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年的皇帝不是白当的,姜鹤望这回多了个心眼,派了个得力的内侍,蹑手蹑脚在窗下听动静,把娘家人对顾娘娘的劝慰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他听。
听完气得几乎当场吐血。
顾娘娘的父亲和兄长两个进了椒房殿,门窗一关,张嘴就开始数落顾娘娘。
说她无能,既不能劝动圣人戒严京城,出动兵马寻找六郎;自己又不能博得圣人宠爱,惹得圣人动怒。如今竟连虎儿都丢了。
顾娘娘原本见了娘家人露出一点笑容,听了几句数落,又开始痛哭失声。
“我和圣人原本好好的。宫里走失了顾六郎,你们整日叫我说动圣人,发兵戒严京城。说来说去,闹来闹去,我和圣人的夫妻情分才生分了!”
“当初又是你们整日里耳提面命,叫我护着虎儿,提防皇太女。我听了你们的,提防起皇太女,却又哪里提防得过来!她是东宫储君,她奉了圣人命进来探视她的侄儿,我拿什么防备她!”
顾娘娘哭喊着说,“我已经把虎儿整天关在椒房殿里了,却还是丢了他。我能做什么!你们还要我做什么!”
窗下听墙角的内侍不敢怠慢,一溜烟地跑回了紫宸殿,原话转述给端庆帝听。
姜鹤望听着听着,心头大恨,一口气堵在胸口,眼睛翻白,人当场就要撅过去。宫人们四处惊惶地高声传御医,又是一场兵荒马乱。御前内侍们飞奔着去找姜鸾。
姜鸾快步过去紫宸殿侍疾时,二兄刚悠悠醒来,人眼看着气色极不好了,嘴唇憋得发紫,郁气当胸,恨声道,“鼠目寸光,挑拨天家亲情,褫夺……褫夺了顾氏两个混账的所有官职!赶出宫去!这辈子再不许那两个混账进宫!叫他们挑拨朕和皇后的夫妻情谊!叫他们挑拨皇后和阿鸾的姑嫂情谊!”
姜鸾心里默然想,京城里存心挑拨天家情谊的,何止顾氏的两个糊涂蛋。
王相不也曾经一手策划,想要顾六郎上元节当夜从东宫出来‘气愤投水’吗。
她劝二兄说,“不许顾家人进宫可以,但官职还是迟些日子再褫夺。人现在还在宫里,当场夺了,顾娘娘听了又要多心。”
姜鹤望长吁短叹地躺回了床上,嘴里断断续续还是那句,“这皇帝当的没什么鸟意思!”
姜鸾走出紫宸殿时,也觉得宫里的日子一天天的忒没意思。
她当即就叫了车马出宫,直奔京兆府,听了一下午乌烟瘴气的断案。小叔子和嫂嫂偷情;滥赌鬼败完了家中产业;恶婆婆逼得儿媳要自请下堂。
不管是皇家宫闱,还是巷陌百姓,哪处关起门来不是一地鸡毛。对着满地的鸡毛浑水,抬脚跨过去,浑水趟过去,日子还得继续过。
京兆府旁听了一下午,各式各样的琐碎糟心事灌满了耳朵,以毒攻毒,人蔫哒哒的精神倒缓过来几分,她强打精神、准备回宫的半路上撞到了裴显。
裴显一开口就很有意思。
她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立刻跟着裴显去他府上了。
进了书房,门一关。看什么兰花,说什么场面话。
她过去窗边,把大开的几扇窗挨个关好,竹帘子放下,亮堂的书房光线迅速黯淡下去,从白日进入了昏夜。裴显站在书案边盯着她的动静。
她转身往前一扑,柔韧的双臂牢牢搂住对面那人的脖子,小巧的下颌搭在他肩头,人体温度透过夏日单薄布料,从对方身上传了过来。耳边原本平稳的心跳逐渐加快剧烈。
她闭着眼睛,依恋地在他肩颈处蹭了蹭。
他最近身上总佩着沉水香,近了身,就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悠远香气。
“彦之,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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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今天的晚膳,还是在兵马元帅府里用的。
饭后的甜汤,上回是清凉解暑的绿豆汤,这回是清热败火的百合莲子汤。
姜鸾喝了一碗甜汤,汤里的百合没吃几片,专挑里头的莲子吃完了。裴显看在眼里,吩咐亲兵把厨房里剩下的莲蓬全拿来,七八个新鲜大莲蓬摆满了长案。
姜鸾乐了,拿起一个莲蓬,剥开里头的莲子吃。
自己剥了一颗,丢嘴里嚼着,想起什么,又往裴显嘴边放。 “你们河东不产莲蓬吧?尝尝看?”
裴显皱着眉吃了一颗。
又甜又脆,他吃不惯。
上回端上来绿豆汤,他就一口没喝,这回的百合莲子汤同样只盛了一碗。姜鸾见他不喜吃莲子,瞧出几分端倪。
“打听了我的饮食喜好,专做给我吃的?” 她瞄着他的神色,“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跟你回来?我可没事先和你说好。哎?该不会知道我下午去了京兆府,当街堵我呢?”
裴显没承认也不否认,云淡风轻地把话题扯开了。
“找你来正经商议事。是谁进了书房就把门窗关了,竹帘子拉下了?”
姜鸾嚼着香甜的脆莲子,毫无内疚之心地开始耍赖,
“我也就关了几扇窗,拉了竹帘子,闻了闻你身上佩的香。后面开始做坏事的是谁?反正不是我。”
再掰扯下去,整晚上都掰扯不清了。
裴显眼里带了笑意,还没说什么,姜鸾反倒先下手为强,“裴中书要说什么正经的事?现在就说啊。总是大晚上的从你的兵马元帅府出去,被人瞧见了,影响不大好。”
裴显正经地和她说,“要说正事,先坐远些。等说到一半,突然凑近过来闻香,香气惹得殿下心猿意马,就不好说正事了。”
姜鸾:“……呸。”
她抱着大莲蓬坐在窗边新添置的紫绫缎贵妃榻上,远远地隔出四五丈距离。
“够远了吧?你身上佩的是浅淡的沉水香,又不是麝香。哪怕是浓烈的麝香,这么远都闻不见了。说吧。”
裴显今天打算说的确实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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