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沉吟片刻后,江舒宁缓缓道来。
按照这马球比赛的实力,原本最后两名应该就是成王侧妃和那注定垫底的平阳侯家姑娘。这么一来,福安肯定能进入到下一轮了。
可如果安庆故意输给成王侧妃,抬高她的记分,那结果便全然不同了。
接下来的比赛,安庆让徐芷泠赢得彻底,便可记下三分,而后头那徐芷泠对上的又是平阳侯家的姑娘,自然也能胜了,这两场大胜下来,即使最后一天完败给文惠长公主,那记分也不会低。
反观福安,接下来要应对的沈沐春和文惠长公主皆是劲敌,就这几日看下来,要赢,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也就是说接下来几场比赛,福安未必能记到分,主要还是靠前两场的大胜。
这样算来,福安与成王侧妃积分应该相差不大,甚至,徐芷泠的积分还能更高。
当然,这前提得是文惠长公主对上成王侧妃得尽力而为。
所以,这就需要安庆让赛。
安庆对上沈沐春时,若让沈沐春大胜,则沈沐春的记分可有和文惠长公主一争之势,自然而然,为了拿下记分本组第一,则最后一场长公主对上辰王侧妃不会放水。
放水的话,对长公主而言会失了第一,丢掉对上另一组第四的优势,而对安庆而言,这会让成王侧妃分数高自己一筹。到时候安庆变成第四则要对上另一组的第一,这便不占优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安庆若想要福安比不了下一轮的马球赛,只需要抬高成王侧妃的记分,在为了确保自己的优势,抬高沈沐春的记分,以保证长公主不让赛于成王侧妃。最后一场对阵福安时,大胜她即可。
这样一来,出局的另一人就会是福安而不是成王侧妃。
说到这里,江舒宁心里更有了底气。
就算有白涟,成王侧妃也只能以最后一名进入下一轮。况且下一轮对上的还是另一组第一,这样差异太大的比赛结果想都不用想。
对江舒宁而言,她只想扼杀所有白涟出彩的机会。
听完江舒宁一番简明扼要的陈词,安庆心头一愣。
随后,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掰下,嘴里念叨着,“以逸待劳,围魏救赵,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顶着旁边明月惊雀别枝,三人纳闷的目光,安庆询问:“江舒宁你说说,我可还有漏掉的?”
她抬袖掩唇笑了笑,“公主数的很好,一点都没有漏掉。”
“那就这样吧,按你说的。”
江舒宁以为,安庆至少会多问几句,可没想到她竟这样简单就同意了。
“你兵法学的好,我放心啊。”
“公主谬赞了。”
“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说到这儿,她又侧头看向江舒宁,凤眸斜睨着,“等着马球赛全部结束,我会与父皇说让你回家一趟。”
江舒宁几乎愣在原地,她嘴唇嗫喏,却只喊了两个字。
“公主…”
安庆笑她,“不是想家了么,让你回去还不好?不过到时候记得早些回来,我可不会放你走太久!”
江舒宁低垂着头,心中一片暖意,下意识跟着笑了笑。
“舒宁知道的。”
*
江舒宁以为,原本能趁着讲课的机会,再找纪大人询问清楚的,可偏偏这几日陈学士调换了时间,与她讲课的改成陈学士了。
于是乎,那些想说的话想问的事,就这样在江舒宁心头梗了三天。
可她身边竟无一人能倾诉,即便和自己是闺中密友的张静初,她也无从开口。
马球比赛第一轮的小组赛,已经到了最后一天。平阳侯嫡女陈锦芝出局已成定局,再有另一个出局的人,也将由今天的比赛决定。
开始的两场比赛几乎是一边倒,长公主大胜成王侧妃徐芷泠,奠定了小组头名的地位,沈沐春轻取陈锦芝记分第二。?
最后一场比试,安庆一点面子都没留给自己表姐,直接领着马球队跋扈得意的连进三球,虽说没能亲自上场,但却狠狠的锉了福安的锐气。
马球赛结束,安庆步履轻巧的,走到福安面前。
安庆负手站着,低垂着风眸,将福安的颓丧一览无余。
她笑了笑开口:“原以为,表姐的能力,应不至于在第一轮出局的,唉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些事情总是出乎意料,表姐你也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福安没有说话,紧咬贝齿,眼神狠狠的剜着面前的人。
“我怪你做什么,既然比赛,总有输赢。”
安庆像是没注意到她神情似的,微微抬着头,丝毫不隐藏自己的笑意。
“表姐说的是,只不过呀,我总有些不好意思,前些时候,马术比赛赢了,这次马球比赛又赢了,我都担心,伤了我们表姐妹的和气。”
福安压抑着心中翻卷的怒气,挤出笑容,“表妹,不用担心,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那当然了,毕竟输的人是表姐你呀,表姐还能计较什么,毕竟技不如人呢。”安庆难得这样说话阴阳怪气,竟越说越上了瘾。
然后她又佯装问着,“表姐,你说是不是啊?”
福安紧咬下唇,挣扎许久,可还没吐出那个“是”字,就被安庆再次打断。
“但也不要紧,总归表姐输给我,还不至于在外人口中说,瞧着我年纪小让与我吧,一次便算了,这可是两次呢!”
安庆这话可谓是字字戳着福安的肺腑,一点情面也没留下。
“自然不会!”
简单几个字,安庆却读出咬牙切齿的味道。但她却不在意,她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已经出了心中憋了几天的气,畅快许多了。
“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就不和表姐一起了。”说完,安庆便转身离开,安静了许久的明月,亦步亦趋的跟上。
安庆招了招手,让明月上前,随后凑到她耳边。
“明月,你觉着我刚才那样,和表姐前些日子像吗?”
明月如实回答:“那可是像极了!”
安庆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管后面的人能否听到,她朝着明月开口,“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公主能笑县主,明月可不行啊,可忍了半天明月嘴都酸了,只得梗着脖子捣蒜似的点头。
安庆到的时候江舒宁已经在一旁等了许久,只是她发着呆,神游天外,未能察觉到安庆的到来。
安庆轻手轻脚的过去,走到江舒宁身后,手指碰了碰她肩头。
安庆本不欲吓江舒宁,可这轻微的触碰对江舒宁却极为敏感,将她吓了一跳。霎时间,江舒宁肩膀瑟缩了一下,再转头看见是安庆,才将心放回肚中,随后弓腰行礼。
“公主。”
“怎么在一边发呆,等了我很久么?”
江舒宁解释,“想着事情便没注意到公主过来,没等多久的。”
安庆挑起眉头,上下看着江舒宁,“有什么事情好想的,难不成是前几日的课业出了什么问题?”
见江舒宁没有反驳,她遂继续道:“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就去问陈夫子纪夫子呗,他们就在翰林啊,左不过是几道宫墙的事,何必如此发愁”
江舒宁飘散的神思遽然在此刻凝结于一处,她捉住安庆话中的关键。
“方才公主说什么,课业出了问题该如何?”
安庆坦然道:“不懂就问,自然是去找夫子了,你数数看,教我们的有陈夫子纪夫子秋大儒和苏太师,这样多先生,你随便找一位指点你不就行了?不过算起来离得近的也就只有陈夫子和纪夫子了,毕竟都在翰林。”
江舒宁的思绪逐渐清明。
公主说的对,既然不懂、疑惑、不知,那便要去问个清楚啊。
她试探的问:“可这几日休息,我又要如何去找夫子问询呢?”
安庆勾起唇角,“这个容易呀!”
说着,她将自己出入宫门的令牌自腰系解下,而后递到江舒宁面前。
“拿着它,现在就可以去问啊!”
“多谢公主。”
安庆抬头,愣愣望着江舒宁的背影。
这可是她头一回看见江舒宁如此着急啊。
第29章百闻不如一见
这条宫道,江舒宁上辈子走了太多太多次,已经烂熟于心。
再拐过前面的巷道,穿过三道宫门,靠近那棵老态龙钟枝叶疏朗的高大槐树,就能看到那块金字的匾额了。
她头一回走得这样快。
绣鞋边缘的花卉裙摆不时掀起小幅度的边角,她的心情犹如她的脚步一般轻快。
她甚至想着,自己早该如此的。
与其兀自一人烦困忧虑,不如找人倾吐啊。他又是她唯一能说清楚,道明白心中愁思的人。
已是日暮时分,太阳西斜,江舒宁看到有来往的内待点着宫灯,照亮了这明暗相接的砖道。夜幕未至,却人早早就开始迎接。
江舒宁递了公主的令牌,被请至内堂西侧的读讲厅。
这个时辰,大多部院寺监的官员都已下了衙门,即便是翰林院内也不剩几人,幸得江舒宁要找的人还在。
彼时,纪旻叙奉命正在编检厅核查史册摘要,厅内光线昏暗,但为安全起见,只燃着一盏灯,灯芯不时噼啵作响,在这静谧的室内格外突出。
时辰不早,他也该下衙门回官舍休息了。
这边书籍古卷整理好,那边脚步声响起,纪旻叙循声望去,正是和自己同科的进士同僚,如今正任翰林编修戴望成。
才下衙门要归家的人去而复返,这会儿还找上自己。
“一位小姐持着公主令牌要来找你,如今正在读讲厅那边等着,看样子像是有急事。”
撂下这句话,戴望成微微颔首折步就走。
与戴望城而言,纪旻叙虽是同科,且又为同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竞争者,且纪旻叙得罪张阁老在先,大多人都不会愿意与他沾染上关系,免得影响自己前途。他戴望成又非圣人,心中自然也是这般想的。
可扪心自问,他却并不讨厌此人。
翰林院内人才辈出,各个都是人中翘楚,能在此处的,恃才傲物言高于顶的比比皆是,只不过当周围都是这样厉害的人物时,自己就不再那样出众,那份傲气就渐渐趋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