。”
王晟似是不放心,又拐着弯劝道:“王上若能时时谨慎自持,当为国之大福。”
“景桓,我知道你在担忧何事——”刘符拉过他的手,颇含得意地笑着看他,“但是我敢扬言打所有国家,不是因为我自以为如何善战;我敢傲视群雄,也不是因为骄矜自负,而是我每一出兵,身后就是长安。我方才说的这些不是大话,日后都是定要一一实现的,而我敢说出这些话,其实全都是因为——”
刘符目光灼灼地看着王晟,见王晟也正看着自己,等着自己后面的话,故意顿了一顿,才道:“因为你啊!”
刘符说完,不待王晟反应,整肃了表情又道:“我此去伐赵,定要久战。国内诸事,你可尽决;若有乱国者,无论何人,皆可杀之。”
王晟紧紧盯着刘符的眼睛,神色难掩动容。刘符在说这话时,眼中没有一丝的怀疑或试探,反而如同雨后长天一般干净清澈、一尘不染。他遍览史册,却从未想过能在一个国君眼中看到这样的眼神,这样的信任和坦诚仿佛有千钧之力,沉重地压在他心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