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符不理他,又换了一个方向指去,“明年我就要灭了齐国,杀了周发那个老混蛋!”
他继续说着,每说一句就要换一个方向,醉中他看夜空都像沙盘,仿佛自己正在调兵遣将,得意非常。
“然后我们兵分两路,一个灭燕、一个灭齐,然后……嗯?齐国刚才是不是已经灭了?”
“那就你去打燕国,我去打梁国,这样总可以了。”
刘符仰面躺在王晟腿上,伸着胳膊不断地乱动,王晟怕他摔下去,只得一手扶住他的头。他开始还认真思考着刘符的话中之意,后来发现他此时所说尽是醉话,不由得好笑地叹了口气,之后便不管刘符说什么,他都一口答应下来,刘符说一句,他便应一声。
刘符忽然严肃道:“哎,梁衍可是个硬骨头,还是得我亲自来,你们都不行。”
王晟也顺着他说:“想要平梁,的确不易。”
熟料顺着说也不行,只见刘符下一刻就翻了脸,用力拍打着一旁的石砖,怒道:“怕什么!我有精甲五十万,陈兵长江之上,旌旗蔽日,举袂连天,梁衍老儿看了,还不得吓破了胆!”
“哦?”王晟忙捉住他手握住了,故意道,“臣却不知王上何时有了这么多的兵马?”
刘符看向他,“我没有吗?”
“有的。”王晟笑笑,将刘符向上扶了扶。
“景桓,你就知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臣知罪。”
“哼,你就是嘴上知罪。”
王晟叹了口气,“臣当真知罪了。”
“那就好……”刘符大度地摆摆手,不和他计较,闭上了眼睛含糊道:“我刚才打到哪里了?”
“王上已经统一华夏了。”
刘符心满意足,“那我们打突厥,突厥……突厥不好打……突厥……突厥……”
王晟等了一阵,刘符却不再说了,微微张开嘴,呼吸绵长了起来。
“王上?”王晟轻轻唤了他两声,见刘符说话间便睡着了,只得一面扶着他,一面单手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笑着摇了摇头。
他该叫人过来,扶着刘符回到屋中休息,但此时他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上,一手环过刘符的腰,另一手托着他的头,让他稳稳地枕在自己腿上,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他静静地看着刘符,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过了不知多久,他慢慢地低下头,亲了亲刘符的眼睛。
刘符咕哝了一声,抬起手,在眼睛上抓了抓。王晟如梦初醒,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抬起头,惊慌地看向四周。亭外并没有人,却有一阵夜风悄悄吹过来,引得四面虫鸣渐次响起,一池星月也摇晃着皱起来,映得小亭上清辉流动,仿佛正在水中轻荡一般。
王晟白着脸,在不住晃动的银光中呆呆地愣了一阵,忽然垂下眼睛,无声地笑了。
他一向以礼法自持,不敢稍稍逾矩,但今夜……他从未同今夜一般与刘符这样亲近,仿佛刘符不再是君,他也不再是臣,江山社稷、朝野臣工,在他心里搅成一团,又尽被夜风吹散,只有怀中那沉甸甸的重量,还真切地落在他膝头。他浑身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只要一看着刘符的脸,就好像被滚沸的热水淋在了肺腑上一般。
他怎么还能忍耐呢?
王晟的心跳渐渐缓了下来,在胸膛中稳稳地跳动着。他面色如常,眼神黑沉,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又是他自己了。但他却没放开刘符,反而将手收得更紧——
臣万死。
王晟又一次地低下头去,清醒而冷静地亲了亲刘符的另一只眼睛。
他亲得很轻,方一碰到便迅速离开了,这一次刘符甚至都没有反应,仍安稳地睡着,微微张着嘴,透着几分傻气。王晟深深地看着他,一眼都不愿意移开。
他已经沉默了这么多年,今后也将继续沉默下去,直到他身体腐朽,化作枯骨。无望的滋味远比一切难捱,但他能有今夜,已经再无所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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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观察日记】
怀疑丞相是一个强迫症,亲了一只眼睛的话,非要再亲另一只不可。
【王上观察日记】
天选之子。明明在反向接近丞相,但是追到丞相的距离其实更短了,因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丞相偷偷以百米赛跑的速度靠近了他(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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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日记】
我翻开丞相追求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艰苦卓绝’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