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凡:“……”
他咳嗽了一声,游魂缓缓转过去,望天望地:“那什么,我……我不看。”
花兮像只啄木鸟一样,对着他抿紧的薄唇,“笃笃笃”一连亲了好几口,感到萧九辰的脸像是烧开的水一样飞速地发烫,原本闭紧的薄唇像是坚冰一样飞快地软化。
他忍无可忍地开口,刚说了一个“花”字,嘴唇微张,正巧花兮亲了上来,湿漉漉地带着唇间的一点清甜,比天下酿得最久的酒还要醉人。
花兮软乎乎道:“萧九辰,你最好了,你帮帮我。”
萧九辰的嘴角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往上勾,又被恼怒地往下压,两种力量纠缠了一会,换来长久地沉默。
萧九辰冷冰冰道:“下不为例。”
他右手指尖在花兮的手腕伤口重新划了一道,鲜血涌出以后,绕着他修长明晰的五指环绕成线,获得足量的血以后,他又立刻将花兮的伤口愈合。
鲜红色的液体逐渐消散,最后环绕着他指尖的只剩下金色的丝线,五根手指分别绕出一朵花瓣的形状,恰好在手心绽开一朵五瓣金花。
萧九辰指尖一点,轻斥一声:“去。”
那金花瞬间将秉凡自上而下笼罩起来,花瓣缓缓收拢,尖顶方底,宛如一座金色的镇魂塔,逐渐缩小,缓缓旋转,飘到了萧九辰手中。
秉凡立在镇魂塔*t中,拱手道:“这位仙君,多谢。”
萧九辰冷道:“谢我做什么,谢她吧。”
花兮今日放血的确放得太多,脸色有些发白,捂着手腕佯装无事,笑嘻嘻道:“不谢不谢。”
被金丹换魔丹,被师父亲手杀死,被踹下诛仙台,囿于魔障中浑浑噩噩万万年。
这个天赋异禀,卓尔不凡,心境澄澈的孩子,等今天等得太久太久。
萧九辰瞥了她一眼,脸色很不好看。
周围的魔雾在剧烈地震动,无数景物在魔雾中显现,还没看清的时候又飞快地坍塌,如镜花水月一场空。
“快走。”秉凡眼见不好,“万魔冢要塌了!”
萧九辰不等他说完,已经一手抱着花兮,将镇魂塔收入怀中,纵身向前,毫不犹豫地顺着一个方向扎进魔雾之中。
铺天盖地的黑暗涌了上来,花兮被他拢在怀里,什么都没感受到,只眼前一黑一亮,再睁眼的时候,他们已经身处魔尊府邸的废墟之上。
那滔天的魔气失去了核心,正在剧烈地溃散,如同山崩海啸般呼啸着往红莲华席卷而去。
萧九辰手指上的戒指猛地金光大亮,那正欲四散奔涌的魔气竟然仿佛受了牵引一般,犹如长鲸吸水,疯狂地向萧九辰体内涌入。
那一幕仿佛牵动了花兮身体里最深的疼痛,她下意识大喊:“萧九辰?”
但萧九辰只是在魔气中对她微微一笑,眸中的金光愈发绚烂,魔气交织凝实成他的左臂,心脏的窟窿在无数魔气中飞速地生长出血肉,心跳声缓缓但踏实的,一声声响起来,由慢到快。
长发在风中飞舞,他苍白疲倦的面容逐渐变得清冷而俊美,回到了身体巅峰的状态。
花兮也笑了:“我忘记你已经是魔尊了。”
这些无主溃散的魔气,被萧九辰全部收来当做法力,正好弥补了他先前的空缺。
花兮放下心,这才听见旁边有个人,一直在嚎啕大哭。
花兮闻声望去,发现是红棕色的小浣熊趴在废墟上,哭得天崩地裂,撕心裂肺,口中大喊着:“哥哥,哥哥……哥哥你看我一眼,你不要走,求你了……”
魔雾从他的身体里逐渐剥离,他满是眼泪的眼珠逐渐变得清明,哭声也越来越小,他抹了几把脸,呆呆地坐在废墟上,迟钝地看着魔雾旋风中心的萧九辰。
花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了?”
小浣熊捂着脸,沙哑道:“你让我……静静。”
花兮知道他没能走出第一重虚妄,这么长时间一直被困在蝎王死的幻影中。
她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坐着的稚京,他面容竟然极为沉静,托着腮,望着远处,眼中没有一滴泪水,倒是无尽的落寞和孤独。
那一刻让花兮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稚京已经是个很老很老的人了,他枯坐山巅许久,望见的是红尘坟茔墓碑林立,里面躺着无数旧人。
花开时节无人闲话,月下独饮赠以天下人。
花兮*t奇怪地走过去:“你还好吗?”
稚京抬头看了看她:“啊,小姑奶奶。”
花兮问:“你在心魔里看到了什么?”
稚京无声笑笑,揉了揉眉心,疲倦道:“小孩子能有什么心魔。”
花兮没说话,只揉揉他的头。
下一刻就听到身后“嗷呜嗷呜”的叫声,小白从远处狂奔而来,没刹住车,一头把她撞翻在地上,呜咽着使劲舔她的脸和身子,把她浑身上下舔满了口水。
花兮原本是心疼它的,甚至就算它听不懂,也想跟它说,我在魔障里的南天门,见到了你很威风的从前。
但她现在只是浑身炸毛,满身口水,痛不欲生地大喊:“滚啊!!!小白,住口!啊啊啊我杀了你!!”
她这边正在跟口水猛兽搏斗,那边漫天的魔气已经被萧九辰收复得所剩无几,他一抬手,满地的碎石受到召唤,震颤着从地面跳起,纷纷撞击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魁梧的人形。
大总管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轰然跪地,沙哑道:“尊上。”
萧九辰负手而立,淡淡“嗯”了一声。
大总管粗粝的手指摸了摸脸庞,发现自己竟然流下了泪水,他手掌按着心口,懵懂道:“属下在魔障中,虽然没有身子,但却看到了……属下的心魔。”
花兮闻声从地上翻身坐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石头怪哭,而且,石头会有什么心魔?不能走不能跳不能说话,难道因为太无聊了给憋出的心魔?
她拽着小白走到萧九辰身侧,看到大总管两手用力地扒着自己的胸口,用开膛剖腹的力气,狠狠拽开了自己的胸膛,露出一颗鲜红的石头心。
大总管道:“尊上,您知道这颗心是从何而来的吗?”
萧九辰对花兮以外的人普遍缺乏耐心,蹙眉道:“说话就说话,不要问。”
“是。”大总管沉声道,“这是……神仙的心头血,他们含恨而死,死在当时未开灵智的属下身上,这沾染着仙气的心血让属下从顽石成了精怪,又在同时堕魔。”
花兮忍不住问:“那这神仙是?”
“离尘神君和羽族皇女。”大总管抬头,震声道。
“尊上,是您的父君和母后。”
作者有话说:
花兮:【啄木鸟攻击!啾啾啾啾】
萧九辰:【被狠狠拿捏】
……今天也没能顶住。
第72章顽石有眼【二更】
据大总管所说,三万年前倾天之变,他只是太清净玉皇殿外的一块未开化的顽石,因此那段记忆也是浑浑噩噩,直到进入魔障才看到当年的一切。
看到当年,离尘对天帝还存有一丝希望,他不想轻信秉凡的一面之词,判定是非,选择了数十名至交好友同自己一起,在玉皇殿上堂堂正正地呈明魔障内的景象,希望天帝能解释当年发生的一切。
他本以为,就算天帝不情愿,也不可能对数十名包括神君在内的神官做什么。
他错了。
被提起陈年旧事的天帝恼羞成*t怒,一道结界封闭了玉皇殿里外,杀死了以离尘为首的所有人,然后,转身,毫不留情地杀死当时在玉皇殿内,看到一切景象的御前侍卫,宫女,仙婢,其中就包括君霆的母亲。
甚至,是他自己的爱人。
重锦的母亲从来就不是死于离尘之手,而是死于天帝自己的剑下,被杀的时候她只是恰巧在玉皇殿内,为他用文火雪水烹茶。
茶煮好了,人就死在热腾腾的茶边上。她惊恐万分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天帝踏入后殿,提着离尘的剑,眉目温和地说不要怕,很快就过去了。
剑光一闪,如惊雷划过,她毫无抵抗之力地死在了地上,尸体被拖到了离尘身边。
他不容许任何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活在这世上。
羽族皇女死在殿门口一块白玉顽石上,修长的脖颈低垂,如濒死的凤凰。
眼睁睁看着爱妻死去的离尘近乎疯魔,满眼血红地扑了上去,下一刻蚀骨钉自上而下穿透了他的心口,他的血喷涌而出,和羽族皇女的血融在一起。
那块顽石,从此开了天眼,有了灵智,又过了数百年,他下意识地畏惧天庭,化成人形,跌跌撞撞下界,浑浑噩噩地流落到了魔域,恰逢红衣魔尊三十三天血洗魔域。
花兮突然记起,自己曾经问过妖姬,大总管为何如此忠诚地跟随萧九辰。
妖姬支着下巴,靠在塌上,懒洋洋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他第一眼看到尊上,就好像鬼迷了心窍,对他死心塌地。尊上嫌他无用,想让他滚,但他本来就是个石头怪,脑子不开窍,赶也赶不走,哪怕尊上把他打成灰,他都会在复原以后跪在他跟前,誓死效忠于他。”
花兮当时说:“这份忠诚,来得有些奇怪。”
“的确奇怪。”妖姬耸耸肩,“不过,你大可放心,这么多年了,装是装不出来的,尊上信他可比信我要多。如果尊上遇到什么危险,我毫不怀疑,他会第一个上去送死。”
一切都事出有因。
或许从大总管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和萧九辰相逢,也注定了一旦他们相逢,他就再也不会离开萧九辰半步。
大总管说完了,缓缓道:“尊上,我从前只知忠心,不知为何忠心。如今属下明白了。”
他抬起头,目光炽热而坚定:“我为您而生,也终将为您而死。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小浣熊又开始抹眼泪了:“他妈的,连块石头都这么感人。”
萧九辰沉默了半晌,道:“想不到,我当年一语成谶。”
只有花兮懂他在说什么。
当年,他为了将偷羽化仙殇之罪一力揽在自己身上,对天帝说“我是为了完成离尘父君未尽的余业”。
当年只是一句虚话,他从未想过复仇,也无意推翻天帝之位。
如今冥冥之中天道自有安排,他还是在无数阴差阳错之后,重新踏上了先父走过的道路。*t
萧九辰沉声道:“总管,从前我待你并不怎样,今日你若是有什么怨言,或是有什么想尽的心愿,都可以说出来。”
大总管闻言,猛地抬头:“此,此话当真?”
萧九辰啧了一声:“你为何总要反问我?”
大总管急忙低头,大声道:“属下只有一个心愿!还望尊上成全!属下的心愿就是尊上能遏制走火入魔的法力,能多多与夫人双修!多多双修!”
他眼中露出恳切的光:“属下非常愿意帮您带孩子,还望尊上成全属下!”
花兮:“……”
你他妈的心愿就是这个?!
她面红耳赤,旋风般冲出去,又被萧九辰的手指拎住了后颈,气得原地张牙舞爪:“大总管!你是不是有点问题!你想抱孙子不能找别人,非抓着我一人薅!在我们天族,不可以这么早生孩子!你趁早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