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别他妈瞎操心了,孩子又不是我生,我只提供弹药,你比我妈还烦,老子乐意当钻石王老五,我继续开车,您忙吧,回见。”他挂了电话,对着后视镜笑笑,镜中的男人俊朗潇洒,双目炯炯有神,高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但脸上却带着一股沧桑的气质,的确,他们已经不再青春年少了,但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也挺有魅力的,没长将军肚,没啥特别深的皱纹,乍看也就三十刚出头,实际却已是奔四的人了。
他打开车载音响,塞进一盘磁带,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张信哲治愈人心的情歌:“为你我是那么执迷,我想直到一切都不负记忆,我还是会记得,为你经过的心情在深夜的电话亭,等待寂寞向我来袭。”跟着音乐,他唱了起来,慢慢的把车开到了公路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上海,可还是头一回要在申城和阔别多年的知青们见面,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忐忑,一张微笑的面庞浮现在脑海中,这么多年来从未淡去
两天后的早晨,顾卿驾车驶入了上海市,他住在了淮海路的锦江饭店,无论是出门办事,还是朋友聚会都相当方便。
睡到晚上,他便给住在上海的郭绫打了个电话,虽然过去他们曾经有过些小摩擦,可过了这么多年,也就淡了,忘了,闲聊起来反倒很轻松。
郭绫脑袋上顶着好几个头衔,舞蹈家,总经理,母亲,妻子,她给金发碧眼的美国老公生了两个孩子,虽然现在已经不跳舞了,但依然在上海开设芭蕾舞教室,教的都是外籍学生或是大款子女。
“我告诉你说啊,顾卿,你可不许迟到,明晚上大家都等着你呢,少了你这个文艺骨干怎么行?”郭绫坐在沙发上盯着女儿在地毯上玩耍,闺女刚六岁,还不能完全脱离大人的视线,而儿子却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
“成,都谁来?”他刚冲了澡,边打电话边擦头发。
“有六营的几个,还有五营的,咱们营的上海知青少,就那几个基本都来了。”她说道。
北京男人坐到沙发上,压低了声音问:“于凡呢,他来么?”
郭绫皱皱眉,无奈的回答:“我叫他了,可他说自己很忙,来不了,我还特意说你从北京过来参加聚会呢你们当初关系那么铁,他有再重要的事儿也得先紧着你吧?”
顾卿神色黯然的垂下头,苦笑着说:“是嘛,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她靠在沙发上答道:“回城之后他去了他母亲的纺织厂做质检,前两年下岗了,他混得不太好,老婆也和他离婚了,我估计他是故意躲着咱们吧?”
听到这句话,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他家地址么,我想去看看他。”
“哦,等等,我找找去,我还真有。”她这个知青聚会热衷分子,收集了很多战友们的资料,包括住址电话,甚至就连近况也都大概了解。
过了好一会儿,郭绫才回到电话旁,拿起听筒说道:“我念了,你记一下,淮海路我还有个他家的电话,你也记一下。”
等郭绫念完地址,便说道:“他家是老弄堂,特小,我去过一回,他闺女都上初中了。”
“哦,孩子都这么大了,那他结婚够早的。”他算算差不多回城一两年后于凡就结婚有孩子了,估计是老妈给张罗的对象,可最后还不是离婚收场。
“不早,就是在咱们这些人里早,他结婚的时候也二十五了,那时候我还在北京当文艺兵不太清楚,他前妻好和他是一个厂的,两个人都下岗了,生活没着落,难免有矛盾。”她是个很爱操心的人,自己就把知道的情况全都吐露出来了。
捏着电话的顾卿一直在揉头发,他已经能够想象于凡的处境了,对方的父亲和爷爷都没了,就靠他一个人支撑这个家,还要照顾孩子和母亲,就算是男人也会撑不住的。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所埋怨的,为何小白脸就不能坦诚一点直接和他说要回城呢?他还能拦着不让人家走么,他可没这么无耻!
第二天,顾卿很早就去了聚会的地点和阔别十几年的知青们侃侃而谈,很多人要是在大街上走他肯定认不出来了,尤其是女知青,变化太大,让他不禁感叹时光的流逝。
郭绫倒是保养得不错,身材好,脸也漂亮,她看到顾卿一个人站在窗前抽烟,就端着酒杯过去问:“想什么呢?”
“没想啥,我不能再喝了,明天还得开车出去办事儿。”他以为郭绫是过来敬酒的,连忙推辞。
她笑着说:“行,不让你喝了,李霞你还记得么?”
顾卿蹙蹙眉:“就是诬告我偷钱包的那个?”
“对,前两年我去成都见过她和林小华,他们结婚了,她偷偷和我说,当年是她帮林小华一起整的你,害你挨了刘永强的打,她觉得很抱歉,希望你能原谅她。”她说道,虽然这是古老的故事,但回想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顾卿却笑了:“我早猜到了,他俩搞对象,刘永强又想找机会杀鸡给猴看,我就成那猴了,你下次再见着他们两口子就说我以后去了四川得请我吃大餐,否则我可要报一箭之仇。”
“成,我转告,是不是见不到于凡有点儿没意思?”她知道此人和小白脸好得像亲兄弟似的。
“嗯,是,明天我办完事儿去家里找他。”他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郭绫拍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有能力了,能帮就帮他吧。”
他点头,不过于凡自尊心很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别人好意的,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特别为难。
☆、重逢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细雨,踏着晚霞的于凡骑着自行车从上班的酒店往家赶。这个月他早班,能和女儿多待一会儿,下个月又要披星戴月的晚归,等十一点下班的时候女儿都睡了,母亲倒是会开着电视在屋里等他,这一年多他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忙忙碌碌从未改变。
比起十几年前来,他虽然有了些变化,但身材依然偏瘦,眼神中透着落寞和些许无奈,整张脸也被打上了生活的烙印,而且戴起了眼镜,可总的来说还是显得比同龄人年轻不少。
他穿过繁华的淮海路商业街,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小巷,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弄堂里。
邻居大嫂正在做饭,看到他回来就热情的打招呼:“小于,下班啦,你们家来客人啰。”
“哦,刘阿姨,您又吃烧茄子?”他闻到了烧茄子的香味,便淡淡的笑了。
“茄子好吃么。”其实主要还是茄子便宜,菜场收市之前买三根才几毛钱哎。
刘阿姨说完就拿着铲子走进了简陋的小厨房,继续炒菜,小于他们家来的客人好像蛮有钱的啦,拿着大哥大,腰别bp机,开着汽车,说话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
他把自行车推到屋门前锁好,便推开门进了屋。
一进门,就发现顾卿坐在母亲对面,热情的和她老人家聊天,女儿小玲坐在桌前写作业,时不常还扭头听大人们讲话。
看到于凡站在门口发愣,顾卿立刻走过去和他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母亲看着两人笑着说:“顾卿等你两个多小时了,说要和咱们一起吃饭呢?”
小玲也插嘴道:“顾叔叔说要带我们去老正兴吃饭。”
可于凡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木讷的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处?”
“是郭绫告诉我的,你没什么变化么。”北京男人发自肺腑的说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淡忘这张脸,虽然此人的确老了,但在他看来却依然漂亮,依然性感。
“哦,她有我住址和电话的。”他说完话,对方才肯松开手,可他却不敢抬头,被顾卿碰过的地方就像烧着一团火似的,他焦虑又难堪,当年是他一声不吭的丢下人家回城的,他又怎么好意思假装啥都没发生呢?
“我饿了,咱们吃饭去吧?”顾卿爽朗的说,他觉得于凡的居住条件实在是太差了,房子阴暗潮湿,家具和电器也很破旧,一家三代挤在十几平方的空间里,虽然有睡觉的阁楼,但上厕所,洗澡,做饭都很不方便,难怪那女人会熬不下去。
于凡淡淡的说道:“哦,好,等我洗个脸,换身衣服。”既然要出去吃饭,就不能穿得那么寒酸。
“行。”顾卿都要笑到脸抽搐了,小白脸身上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还是那么的好闻,一下子就让他回忆起了多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十五分钟后,于凡带着女儿和母亲坐上了顾卿的桑塔纳,直奔了老正兴。上海男人特意从箱子底下取出了备用的现金,刚好六百元,这是他们一家半个多月的生活费,但好在平常他有储蓄的习惯,虽然这几年日子过得艰难,还是存了六千块钱,只盼望早点赶上拆迁能改善现在的居住条件。
北京男人带着于凡一家没用一会儿就来到了老正兴饭馆,四人来到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每人点了一个菜,又来了份螃蟹和滋补的汤,还点了啤酒和饮料。
这么一大桌怎么也要五六百了,于凡虽然心疼,可顾卿却是他不得不慷慨解囊对象,再贵也认了。
“王阿姨,小玲,于凡,干杯,祝咱们以后都顺顺利利,日子越过越好,越来越开心!”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儿复杂,但总的来说还是很愉快的。
四人起身举杯,纷纷应和。
“顺顺利利就好。”王阿姨慈眉善目,身材微胖,她每月虽然有五百块退休金,可大部分的家庭开销都靠儿子在酒店做传菜来支撑,以前她最大的希望是想让儿子和儿媳妇复婚,可现在她想通了,只要小凡健康开心就算是以后不找媳妇儿也无所谓,因为他们家已经有小玲这个孙女了,人不能奢望太多,奢望只会让人失望而已。
小玲甜甜的笑着说:“我祝爸爸和顾叔叔越来越年轻,越来越帅!”她马上就要小学毕业,正面临中考,看起来已是个妙龄少女了,长得白白净净,清秀端庄。
“叔叔太高兴了,我就怕别人说我老。”他喝完杯中的啤酒和于凡几乎同时坐下,可小白脸却一言不发,似有心事。
顾卿只得说道:“于凡,你昨天没去聚会太可惜了,我见着好多熟悉的面孔,就是都人不出来了。”
他抬起头,不自然的笑了:“昨天我刚好有点事,所以没来。”原本他打算躲着这个男人的,但最终还是没躲过去。
“没关系,反正我厚着脸皮找你来了,你也没法把我拒之门外,是吧?”他太了解这个人了,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此人在撒谎,有屁事儿,完全是在找借口逃避。
王阿姨赶忙打圆场:“小顾,你现在做什么大生意呢?”她其实很理解儿子的心情,聚会等于是在互相“攀比”,境况糟糕的人绝对不会乐意参加的。
“我做服装,主要是外贸,以前专门针对俄罗斯,现在也开始往东南亚倒腾了,呵呵,我就是一倒爷,谈不上大生意。”他自惭形秽,其实这几年他想过做别的生意,但却□无术,虽然有弟弟帮着管理公司,但他却没有其他信任的人了,他不想把钱交到外人手里,所以才一直没能解脱。
“别谦虚,哦,你孩子几岁了?”她随口问道。
顾卿为难的答道:“不瞒您说,我还没结婚呢,未婚生子也没胆量。”
王阿姨很惊讶,连忙关心的说道:“那要早点结婚啦,你岁数都不小了,别耽误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于凡,他几乎不敢相信对方没结婚,会不会是结过,但离了?可他关心这些干嘛,和他有半分关系吗?
“嗯,您说的是,这些年我没碰上合适的,就没定下来,不过我也习惯了。”他说的是肺腑之言,现在的女朋友莎娃没和自己同居,两人一个住在西城,一个住在朝阳,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在一起过夜。但他坚信,莎娃不是自己最后的终点,因为那个姑娘太年轻了,还弄不明白爱情和婚姻完全是两码事。
晚饭就在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中结束了,而顾卿也借着上厕所的时候偷偷买了单,这让于凡很尴尬,他只得说道:“改天我再请你。”
“成,不过得咱两单独的喝几杯。”他痛快的答应了,有些话当着别人不好说出口,他打算和小白脸好好的“叙叙旧”。
于凡听到这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顿时耳根发热,他认为他们还是不要单独相处为好。
☆、辗转
这天晚上,于凡失眠了,他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顾卿的脸,对方的嘴角依旧带着爽朗的微笑,就像十四年前一样的率真,充满了活力。
他翻了个身,忽然听到楼下的母亲咳嗽了几声,于是便问道:“妈,您没事吧?”
“没事,估计是在老正兴吹空调弄感冒了。”老太太下了床,打开台灯倒了杯热水,又吃了两片银翘解毒,这才躺回了床上。
于凡这才重新躺好,望着低矮的阁楼天花板悠悠的叹了口气,现在他只盼着能早些拆迁,好让母亲和女儿能住上像样的房子,但有个问题却摆在眼前,那就是前妻杜宁的户口还没有牵走,万一拆迁还要再给杜宁分一份钱的。虽然男人不应该这么谨小慎微,扣扣索索,但这事关着将来整个家庭的未来,他又不得不发愁。
刚把房子的烦心事丢到脑后,顾卿的样子又在眼前晃动起来,他捂住脸自语道:“你为什么还会来见我呢?”他是个背叛者,市侩卑鄙小人,若是两人交换位置恐怕他只会恨得咬牙切齿,从此绝交,再也不相往来。
第二天早上七点,于凡早了十分钟到浦江饭店的礼查厅上班,餐厅主要卖的是上海本帮菜,现在正是早餐时间,当他换了工作服来到大厅的时候,却看到了顾卿的身影。
这家伙正坐在屏风后面的位置津津有味的吃早点,时不时还会透过窗户眺望繁华的街景和不远处的黄浦江。
顾卿吃完早餐,刚站起身就看到了呆若木鸡的于凡,便豁达的笑了笑,这也算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现在人家在上班不便打扰,等下班的时候再来骚扰吧。
“小于,领班让你过去一下?”领位是个年轻小姑娘,今年刚二十岁,笑起来很好看。像他这样的大叔,也就只能做传菜和客房服务,甚至是保洁了。
“谢谢。”于凡顾不得和北京男人打招呼就出了餐厅,来到楼下的办公室。
一开门,领班小赵便笑着说:“老于,咱们酒店要做个员工角,你能写会画,就把这事交给你把,需要什么支持找工会的老谢就成。”
“哦,没问题,我会尽力的。”于凡痛快的答应了,他知道小年轻都不爱管杂事儿,可他也没办法推脱,眼看着就要四十了,如果再不多付出点,说不定哪天又会失业下岗,所以自己多干点没啥。
“耽误你时间了,回去工作吧。”领班小赵笑眯眯的说,老于这个人真好说话,让干啥干啥,以后有类似的事情都揽过来,他也好在上级领导面前表现一番。
于凡赶忙回了餐厅,但顾卿已经离开了,不知为何心里有一丝小小的失望之情。可两人的身份差距又让他受不了,人家花钱如流水来这里吃早餐,而自己则是穷兮兮的服务员,忽然间觉得很自卑,他倒是不羡慕顾卿成了暴发户,可就是这种差距才叫他有些犹豫,不敢再和对方走得太近的,生怕别人说自己巴结有钱人。
而此时的顾卿则正驱车赶往虹口的某服装厂,他想和厂里的领导谈谈收购二手设备的事儿,如果价格合适,他就打算用火车拉回北京,自己挑摊子搞服装公司了。如果这家的价格不合适还有三四家备选的,反正最近倒闭的厂子不少,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呢。俄罗斯那边紧俏的毛衣,布料他也会捎带脚的看看行情,总之只要有赚钱的机会他就不能放过。
但今天令人兴奋的却是,他入驻老上海风情的浦江饭店,可以天天见到小白脸了。这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只是月亮还没捞着,谁让他是猴子呢,所以就算是站在边上欣赏欣赏也挺开心的!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很贱,但他控制不住,他就是没办法恨于凡,没办法怨人家,因为那个时代让人无从选择,他能理解,却依旧没办法医好自己受了伤害的心,伤痕刻在最深处,嵌入了灵魂,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必须让“凶手”来治愈血淋淋的伤口,这样才能彻底的好起来。
顾卿一连跑了三个厂子,把价格比较之后初步决定购买浦东某厂的设备,但他却没最后敲定,想等着其他两家降价,反正这次他打算在上海多呆些日子的。
下午四点多,他才回到酒店,直接就奔了中餐厅,他得解决晚饭,还得赶在于凡下班前抓住小白脸。
坐在窗旁的位置上点了菜,顾卿就开始四处眩么,但却不见于凡清瘦的身影,他索性叫来了服务员小姐:“不好意思,你们这儿的于凡下班了?”
“老于啊,没下班,他在工会弄海报呢。”服务员小姐笑眯眯的答道,她看到这位一身名牌,带着大哥大,肯定是个大款。对方是老于的朋友么,老于有这么有钱的朋友啊?
“哦,我等他。”他礼貌的笑笑,又继续点菜了,可心思一点儿没在菜单上,只是琢磨这对方啥时候能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于凡才从工会活动室回到了餐厅,马上就被领位通知有人找,他扭身便看到了坐着吃饭的顾卿,却不敢擅离岗位过去和北京男人说话,因为这是违反规定的。
顾卿似乎也明白他的苦衷,慢悠悠的吃饭,习惯用左手拿筷子,多年以来都是这个老习惯。而且从来都是先吃米饭,再吃菜,这就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落下的“坏毛病”。
最后的一个小时对于凡来说却是煎熬,他觉得同事们好像都在盯着自己,虽然他穷,但他难道就不能认识有钱人么?
现在虽然时代变了,不再讲家庭成分,可却一样要靠背景和钱,如果两者一样都不占,那百分之九十九是个“苦情戏”。注定只能像他一样活得辛苦忙碌,由于下岗的时候是买断工龄,所以未来还要考虑养老和医疗,很多问题都摆在眼前了。
到了下班的时候,于凡慢吞吞的换了衣服,来到餐厅门口,小心翼翼的朝里面张望,结果顾卿立刻拿上皮包走了出来,笑眯眯的来到了他身边。
“走,到楼上我的房间里坐坐。”
小白脸很纳闷:“你不是住在锦江大酒店么?”
“今早退房搬你们这儿来了,这样找你方便。”说完他就搭着于凡的肩膀,几乎是把人家半强迫的推进了电梯。
电梯里除了他们两个刚好没有别人,于凡下意识的往另一边靠了靠,却让北京男人揪住了。
他紧张的扶着电梯扶手,不打自招:“你还怨我吧?”
顾卿眯着眼睛仰望天花板上的灯,冷冷的答道:“一会儿进屋咱们再聊。”
☆、控诉
顾卿订的房间是能住两人的大床房,就在五楼,虽然空间不大,可是装潢的还是蛮讲究的,打开窗帘就能看到南京路的街景。
打开门,屋里的灯就全都亮了,顾卿从冰箱里拿两厅啤酒放到茶几上,然后就随意的说道:“坐吧,我洗澡去哦,你无聊看电视。”
于凡坐到沙发椅上打开了电视,可里面的节目丝毫不能吸引他,倒是卫生间里传出的流水声让他心情烦乱。
北京男人披着浴袍走出的时候问道:“你洗吧?”
他摇头:“我刚才在澡堂洗过了。”
“晚饭吃了么?”
于凡点头:“我们午饭吃得晚,我还不饿。”餐厅两点才会开饭,而现在才五点。
顾卿把沙发椅拉到他身旁,打开两厅啤酒,交给他一厅,低声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他惨淡的笑了:“你都看到了,如此而已。”
“我的意思是说你有没有和男人睡过。”北京男人把话说得赤果果的,过去他们在农场“相好”的时候,并不十分清楚这种行为其实就是同性恋,到现在他依然难以接受这个称谓。
于凡抬起头,苦笑着回答:“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你不是随便,你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听到这个答案,顾卿心里反倒松了一大口气。
他低下头,沉默了好久才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顾卿挠挠鼻子,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你回城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还能不让你走吗?”想到这儿他就有些动气,这可是多年以来自己心里的一个结。
于凡垂着头,带着愧疚的神色说道:“我怕你会冲动。”
“你就是信不过我,我们在一起六年,你知道吗我和哪个女人都没呆过这么长时间。六年你都学不会信任一个人,难怪你老婆要和你离婚。”他的声音哽咽了,或许这番话很过分,但对面的人可曾想过他的感受?
“对不起,顾卿,对不起!”他很想补偿,很想赎罪,可这个男人还会再给自己机会么?
顾卿皱着眉,突然起身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于凡整个人拎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吼着:“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你把我的人生都毁了一大半,因为你我没办法信任女人,更下不了决心结婚,你要怎么赔偿我?”
于凡摇头呜咽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没办法啊。”
“老子不是气你回城,是恨你偷偷跑掉,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傻蛋,你说啊,你告诉我?”他使劲的晃着小白脸瘦弱的身体,负面的情绪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大爆发了,在他总是带着微笑的面孔后藏着一块十几年前留下来的伤痕,此次此刻它暴露在于凡的眼前既痛苦,又痛快,他想要控诉,控诉这个人将自己六年的真情当成了“廉价的游戏”。
于凡咬着牙鼻子发酸的说道:“你是我最重要朋友,我害怕看到你失望的眼神,我会受不了。”
听到小白脸的心里话,顾卿愣了很久,忽的把这个人揪进了怀中,紧紧的拥住。
“你知道我会原谅你?”他苦笑着问,抚摸着于凡骨感的后背。
于凡摇头,他以为今天会挨揍,他也是带着这种心理准备才和顾卿进房间的,可没想到这个男人依然没变,还是这么的豁达,这么的善解人意。
“我们重新开始吧?”顾卿柔声问。
这让于凡很吃惊,他扬起脸,望着这个北京男人,难以置信的问:“你还没结婚,没孩子呢?”
“这有什么关系,我想结婚八百年就结了,还用等到今天?”他觉着小白脸一点儿都没变,心思缜密,总是把事情考虑得特别周全,但想得太多也不见得是个好习惯。
于凡皱着眉说:“要是你和我情况一样,或许我们能可你还没有家庭,而且我们要是在一起了,就是名副其实的同性恋,你我都承受不了这个称谓,你愿意下半生在别人的歧视和冷眼中生活吗?”
“你累不累啊?”他叹了口气。
“人活着本来就很累,别以为你有了钱就什么都能迎刃而解,有很多事情钱是解决不了的。”上海男人希望顾卿能理解自己,像他一样理性的面对他们曾经的过往,别在轻易的越雷池一步。
顾卿没说话就拉着他来到了床边,拍拍床垫,凝望着他的眸子问:“反正别管怎么着,你今天都要跟我睡觉。”
上床容易,但过后的一切都要他们来承担,于凡没有足够的勇气,而且他也从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既然十几年前从“泥潭”中跳了出来,就没有理由再掉进去了。
“我不能答应。”他冷静的说道。
北京男人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放松了肩膀,挑着眉说:“你认为咱两分开后,你就变成正常人,不用再和男人睡觉了?你就是受不了同性恋这顶帽子。”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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