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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吧,”方知明接收完记忆,缓了口气,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答应的,要送我回家。”
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请宿主认真对待本次任务,完成之后,本系统会将您送回原世界。”
方知明却释然地吐出一口气,白玉杯中的澄澈茶水慢悠悠地转着,他盯着沉沉浮浮的茶叶,唇边不自觉带上一抹欣然弧度。
忙忙碌碌这么多年,演戏演得自己都头疼,可算快要到头了……
呃?!?
脑神经像是被什么一把扼住,疼痛一路从脑海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同无数尖刀凌厉地戳向一处。
那种痛苦已经甚至超出了他第一次接受剧情人物记忆的时候。
“系统!”方知明手里纯白无瑕的茶杯顷刻间摔得粉碎,他勉力找回一丝清明,手指攥得骨节发白,“……唔……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却不是熟悉的机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阴冷嗓音。
不,那声音与他这具身体一模一样,只是充满了生人勿近的森冷与狠戾,让人不禁想起隐于暗处的沉寒尖刀。
“就是你……占了本君的身子?”
此话一出,方知明只觉得窒息感更甚,他咬咬牙,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您是方……呃!!”
脑子里像是有千万根钢针一齐搅动,大脑皮层上的每一个褶皱被人细细翻找了一通,方知明的神智在这种凌迟般的折磨下反而更加清醒。
“好个无耻之徒,”那神秘的声音将无耻一词咬得极重,字字聚满寒霜,“宵小之辈,也敢妄称本君名讳。”
方知明实在无法,断断续续地求饶道,“饶了我……我只是…只是…”被系统选中了。
然而那声音的主人却没有耐心再听他絮叨下去,方知明的话音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殿内忽而静了,白衣白裘的少年重新睁开眼,面色平静得近乎漠然,“滚出来。”
没有回应。
细光不知从何处透进来,无数微小的颗粒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扩散勾缠,把室内的空间分割成界限分明的两块。
方执明大半个身子掩于暗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少年人的身形悄然拉长,装束也由胜雪白衣变为玄袍银冕。他的神色未动,只是稍稍仰头。
“魔君方执明。”
这一句话仿佛是凭空而起,纵是嗓音泠泠,声若击玉,听来也隔了层朦胧薄雾。
俊美疏朗的青年并不惊异,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眼尾一挑,含笑开口,“师兄,久别重逢,你怎么与我生分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冷鞭影。
他自然认得那是什么。仙道首尊的本命仙器,名唤鸿栖,若全盛时,只消一下即可碎魂砭骨。
但这是师兄的鞭子。
所以他只是立在原地。
于是那劈山裂石的一击在触及魔君的前千分之一秒,如幻梦般轰然碎裂了。
死生一瞬,青年反而笑意更浓。
他信手拂袖,身后便有藤蔓交织相叠,他顺势斜倚在那碧藤化就的座椅上,双掌间蓦然出现了一个白软光团。
“系统是么。”
魔君压细长眸,状若温柔地揉捏着手中的光团,“你很会模仿我家师兄,即便浮于表面,也是本君生平仅见的……相像。”
最后两个字出来,那原本剧烈挣扎的光团忽而不动了,周围散发的光芒微弱近无。
明明一团白光没有表情,更谈不上惨叫,看着却让人觉得寒意从脚尖窜上头顶。
良久,魔君无趣地施舍给它一个眼神,十指扣得略松了些。
“系统,本君只给你一炷香时间,好好说话。”
那白软光团劫后余生地抖抖两下,努力了半晌发出的也是“滋滋”的怪异声响。
袍冕加身的青年似乎牵了下嘴角。
“我都说!!”
一炷香后,系统便支支吾吾地交代了所知的一切。
魔君只是静静地听,看不出什么情感波动,然而指尖已经无意识地摁进那藤蔓之中,留下半寸长的痕迹。
系统团子再抖不出有用的讯息,很识时务地缩着不动了。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死在师兄手里,作为铺就他浩荡仙途最后一块砖石。”
方执明敛眸轻笑,由衷道,“真是个好故事。”
原本安分下来的光团,忽而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发疯似的横冲直撞起来,其上萦绕的光芒忽明忽暗,看着好不可怜。
魔君眸子凉凉。
那号称“天道使者”的系统团子便在他掌中一寸一寸破碎消散。
“这么好的故事,当然得我亲自来演。”
——刹那间,黑暗没顶。
……
少年人仍旧端坐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他修行所处的洞府,仅有一桌一椅一床,朴素
', ' ')('乏味得亦如他单调无趣的少年光景。
强行碾碎幻境后的五感逐渐回笼,额边炸开足以令人发狂的痛楚,方执明摁住一侧的太阳穴,怔怔低笑。
云浮峰的方师兄以凡躯硬抗劫雷,成功晋升金丹。
这条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宗门——修者渡劫,无一不是准备众多法宝护身,迂回婉转,像他这般一人一剑硬扛劫雷,只会导致劫数愈演愈烈,直至身毁人亡。
……大师兄及时赶到,烈雷化作甘霖,堪堪救了方执明一命。
这是另一条疯传的消息。
弟子中赞叹者有之,不解者有之,茶余饭后都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师兄弟二人的事情,云浮峰的两个亲传弟子一时风头无两。
***
弟子们八卦的主角之一已经跪了许久。
方执明跪得端正,默默数过了时辰,才膝行到门前敲了敲,“师兄,我可以进去么?”
“进。”里头的人声音不辨喜怒。
方执明得了允准也不起身,就着膝行的姿势安静入内。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谢引生懒散地捧了卷书在读,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沉默弥漫到某个时刻,到底是跪着的那个忍不住先开了口,“师兄……”
“想好了再说,”谢引生翻过一页书卷,语气平淡,“我不想听废话,更不想听假话。”
方执明垂眸,从储物袋里取了个琉璃杯出来。
“咔嚓”一声闷响,谢引生朝出声的方向瞥了一眼,正看见方执明手里的碎琉璃片,裂口均匀,是被人用灵力震碎的。
方执明张口,竟把那琉璃片含进嘴里,再开口时说话有些含糊,“执明自知有错,不敢求轻饶……只望师兄拨冗垂听,如何惩戒责罚,执明都绝无怨言。”
他没用灵力护身,说话间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柔嫩的口腔内壁和舌头,殷红的血色溢满口腔,被他小心翼翼地咽下。
谢引生看了他一眼,眼神冰薄,毫无动容之色,但到底还是点头,“允。”
耳畔轰突然隆隆接连巨响,外头已经平息下去的阴云又有聚拢的趋势,似乎蠢蠢欲动,要劈死某个不该出现在此处的魂魄。
方执明不为所动,他一秒也没有犹豫,眼也不眨地说出了自身最大的秘密,“师兄可知夺舍重生之法?”
雷声更盛,连带着脚下的地板也不住震颤。谢引生挑起方执明的下巴,毫无波澜地信了这看似荒谬的言论,“你是重生之魂,而且前世入了魔,甚至深入魂灵?”
方执明会跪在这里,并非只是因为硬刚雷劫作死,更因为谢引生在他身上察觉到了魔息。
钳制下巴的那只手力道越来越大,方执明感觉自己的骨头要被碾碎了,他顾不得许多,快速吐字,“师兄容禀!执明虽然入魔日久,却从不曾忘却师兄教导,未伤过一个无辜之人,天道为证!”
他发了天道誓。此誓既出,就沾了天道因果,不可能违背——若有违誓,此刻的方执明应该已经化作灰烬了。
谢引生定定看了他两秒,终于松劲,“把血擦了,碍眼。”
方执明只觉得浑身一松,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嘴里的刺痛。他有些局促地抿住唇,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
嘴里的伤口是不敢擅自处理的,他冲谢引生笑了笑,努力吐出几个字,“谢师兄宽宥。”
外头还在响雷,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的趋势。谢引生思索了半秒,吩咐道:“琉璃片吐了,和我去正殿。”
方执明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自曝重生,无疑触怒了天道——这人向来倒霉,连雷劫都比旁人重得多,如今还没雷劈下来,只是因为谢引生在旁边。
天道总是对谢大师兄格外宽容,若非必要的磨砺,一丝一毫苦难都不愿意降下。方执明从前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知晓了谢引生那个“气运之子”的身份,更是深以为然。
低头吐琉璃片的时候,他甚至悄悄勾起了唇瓣——师兄到底舍不得他被雷劈死,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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