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语。
就连陈淑香都受不了她娘的神神叨叨,忙说,“娘,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的心肝宝贝,没人疼,我自己疼,”
这话却是说给夏鹤宁和夏奶奶听的,两人虽然面上不显,但眼里的失落是任谁都能看出来的。
夏鹤宁和夏奶奶也不是真的重男轻女,只是陈淑香从怀孕时就嗜酸,孩子四个月时就去照了b超说是儿子,两人准备的婴儿用品也都是照男婴来着,就连名字,也是让老爷子查字典拣男孩名字取的,几个月的准备到头来让人空欢喜一场,该谁谁都缓不过来。
再有,两人也真是想要儿子,夏鹤宁是因为他都有了一个宝贝闺女,若是有个儿子,不仅可以继承他的衣钵,长大后还能让沅儿有个依仗。
夏奶奶是希望儿子有后,老有所依,虽然现在都说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可中国几千年都传统都是娶妻嫁女,女儿是拨出去的水,不是说说而已,女儿嫁人后,生的娃也是随夫家姓,继承家业、传宗接代的还是儿子。
男女平等是在有儿有女的情况下,如果只能生一个,想要儿子的绝对比想要女儿的多,千年传统不是一句男女平等就能抹平的!?
☆、惊惶
?陈淑香虽嘴上说着男孩女孩都一样,可心里,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个儿子,夏鹤宁兄弟姊妹五个,除了单身的夏小兰没有孩子,其他兄弟包括出嫁的大姑子生的都是儿子,还是柳家妯娌几个里唯一的男孙,老亲家把那柳林都宠上天了。
二嫂柳秀红更是因为生了两个儿子,格外得夏家老两口的看重,老爷子退休前,将她调进县粮油局工作,两个儿子一个在县一中,一个在县实验小学,逢周末不是她送两个孩子来村里陪老爷子,就是老爷子带着老太太去县里看孙子,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去,因此,即使她男人不在身边,小日子也过的倍儿舒畅。
若她生下的也是儿子,依着老两口对夏鹤宁那偏宠劲儿,也会对小孙子爱屋及乌,多疼爱几分的。
夏小香的公公不过是个乡镇级退休干部,婆婆只是工人小领导退休,他两的退休金就能让夏小香几个妯娌争的眼红脖子粗,而她公公是正厅级离休干部,享受副省级干部医疗待遇,婆婆则享受处级离休干部待遇,不说这些年的积蓄,光老两口每年的退休工资就是一大笔收入,还有各项补助、优惠啥的,光想想就让人心痒眼馋,不过因为没孩子,底气一直不足。
虽然这些年他们也没少私下贴补夏鹤宁,可夏鹤宁一向手大脚大,不是将钱拿出去跟朋友同事胡吃海喝了,就是拿钱给夏沅添置各种吃的用的玩的穿的……到她手上的,也就每月他那点工资,还只有三分之二,这点钱看着不少,可跟老两口的退休工资比,就少的可怜了。
如果她生的是儿子,也就有底气让老两口将家用贴补给她了,她跟夏鹤宁是夫妻不假,可钱这东西只有放进自己兜里才是自己的,同时也有理由让夏鹤宁更进一步,入县局,甚至市局,到时候她的工作也能动一动,不是中学图书管理员这种有面子但没实惠的工作,她可以求求老爷子帮着活动进县粮油局、供销社那等有实权有油水的部门,虽然老爷子已经正式退休,但人脉还是有的,又不会像以前一样,怕别人说他以权谋私。
她打算的挺好,只是突发情况有点大,明明照b超确定的儿子,生下来的却变成了女儿,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若不是因为产后虚弱,大体也会跟她娘一样闹上一场的,即使经过一夜的安睡和一早的心理建设,依然让她觉得落差太大,但她到底是读过几年书的,虽然心里一时接受不了,但也不会像她娘一样,认为是早产导致她儿子变女儿,只能说b超也不是百分百都准的。
她自己深感失望,却希望老公和婆婆都能过来安慰她,并亲口说出,男孩女孩他们都喜欢,他们老夏家不差孙子,就稀罕女孩的话,她自欺欺人想着,夏家现在也就夏沅一个孙女,其他都是孙子,夏沅又是收养来的,哪有明明白白留着夏家血脉的亲孙女让人稀罕?
可两人的沉默和无为,将她最后一点都打散了,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里万分委屈和难受,本就失落的心顿时酸涩无比,她也不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心机之人,当下,就红了眼圈,“宝贝,妈妈的乖宝贝,没人疼你,妈妈疼,没人爱你,妈妈爱,”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的哗哗流啊,心说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六年就盼来这么一个丫头片子,回头镇上人还不知道怎么说她呢?她可是从怀孕起,就被娘家人宣扬着整个镇都知道她怀的是儿子,四个月确诊是儿子后,她更是拿着儿子当虎符用,高调的在夏家横行,享受皇后般的待遇,连一向厉害的大姑子也避她锋芒,不敢跟她正面冲突,因为她不喜欢夏沅,放假第一天,婆婆就带着夏沅回村里住了,甚至勒令夏鹤宁只准周末时才回去看孩子,一切以她为重!
现在生了个女娃,大姑子还不知怎么奚落、埋汰她呢?没准现在就在到处跟人说她坏话呢?
如果夏小香知道她的想法,一准骂她白痴,对于这个跟她娘陈老太一样一向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还偏爱自作聪明,又爱脑补的弟媳妇是说啥也喜欢不起来,但还没蠢到跟别人一起看她老弟笑话的地步,把她老弟的脸丢地上让人踩,对她这个亲姐姐有什么好处?
夏奶奶对这个儿媳妇乃至她的家人都有种没法沟通的感觉,可她要是不说点啥,还不知道她要哭到啥时候,“淑香,快别哭了,你刚生下孩子,身体还虚的很,哭成这样,以后会留下病根的,”又从陈淑香的手里将孩子抱了过来,“闺女好,咱们老夏家淘小子太多了,也该来个软妹妹综合一下家里的阳刚之气,”
她逗着怀里的小孙女,悄悄地跟儿子对比了一下,虽然刚出生的孩子看不出丑俊,但勉力这么一瞧,真是没一点随自己儿子的,瞧着跟四妞小时候挺像的,不禁在心里叹气,这性别不像也就算了,咋地摸样也没一点像的呢?
可惜她儿子的好相貌了。
“都说怀孕的女生多愁善感,爱胡思乱想,你这孩子都生下来了,咋这多愁善感的情绪还没过去?竟说傻话,什么叫没人疼你就自己疼,人老夏家十几号口子人,自己的亲孙女、亲闺女、亲侄女,咋就没人疼了?说丫头可怜到只有你一个当娘的稀罕,我这个当二姨的第一个就不答应,婶,让我抱抱孩子,”
夏奶奶将孩子递给她,她接过抱在怀里点着小塌鼻子逗弄着,“怎么说也是咱盼了六年的宝贝疙瘩,能平安生下来就是福气,大福气,娘,你说是吧,”
本想找个搭戏的,不想老太太的思维还没从二元次转回来,这个可以理解,老人家嘛,反应迟钝也是有的,就听陈老太咧着她那口豁牙大嘴嚷嚷道,“福气,啥福气,要是晚生上一个半月,那才是天大的福气,俺千叮咛万嘱咐,八个月是婴童魂魄蕴养的关键时刻,让你稳着点稳着点,昨个你回家看俺时还好好的,咋说早产就早产呢?你说你恁大的人,怎么就这么不当心,稳稳的孙子都让你给折腾没了,俺的大外孙哟,可心疼死姥姥喽,”捶着胸地干嚎道,“你说你好好的,咋就早产了,咋就能早产呢?足足早了一个半月啊,这要是稳稳地等到日子满了再生,妥妥的孙子呦……”
“……”
“……”
看着笑容瞬间僵掉的陈秀,夏沅抱着她爸的大腿躲在后面捂嘴笑,这是典型的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不过,陈秀显然很擅长应付这种突发状况,且还能驾轻就熟地扭转局面,“娘,这不干小妹的事,小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这不是担心沅儿,不放心她,就拉着俺一起过来瞧瞧,哪想有的人就爱以好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说小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不就把小妹给气着了,然后就动了胎气,八个半月的身子啊,要不是小妹命大,连这小外孙女您都见不着了……”点点夏阮阮的小鼻尖,宠爱地说,“小可怜,长大你得知道孝顺你娘,你娘为了生你,真是遭大罪了,”
看似劝解的话,实则是在提醒夏鹤宁和夏奶奶,她妹子早产都是夏沅和夏小香害的,要不是夏鹤宁小题大做,非让一点小伤的夏沅住院观察,却将怀孕八个半月的妹子扔在家里不管不问,她能一时冲动叫上大嫂来医院大闹?
要不是夏小香嘴巴厉害,说的话刺激到了小妹,她哪可能早产?要是小妹真有啥好歹,老夏家的名声也就毁了,大姑子言语恶毒,将怀胎八个半月的弟媳气得一尸两命,这恶名声要是落下了,夏小香以后还想进县医院?啊呸,怕是连镇医院都呆不下去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她男人的工作和名声,看她还仗着自己是干部子女官太太的名分处处嚣张跋扈不?
还敢嫌弃她妹子生的是女儿,不给她妹子,他们老陈家一个交代,这事没完!
“芳子,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家妹子是被气的早产的?”陈老太拍着大腿又开嚎起来,“俺就说了,好好地,咋说生就生,一点先兆都没有,俺的大孙子哎,这是被小人给克跑了,”
“……娘,这是医院,你小点声,”张淑香很无奈,明明她姐是在替她打抱不平,是在逼婆婆和丈夫给她一个交代,是想激怒年龄越大越发泼辣的老娘大闹一场向夏家施压,替她找补点面子和好处回来,而老娘也闹了,但是,闹得不在点上。
“我小声啥,小声啥,当初大仙就说你命犯小人,让你当心点,你不当回事,现在想吃后悔药都没地买……”陈老太骂完闺女后,继续拍着大腿嚎她的大外孙,跟她能把外孙嚎回来似的,那叫一个卖力。
夏沅嘴角抽搐,她一直觉得这个便宜的外婆是出来搞笑的,思维方式永远不在正常人的范畴内,偏她还能把这种胡搅蛮缠的行为以一种非常严肃认真的方式表达出来,跟传销似的,先把自己迷惑住了,然后再去拉人入伙时,就不觉得那是在骗人了,而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大好事!
就像现在,她深信自己闺女怀的是男娃,只是时辰弄错了,投胎的男娃没赶上,以致被很可能是孤魂野鬼的女婴抢了个先。
许是因为年轻时吃苦太多的原因,以至年龄越大越发牛心左性,认定的事别人就是说破了嘴皮她也听不进去,就像她重男轻女,哪怕儿子被厂里开除,也要追生男娃,不然就天天闹,日日闹,闹的全家不宁,就像她认准夏阮阮是抢了她大外孙出生的机会,哪怕陈淑香是她最喜欢的闺女,她也对这个外孙女喜欢不起来。
夏奶奶从年轻那会就没法跟陈老太交流,思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成了亲家后,渐渐地就学会了无视她的所有怪异行为和迥异思想,趁着她歇气的功夫吩咐老儿子,“宁子,还不快给你大娘倒杯茶让她润润嗓子,医院空气干燥病菌又多,你大娘说了这半天的话,再不润润嗓子,晚上回家喉咙就会受不了,明天一准扁桃体发炎,”
夏鹤宁麻利地倒了一杯水,殷勤地递了过去,“大娘,喝茶,”
陈老太比夏奶奶大了近十岁,又因为年轻时吃苦太多,又不懂保养,因此特别显老,跟夏奶奶一比,就是太奶奶级别的,夏鹤宁小的时候,不大记人,叫人就按年龄来,一直管她叫奶奶,纠正了几次都没改过来,后来就随他叫,后来娶陈淑香,喊岳母叫不出口,就折中喊大娘。
按说女婿递茶,这是孝顺,但陈老太只是性子左吧,又不傻,自然知道这是亲家让她喝茶闭嘴的意思,要是别人,她就敢将这热茶直接泼出去,然后跳着脚指着她的鼻子骂上一通,可递茶的是她女婿,女儿刚给人家生了个赔钱货,她们这边不占理啊,半张着嘴,这茶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还是陈秀机灵,“这茶怪热的,冷冷再喝,”
接过去放到一旁茶几上,又状似无意地问,“婶子,大香子呢?怎么没见她过来?我记得她今天是白班来着,”
“我让她跟晚班的护士换了下班,晚上的时候好帮着照看下孩子和淑香,”
“这样啊,这当大姑的,自己弟媳刚生下孩子,按说她就是不上班,也该来看看的,”
“我姐昨天在这看了一夜,是我跟她说,让她今天不要来了,”
“她看了一夜?跟谁没看似的,还要给她论功行赏不成!再说,这也是她应该做的,要不是她拿话刺激我妹,我妹能这样?”
夏奶奶眉心跳了跳,“贵嫂子,你陪淑香在这说会话,我回趟家给她和孩子拿几套换洗衣裳来,”
“娘,我送你,顺便给沅儿办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