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钟不可能在缘灭镜中永远隐藏下去,终有被发现的那一刻。
如今回想起来,白皇帝大抵是从云梦泽的那次见面后,便在为今夜的事情而在做准备。 该怎么破局?
无数思绪在顾濯的识海中飞掠而过,散发,湮灭,无踪。
三生塔此刻仍在楚珺那里,与他相隔万千里,但就算在也没有意义。
天道杀机已经彻底锁定住他,三生塔之前生固然可以禁绝世间诸般神通,然而不足以瞒天过海,否则当年盈虚也不会死。
而来生用处在于推演未来,这更是他不需要的用处,至于最为神秘的今生……其作用是让持塔者处于一生中最为巅峰的时刻。
可问题是,顾濯最了不起的时刻又怎是三生塔所能成就的?
此时的余笙应该身在天道宗内,以一己之力携众生以镇压那群痴心妄想的白痴们,无暇分身。
裴今歌已经为他拦下赵启,再有千百念想也无余力。
易水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且慢是王祭的剑,与他交情浅薄,不足以相隔千百里再借一次。
林挽衣更是不用考虑。
极为短暂的时间内,顾濯确定今夜的自己已成孤家寡人。
与之相对。
远方,如雷鸣般的蹄声正在不断逼近。
大秦最为精锐的玄甲重骑将会伴随着翌日晨光一并到来。
而那艘飞舟将会来得更快,王景烁与镇北军又或者是整个大秦军方,七成以上的真正强者都在其中。
偌大人间,唯有上溯至百年前横压天下的道门,才有与这阵势相抗衡的恐怖实力。
但这仍然不是全部。
为荒人所尊为上苍的那道意志仍未出现。
这是足以与白皇帝相提并论的敌人。
那年入秋后的荒原一行,以及不久前赵启所得到的那封亲笔信,都叙说着这道名为的上苍意志,仍旧对顾濯抱有杀意。
至于藏身群山之中,荒原之上的邪魔外道……在这浪潮前比之尘埃仍有不如,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今夜的战场上,又有什么考虑的必要呢?
谁有资格改变改变这一切?
是要王祭掘墓而起,再持且慢,以无限意斩尽有生之灵?
还是道休涅槃归来,自黄泉中爬出,凭掌天法地与天地战?
除此二人外,观主纵是夺舍楚珺成功亦不配,庵主亦是如此。
又或者是他再成为百年前的那个他?
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
甚至是唯一的解。
顾濯不再去想。 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个死局。
这毫无疑问是白皇帝自炼就天命垂钓以来,将这道神通施展到最为淋漓尽致的一次。
那他便有无限个身死于此的理由。
顾濯望向裴今歌。
裴今歌看着他。
顾濯笑了笑,笑容还是平静,感慨说道:“这和百年前真像。”
裴今歌沉默片刻后,苍白的颜容渐生肃意。
她问道:“那你要让自己迎来相同的结局吗?”
顾濯没有回答这句话,对她说道:“走吧。”
裴今歌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微冷问道:“你是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听到了。”
“给我一个理由。”
“若是理由,我只能给你一个永远的谎言。”
顾濯的声音依旧是轻快,与今夜星光一般明媚,听不出半点晦暗。
他迎着裴今歌冰冷至极的目光,想了想,还是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
于是他转过身望向赵启,平静说道:“你的存在是为了兑子。”
赵启没有否认。
从最开始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迟疑,是否要以身入局的犹豫。
无论迟疑还是犹豫,归根结底就是杀意的不足。
“所以你和她的战斗可以到此为止了。”
顾濯说道:“现在的我已经入局,除非身死,否则再无离局的可能。”
赵启还是沉默。
裴今歌散发出来的气息比星光更冷。
就在这时候,顾濯的声音响起,很诚恳。
“最开始那句话是真的。”
“现在的你不如她,原因只有一个。”
他看着赵启说道:“在你入羽化前,她已能羽化,只是受累于我,无法往前踏出那一步。”
赵启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顾濯微笑说道:“改天再战吧,毕竟今夜你们不可能打得尽兴。”
说完这句话后,他再次转身面向裴今歌。 “我不会因为你说出事实而感到高兴。”
裴今歌神色漠然至极。
顾濯心想这有点儿麻烦了,说道:“我喜欢你。”
裴今歌怔住了。
赵启也忍不住侧目相望。
顾濯似乎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一句怎样的话,眼神平静而温和,透露着强大的力量。
这些天里,裴今歌在和他的谈话中说过数次喜欢。
那些喜欢关于性情,关于欣赏,但绝不是那种真正的喜欢。
总之。
裴今歌就是这么说的。
顾濯记得很清楚。
于是他看着裴今歌的眼睛,补了一句话:“我的这句喜欢是很简单的喜欢,与你的性情无关,与我对你的欣赏无关,与你本人有关。”
“简单些说……”
他微笑说道:“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裴今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启更是心生万般滋味,再无半点战意。
裴今歌看着顾濯,有千万个不相信的理由,想要问为什么。
然而顾濯却先一步开口。
“现在很忙,等改天有时间了,我会和你解释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笑容很轻松,不见半点勉强。
裴今歌声音不再是冰冷的,转身背对顾濯,说道:“这些话的确是动听的,但很抱歉,我并不喜欢你。”
顾濯怔了怔,心情有些复杂。
“至于为什么……”
裴今歌微仰起脸,望向今夜璀璨星光,不回头说道:“等你活下来那天,我再解释给你听吧。”
夜风再起,牵起她鬓间黑发,微湿。
顾濯安静片刻,看着她说道:“一言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