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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山雨欲来风先行,暴雨欲来波浪平,不论满林风抑或浪低平,均是不祥之兆。风浪酝酿不知几年,骤然爆发,如山洪海啸,一卷刮倒武氏名门,自西向东去,又掀了俞氏一家。不出两日,武林名门四家倒了其二之事,江湖上已人尽皆知。不论是谁传出消息,不论其居心是瞧热闹抑或敲警钟,江湖乱局既定,武林因两家惨遭灭门之祸而风声鹤唳,恐魔教暴动而草木皆敌。
俞升并未先去找师叔诚定自,而是决定独自追凶。他轻功了得,不日便远离王城,更想远离俞家免得无辜师叔受牵连。
人武功再高也是肉体凡胎,俞升奔波一日两夜才想起自己从家人受害那日饭后便不再进食甚至未能喝上一口水,他心知为了赶路而耗光体力实非明智之举,便由小径转行官道,随意寻一家路旁小驿站歇脚,向店家讨碗水喝。
但凡是人歇脚之所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可听,俞升放下行囊,兀自在角落坐下。
此时已是白昼,这人一袭夜行黑衣本该格外惹眼,好在是驿站建在背阴处,角落里常年缺少阳光照射,木桌隐约透出些许霉味儿,桌面亦稍感湿润。俞升并不介意,他只要别人不来注意自己。
俞升一路挑僻静偏道而行,也未同什么人打照面聊上几句时事,他趁喝水歇脚时支棱耳朵听八方,从门外马厩听到江湖人的惊恐议论。
先是听得两人靠近马厩,其中一名声音低沉的汉子道:“师兄,我看那老头儿没说谎!武林四大名门果真倒了两家!”
另一清澈男声淡定接道:“师弟莫慌,我们也不过是小帮小派,在江湖上排不到前五十去,魔教要害咱们,想来还没那空闲。”
汉子压低嗓音道:“师兄!可听那老头说了罢?武家一夜之间百余活口尽数被杀不留一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呱呱婴孩一个都没放过啊……”
男子打断他道:“师弟,江湖人那口舌,尤其说书先生口中的三寸肉,尽将故事夸大!要将百余人置于死地必是先下毒后动武,饶是俞盟主这等武功高强之豪杰英雄也不敌对手暗中放箭。咱们门派最擅长陷阱暗器功夫,如若有人偷偷潜入,他们很难避过那些精巧机关。而你再想,武家主宅是给老人少儿居住,江湖正道哪成想有人恶毒至此连弱者都杀,更别提俞盟主虽说武功盖世但却一人独居,哪比得过我门派上下几百人?莫慌,莫慌啊。”
俞升听得心中酸楚,他拇指扣紧茶碗,面上巍然不动,碗中水面却漾起微波。
众所周知,当今世界侠风盛行,随处可见武林人士,但可称为“侠”者却寥寥无几。凡人若得了强力相助,必然会借此追逐名望财宝,习武者心术不正便容易利用所学武术恃强凌弱甚至坏事做绝。除去朝廷以法律约束恶徒之外,江湖中德高望重者自发号召群雄,组成正义联盟,对抗为祸百姓之败类。其中四大豪杰作为号召者而备受尊敬,他们征得天子同意,于王城方圆百里之内,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立门户,镇守四方、守护皇城。
西方武家以人脉通达名扬于世,家族成员世代经商走镖,家财万贯,因此出手阔绰。虽武氏家主于四大家族中属武功最次,却也足够以一敌三。武家人丁兴旺,住宅分号遍布全国,仅屠他主宅只能使其元气受损,不能将武家连根拔除。
北方复家擅长柔劲暗器机关术,另开医馆救济四方,深得百姓民心。家主虽为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凭女子之机敏警觉,要伤她们也不容易。
南方暮海家本为外来家族,在中原大陆扎根数百年,早已融入中原文化中。他们家以各类奇学怪才见长,家人脾气古怪但不妨碍他们多行善事。
最后是东方俞家,俞氏先祖乃武学奇才,千多年前,这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十五人自创武学着作百余本,囊括十八般兵器之用法,气功医术也不落下,十五人各自开枝散叶桃李满天下,后世弟子至今已自立门户创建不同帮派、改进所持武学自成体系、制定宗门规矩。然而不论如何更新换代,天下武功唯俞家为首,但见俞家令牌,武林正道人士均需恭敬对待,哪怕手持令牌的是个黄毛小儿。
俞家为何最终落得只剩两人?此与当今祸乱无关,暂且按下不表。
那两人话罢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驾马北去。
俞升心有所想,耳闻有人靠近但并未注意,忽听得利剑出鞘,噌一声嗡鸣,待俞升放下碗,一柄利剑已搁在俞升肩头。
“大白日的穿一身夜行衣,你傻也不傻!”
男子说话似是故意挑衅,剑刃移动分毫,割破俞升肩部的布料。
俞升心中挂念血海深仇无暇顾及这找茬的,嘴唇一抿胸口一胀,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清水,猛地喷在对面男子鼻尖上!
男子大惊,急忙收剑后退,用手胡乱抹擦脸上秽物,嘴里不住嫌弃乱骂道:“你这小子不识抬举!以为你坐角落里默不作声就无人在意你了?小爷我好心提醒你,你倒好,竟吐人口水!没娘教的!”
俞升淡定回道:“拔剑指人是你娘教的?当真好家风。”
男子气急,就想
', ' ')('按照“江湖规矩”给这黑衣小子来个下马威瞧瞧,没防备身后伸来一只纤纤素手,点住自己肩头关节。
随后一女子温软亲切的声音越过男子肩头传来:“这位大侠,真对不住,舍弟初入江湖见识浅薄,不通人情世故得罪了大侠,还请大侠多包涵。”
俞升朝男子身后的白衣女子拱手点头,就当这事揭过一页。
女子在俞升面前坐下,首先自报家门:“小女子师承红门当代掌门颜霏雪,姓季单名一个怜字,敢问大侠如何称呼,师承哪位高手?”
俞升抬头,入眼便是一张瓜子脸,皮肤算不上白皙,好在五官端正,说不上丑,只算姿色平平。他笑道:“原来是红门师姊妹,按照辈分在下得尊称您一声师姐。小弟师承俞氏武学,师父名唤诚定自,鄙人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羞于自报家门。”
季怜杏目一睁,惊道:“难怪那一招如此精准!师弟客气了,如你这等功夫哪会是无名小卒?”
俞升斜眼看去,见季怜身后的玉面公子濒临发作,便及时转移话题接道:“师姐与我之间不必客套,有话直说便是。”
季怜垂首一笑,随即抬头严肃道:“那我便直问了,请问俞氏大宅遭人入侵,俞家俞得闲盟主与其子俞清聪少侠皆受戕害一事,是虚是实?”
俞升不怒反笑,他故作轻松,起身欲走,丢下一句:“是实是虚与你们外人何干?”
男子下意识横身挡在俞升面前,却被俞升略施巧劲拨到一旁,待要追上去,只见俞升一出门便直上房顶,轻功胜那男子不是一星半点,已然不可能追到了。
俞升从不爱走平路,反而在树上如履平地,总被俞清聪戏称为猿猴投胎转世。如今可再也没人能如此取笑他而他却不生气了,思及此,俞升不禁悲从中来,握紧怀中那只断足,提气狂奔,眨眼间离开小驿站数十丈之外。
一路上俞升顾不得思考太多,只顾计划着去平山的路线,捷径需要经过北方复家,还可顺道去提醒那群不输男子的巾帼英豪小心歹人偷袭。
单靠人力赶路总归不行,俞升决定牵一匹马儿来代步,他又在一个驿站前停下,只盼别遇到爱打听事儿的嘴碎闲人。他自然是听得进那男子的提醒,上马之前找店小二买了他一身粗布衣裳换上,又购置几袋淡水几块干粮才重新上路。
俞升即便专心赶路,歇息时仍是不免想起过往点点滴滴,他今年二十岁整,在俞家生活十九年。
或许是传自从未见过面的父母之秉性,俞升自幼顽劣,攀高爬树、下水泅泳,乃至于恶作剧似的小偷小摸,不昧钱财只是将他人物品藏起,叫人一通好找,还仗着天生聪敏常常私自从学堂逃课,夫子奈他不何,向俞得闲告状也无用。俞得闲对孩子们从不说重话,孩童顽劣,他当是天性使然,长大了自然会改。与俞升不同,俞清聪从小听话懂事,虽然资质不佳但却极为刻苦,坚信勤能补拙,亦不惹是生非,还会拉俞升一把,阻止他去挑衅作恶。俞升口齿伶俐,偏偏在俞家父子面前甘于低头。俞家父子知他感恩图报,自打他懂事起,便主动包揽家务活儿,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栽树种花无所不能,唯有条件一个:要义父将帮佣放走。
俞升行事总令人摸不着头脑,因其个性洒脱不拘小节,与俞得闲先祖颇为相像,俞得闲考验他品性,试得他胸存正气,便不介意倾囊相授。也是俞升天赋异禀,未及弱冠便尽得俞得闲真传,还自己琢磨出些花样繁多的招式来。为精进武艺,俞升心里向往走南闯北游历四方,却苦于俞清聪不喜长途跋涉、向往安宁闲居而每每出行都不敢走远。
俞得闲有心扶孩子们继承俞家家风名望,常教育儿子义子要互相扶持,俞升主外,俞清聪背后拿捏主意,二人配合必能维持江湖稳定。
话及此便不得不提俞家为何只剩下这三人了,俞得闲曾向儿子讲述:他而立之年才娶妻,可惜爱妻体弱,生下一对孪生男婴后便撒手人寰。俞得闲要强得很,耐下心来独自抚养两名双胞胎幼子。某日半夜里俞清聪生了一场大病,哭闹不止,即便是寻常药物,俞得闲也不敢滥用,他略一思索,果断抱起长子、背上还背一个次子,施展轻功前往名医家中求助。
天黑路滑加之俞得闲救子心切,不慎一脚踏空跌落水中,俞得闲生平最怕水,是他小时候曾差点被奸人溺死所致心里有结难解。他在水中挣扎,恰好不知哪里飘过来一个木盆,他情急之下抓住木盆,将怀中孩子放在木盆里头,借着木头浮力两脚乱蹬终于回到岸上。所谓祸不单行,他方才狂乱挣扎之下竟甩脱了身上的绳索,背后的次子因婴儿裹被吸水变重而下沉,从俞得闲身上脱离,这会儿天黑,而俞得闲又不识水性,刚刚脱险惊魂未定之下亦不知那孩子沉到何处去了。
俞得闲抱着长子悲痛欲绝,一想还有一个幼子在自己怀中,即便对失去的那个无能为力,也不能丢下这个不管,他长啸一声发泄心中懊悔自责,正打算转身离开,却听脚下木盆里传来微弱哭声……
失一个却得另一个,俞得闲霎时以为这便是天命,次子与自己无缘分,却叫这被人放生的
', ' ')('孤儿遇上了自己,若非这救命的木盆,恐怕父子三人都得交代在河里了。俞得闲知道自己无力救回次子,索性将木盆中的婴儿抱起,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带回家抚养,以求偿还欠下次子的人命债。
俞得闲曾与孩子们说起原本俞清聪还有一个弟弟名唤俞清敏,无奈那孩子落水早夭,先去与他母亲做了伴。
知晓俞得闲为救自己而失去亲生儿子,俞升心里对俞得闲充满愧疚,因此极力讨好俞氏父子,十三岁后他不再偷偷摸摸,一门心思扑在习武练功上,却也不免为了正义而得罪些无耻小人。
不知不觉间,俞升接近北方复家所住的庄园,连日赶路上蹿下跳已是十分疲惫,俞升心想自己几日来都没洗澡,自己臭不要紧,可不能连累阿聪跟自己一起臭。
肢体从活人身上断下,过不了多久便会滋生白蛆,俞升小心解开断足上的裹布,见断足仍旧完好,不由松口气,带着它步入小城中的客栈,随手要一间上房,嘱店小二准备热水。
合上客房门扉,俞升终于得闲,脑中又不住地想起亲人来,他心忖俞家父子俩淡泊名利,也早已从江湖隐退,俞清聪更是为了远离江湖纷争而在弱冠之前一年甩袖离家,到城郊一座小平房内独居,整日抚琴读书,自称快活过跟俞升这惹祸精一起。俞升也不恼怒,隔三差五地去骚扰俞清聪,以兄弟之名为他送去各种自己从各地搜罗来的珍稀玩意儿。俞清聪也不似嘴上说的那般无情,他从俞升送的那些玩意儿中挑挑拣拣,拿了些心喜的出来摆在书桌上,石雕根雕奇石美玉皆有,还有些不知用途为何的西洋物件。
俞升想起这茬儿,猛地一拍脑袋,决定报仇之后一定要去俞清聪的“清闲小居”里瞧瞧,将俞清聪所有的心爱之物都好好收藏。
入夜,俞升一碗黄米饭就炒菜咸肉吃完一顿囫囵晚餐,刚洗漱完毕,头发都来不及梳理,便听窗外好似有人掠过,布料呼地一晃烈烈乍响。
不等他倾身细听,隔壁客房的窗户突然被人从外踹开,未听有人出声便紧接着传来铁器碰撞声。几招过后才响起男声怒喝:“来者何人?!半夜里偷摸袭击,怕不是魔教渣滓!”
俞升一惊,急忙将断足往怀中一揣,猫腰行至墙边,仔细听辨隔壁的打斗招式路数。凭他的性子,今夜肯定会动手协助正道一方。只听得隔壁兵刃交接叮当声断断续续时短时长,凭他俞升的听力功夫,竟隐隐察觉其中一柄长剑武器挥击劈刺破空荡起的音波好似非常耳熟。
直至隔壁男房客一声惊呼:“轻舟荡剑诀?!”俞升这才醒悟,刺客竟然使的是他俞家秘籍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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