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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诸显被魔教欢喜门教主之子铁槐帧泼了一身果酒,他却并不生气,甚至连衣服都不愿换。
诸显驾马行出半里路后见四下无人,才问发小——定州王爷傅修远:“朝廷便是如此卑鄙却又懦弱,总有些事不能明着说,哪怕是利用无辜人,也不能留下愧疚。久而久之,我们宛若失去了灵魂的机关牛马,失去了人之感情。我们错了,却不能承认,我……我心里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你又作何想?修远?”
傅修远摇头回道:“殿下,王室行事,只讲利益,不分正邪。国民皆为水,水推船行;皇室成员行为便是风,航行不可无风,掌握风力大小才最重要。殿下以后若成为一国之君,当抛弃私人感情,顾大家而舍个体,方能保国泰民安。”
诸显苦笑道:“呵,说得容易。我是人,不是机器,我有感情,做不来不公之事。他们榷亲王一脉早已服够了刑,却叫他们世世代代都要背负骂名。三百多年了啊!朝廷却不愿放过他们……”
傅修远惊诧:“榷亲王?史籍上记载的、引兀邑国军队入侵的叛国者?那确实,赎罪百年也是不冤。”
诸显道:“可如今,再无人提起榷亲王,他们一脉之罪,只有皇室清楚。唉……凌宗同教主不甘受制也是正常,他们大约只知自己祖宗是罪人,却不知所犯何罪。若他们子孙后代明理守信,就此特赦他们又有何不可?”
傅修远叹气,他认为太子还是心思单纯,或者说是过于轻信他人。叛国者,比篡位者更令人厌恶,内斗好歹还是为自家地盘着想;将外人引进来主持家事,就完全不知那些叛徒在想什么了。
然而傅修远想到,一切恐怕是由白氏与掌明灯余党计划,他顿时背后一凉,颔首向诸显汇报道:“国内动荡必将影响整体国力,殿下,掌明灯为国家维稳多年,但二十年后却有心怀叵测之徒策划这一出祸害江湖、朝廷甚至百姓的损招,这……若是朝廷出手虚耗兵力,那些叛徒后裔再联系外国军队……”
诸显猛地抬眼,身体也因傅修远这番话而微微颤抖。
掌明灯本部设立在国境内部、远离边境,便是要叫他们断绝与外国的联系。
诸显思索片刻,调转马头,对傅修远说道:“我们即刻回去找他们!”
傅修远一愣,追问:“怎么可能找得到?”
诸显苦笑:“怪我没说清楚,自然不是回去找阿升他们,而是去找……音四娘!”
仍是那家歇脚小店,年近六旬的老板娘一身浅色衣裳,以桑木发簪固定一头花白长发,安静地擦着桌子。然而她已经反复擦拭这一片近一刻钟了。
诸显驾马回来,火急火燎翻身下马,向音四娘走去。
这老板娘便是音四娘,是俞升之生母、漓肃的养母。
诸显恭敬拱手道:“婆婆,您丈夫已犯下滔天大罪,趁朝廷还没反应过来,您赶紧劝您儿子离开此地!”
音四娘听出诸显已知凌宗同诈死,她缓缓抬头,轻轻开口:“为何害我儿……?”
诸显摇头道:“我不害他!若他不是在俞氏家族长大,我肯定将他砍了头挂城墙上!但现在他还有救!你我众人都还能挽回损失!他们因不知内情而恰恰走错了这一步!我不能让他们一错再错……”
诸显话未说完,只听耳旁叮地一声,一把大刀突然横在他耳旁,挡住一枚铁蒺藜暗器!
三人转头望去,只见是一名红衣女性,年纪约莫五十过半。
“你便是太子?哼,我们双手沾满血腥,也不介意再多取朝廷走狗一条人命!”女性话罢,抬手扬鞭,一条九节铁鞭挟着呼呼风声急速打来,傅修远挥刀格挡,但对手鞭法精妙,又比傅修远年长太多,虽是女性,打退傅修远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大刀攻击距离远不如鞭子,且容易被这长软兵器缠住,傅修远一时受制,只能瞅着长鞭所及之处,尽力掩护太子后退。
音四娘并不打算帮忙,她冷眼旁观,兀自走神。
正在傅修远无计可施之时,一只直径尺许的轮环飞入堂内,卷住红衣女手中长鞭又飞出堂外!
红衣女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一国字脸高大汉子,抬手稳稳抓住飞回的轮环。
“你……!”红衣女更是吃惊!这人她不说熟悉,但她绝对认得!他便是十二队队长之一的水牛队长曹劲岳!
曹劲岳扬声道:“属下护驾来迟,还请太子爷恕罪!”话罢,他手腕一转,强行将铁鞭卷入轮环中,手臂一震,一股强力内劲输入铁鞭,震得红衣女不得不松手。
红衣女柳眉倒竖,呵斥道:“反了你?!区区队长竟然跟教主夫人作对?!”
曹劲岳笑道:“早反了!我就不是你们欢喜门的人!灰鼠以内讧借口清扫叛徒时我就知道我已经暴露!”
傅修远想趁机上前钳制红衣女,却被太子拉住手腕:“莫去!别近毒女的身!”
红衣女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手臂一沉,从袖口滑出一枚暗器,当她抬手指向诸显时,傅修远下意识挥刀去应对她手所指的方向,
', ' ')('没防备这抬手竟只是假动作,她扯动袖内暗藏的机关,真正填装暗器淬毒银针的匣子藏在肩头,那枚细如牛毛的生锈铁针可不易察觉,若是被射中并深深嵌入身体肌肉,一时间不至于毒发身亡,却能叫被击中之人在十日内出现肌肉僵直、身体痉挛、呼吸困难等中毒表现,最后大多数人会窒息而亡,几乎无法救治!欢喜门的最强武器并非是植物动物矿物毒液毒粉,而是某些看不见的东西,他们称之为僵毒。
音四娘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小心”,推开太子和傅修远,三人一同摔在地上。
曹劲岳趁机进攻,抛出长鞭去缠红衣女的衣袖,红衣女不得不与他对战,虽然二人武功相差悬殊,但曹劲岳一时也能拖住红衣女。
只不过红衣女当然不是只有一人前来,几名花衣裳侍女一拥而上,手持鹅眉刺与曹劲岳缠斗,一人递上一根铁鞭,红衣女接过铁鞭又朝太子他们攻去!
音四娘果断从腰间解下腰带,甩出去与红衣女的铁鞭缠到一块儿。她一边叮嘱道:“那枚针厉害得很,你们二人且莫随意移动!踩到那东西,就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傅修远急忙四下寻找那枚针,不多时便在柜台上找到已经钉入半截的锈针。
曹劲岳即便武功高过那几个侍女,也双拳难敌四手,加上侍女们练过阵法,一旦曹劲岳被围困在阵法中,他便再难扭转局势。曹劲岳手持双环,一手将轮环抡出,另一手前后挥甩,用轮环格挡一众侍女的进攻。他作为男子的优势在此刻显现出来,侍女身体虽然灵活,但不免要与曹劲岳兵刃接触,曹劲岳便是瞅准了兵器接触的瞬间,运力抡转轮环,当的一声巨响,震开一名侍女!
那名侍女发出惊呼,被震得后退几步,曹劲岳乘胜追击,向那名侍女周围几人出手,故意瞄准她们的武器,又是当当两声,将其中一人的武器震得脱了手!
看来侍女们战斗经验远不如曹劲岳,她们因被内力震掉兵器而稍显慌乱,迟疑时便落了下风。
然而魔教可不比正道人士,侍女们立即散开,准备暗器。
曹劲岳被困在阵法中显然不妙得很,却见这高大汉子突然身子一矮,将斗篷掀起,反包住身体,整个人像个大球似的冲向那个被震掉了武器的侍女。
众人大吃一惊,下意识退开,有人不慎退得慢了被撞个趔趄,曹劲岳冲出包围圈后挥手将斗篷一甩,此时才听得一名女子发出惊叫,她根本没注意身旁的同伴何时竟然被割了喉咙,胸前已是一片鲜血,这一下割得又快又深,侍女已经当场毙命,血喷得老远却无人注意到。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几名侍女突然向后倒去,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勒痕嵌入肉里!
“收网!”一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从小店拐角传来,几名侍女被拖倒在地,铁线锋利无比,切断她们半根脖子!
对方下手甚至比魔教还要狠辣!红衣女气急攻心,仔细一瞧才发现曹劲岳原来只是个诱饵,他挥舞轮环时也在引侍女们进入细铁线拦路的陷阱中。
小店后转出几名男子,领头的中老年男子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铁夫人,今日便是你还债之时了!”
太子诸显却阻拦众人道:“就此住手!丁老先生,魔教残害你一家老小自有官府断案,且交由我们朝廷来办她!”
傅修远趁机用刀指着铁夫人“萧潾潾”,对她说道:“夫人,束手就擒吧!”
萧潾潾转过头去,众人还未察觉她有任何异动,突然从她脚下爆出一股浓烟!
烟味辛辣刺激,众人不由掩嘴闭眼,傅修远护住太子急退到烟雾之外,只听得几声惨叫从对面发出,男女都有,而后便是萧潾潾得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群畜生!敢上泰极峰来,老娘便让你们统统竖着来横着去!”
烟雾散去,地面上一片狼藉,一共七名侍女不留一个活口,曹劲岳带来的五人也死了三个,丁叔便在尸体中,颈部折断、双目怒睁,死得甚是不甘……
太子叹一口气,见曹劲岳气得牙关紧咬,也不好说他什么,沉默着挥挥手,望向音四娘。
音四娘让众人到店内,说萧潾潾在众人手下吃了瘪,肯定会把长老们搬出来,再不济就是让门主来。
曹劲岳嘲讽道:“欢喜门已经没落到连总部都只剩下一些老头子了么?”
傅修远欲向音四娘问罪,却见太子沉默,一时不确定太子是何想法。
诸显思索片刻后才问音四娘:“夫人,这些年来欢喜门是何发展,想必您都看在眼里……您……”
音四娘打断他道:“老身不问世事多年,他作何打算与我无关,亦与我家霆儿无关!若你不知霆儿是谁,俞氏养子俞升便是了。”
诸显道:“我便是想为凌氏说情,还债三百余年,新人已非旧人,阿升为人重情重义,坚持正道不移,实不该继续背负这等罪孽重担。”
音四娘抬眼瞧他,满眼怀疑看得傅修远也浑身刺挠。
傅修远开口道:“夫人,殿下贵为一国太子,怎会用谎言诓骗你?”
', ' ')('音四娘垂首,淡淡回应他:“骗人的话,你们朝廷,说的还少么?”
傅修远辩道:“天子必须高瞻远瞩,必要时牺牲个人也无可厚非!夫人,你若是不能理解……”
音四娘笑道:“呵,理解,自是理解……而皇室一脉继承下来,千年百年的,总会出那么几个畜生,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缝,因此,老身宁可信我自己,也不想去信别人了。”
话已至此,音四娘态度十分鲜明,她不愿配合。
太子诸显恭敬告辞:“夫人,祝您身体安康。若是有军队来,您且暂时躲避,他们不认得您,不会对平民百姓下手。”
音四娘抬头望向诸显,抿嘴犹豫片刻后说道:“你若是真心实意,便想法儿放过俞氏盟主,他那个大儿子,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诸显闻言一愣,随即回道:“多谢夫人建言。”
诸显正想离开,又听音四娘叹道:“我义子漓肃……他虽也杀伐果断……但我不希望他沾上太多罪孽。也求你们放过他,老身感激不尽……”
傅修远抢道:“太子自有公正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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