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达-亨利在迎接刚刚回来的丈夫时,火气特别大,使得他不禁怀疑她也许病了或是怎么的。
他离开时,她心情就不好。在她看来一切都糟得令人生气。柏林的秋天叫人讨厌,生活也令人厌恶,她心里烦闷透了,德国人的办事效率原来是神话,这里的人什么事也不懂
得应该怎样办,也谈不到什么是服务和诚实。她又“犯了病”一个医治不好的老毛病,以前几次心情不佳时,是一只胳膊和背上痛,这次则是一边的耳朵后面痛。她担心是癌,但现在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既然都已完结,长不长癌也就无所谓了。以前罗达在几次情绪不佳之后,总能恢复过来,并且会带着内疚的心情变得特别温柔可爱。帕格在突然离开柏林去罗马时,曾经希望回来后能看到她有所好转,没想到她的情绪反而更坏了。
她想要和他一起去凯琳别墅。他不在的时候,一位德国空军参谋送来一份请帖,乳黄色的厚纸上用雕版印着金字,写着邀请维克多-亨利中校。帕格到家还不到十分钟,她就拿出请帖,问为什么没邀请她。她说,如果把她留在家里,他一人去参加戈林夫妇在凯琳别墅举行的宴会,她在柏林也就永远没脸见人了。
帕格不能泄露,他这次去只是作为一位国际银行家的助手,负有秘密的国家使命。他也不能领她到白雪皑皑的花园里,用一些露骨的暗示来安慰她。时间已近午夜,她穿着一身青灰色睡衣,的确非常美丽动人。
“听我说,罗达,相信我的话,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保证安全的缘故。”
“哼,为了保证安全的缘故!什么时候你想按照你的意思办事,你就把这一套搬出来。”
“我是宁愿带你一起去的,这你清楚。”
“别光讲空话,明天打电话给德国空军部的礼宾官员。你要是不好意思,我来打。”
帕格是在书房里一面和她谈话,一面翻阅一大堆信件。他放下信件,冷冷地瞪了他妻子半晌,问道:“你身上不舒服吗?”
“我腻烦得要死,要不倒是很好。怎么啦?”
“你吃了补血丸没有?”
“吃了,可是我不需要吃药,我只需要到哪儿散散心。也许我应该痛饮一醉。”
“你不能打电话找空军部!我希望你明白这点。”罗达恨恨地咕噜了一声,噘起了嘴坐在一边。
“噢,柯比那家伙来了一封信。他有什么说的?”
“你自己看吧。信和他人一样,枯燥无味。写的全是他回到家里如何高兴,丹佛附近滑雪如何有趣,他如何感谢我们的招待,整整三页的废话。”帕格没看信,一下子把它扔到无关紧要的一些信堆里。
“说真的,帕格,你真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干什么事都有板有眼的,你要干啥别人都预先料得到。二十五年来,你每次一到家,总马上先看信。你期待什么?一封你以前的情人的情书?”
他笑了,把信推到一边。“你说得对,咱们喝点儿什么,咱们先喝两杯吧。你看上去漂亮极了。”
“一点不漂亮。那个该死的理发师又把我的头发烤成一块一块小麦过了。我累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想跟你谈谈,可你晚到了两个小时。”
“在护照检查站里遇到了点麻烦。”
“我知道。好吧,我要上床了,既然凯琳别墅去不成,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甚至买了一件很鲜艳别致的衣服,本来打算给你看看,现在让它见鬼去吧。我准备把它退回去。”
“别退,也许你很快就用得着它。”
“噢?等着戈林他们第二次邀请?”她不等回答就出去了。
帕格调了两杯苏打威士忌来庆祝他晋升的消息。他上楼后,发现她已经熄了灯——这是一个惯用的、对丈夫来讲是很不愉快的信号。他很想和他妻子一起过夜。此外,他还把会见娜塔丽-杰斯特罗的经过保留着作为床头谈话的材料。现在他只好一个人把两杯威士忌酒都喝了,然后睡在书房的沙发上。
第二天,他听到了使他高兴的消息。德国当局宣布:“斯比伯爵号”在获得历史性胜利之后,英勇地把自己炸沉了,它的指挥官随后也在一个旅馆房间内用手枪自杀,表现出崇高的精神。他已从英国广播公司的广播中听说,实际上是三艘级别轻得多的英国军舰在一场海上激战中打败了这艘德国战舰,使它受了重创,勉勉强强驶回港口,然后才把自己炸沉。这个情况,德国人民一个字也听不到,因此,他们听到消息说,打了胜仗的袖珍战列舰反而要把自己炸沉,不免感到困惑。纳粹宣传人员根本不屑作解释,只是另外编造空战大胜利的消息来掩饰,大肆宣传说在赫利格兰上空击落了二十五架英国轰炸机。帕格知道自己很少再有机会见到齐亚诺伯爵,但他倒很想再跟他谈谈“斯比伯爵号”的情况。
后来,罗达知道帕格升了级,她的积郁就一下子烟消云散。她也不再提起凯琳别墅。她开始象度蜜月时那样对待他,这样他们过了一星期左右的快乐日子。他讲了怎样跟娜塔丽-杰斯特罗见面,她听得津津有味,但也有点寒心。她说:“看来我们唯一的希望只有等她能明白过来甩掉勃拉尼了。”
凯琳别墅象一座按照猎宫式样修建的联邦感化院,坐落在一个禁猎区中,从柏林坐车到这里约莫两小时路程,周围一片荒凉,只有一些矮小的杏树和披盖着白雪的绿色枞木。从高速公路通往这里的那条路穿过电力控制的笨重大门,又穿过用钢筋混凝土修筑的围墙,墙上凝结着犬牙交错的冰柱,最后穿过两排手持机枪、面对面站着的空军哨兵,他们喊问口令时,嘴里冒着热气。汽车一拐弯,就瞥见了那所宏伟壮观的木石结构的建筑。一头受惊而睁大眼睛的鹿跃过大路。旧金山银行家脸上那极不自觉的微笑已经看不到了,他紧闭双唇,柔和棕色的意大利人的眼睛象那鹿一样睁得很大,这边瞧瞧,那边望望。
在拱形圆顶的宴会厅里,挤满了一群使人眼花缭乱的穿
制服的纳粹党人和露着雪白肩膀的妇女——她们有的还可爱,有的则又粗又胖,但都是衣着华丽,满身珠光宝气。阿道夫-希特勒也在人群中,正在逗戈林的小女孩玩。一支弦乐队不显眼地在这间铺着大理石的宽阔大厅的一个角落里,轻柔地奏着莫扎特的乐曲。粗大的木材在壁炉里燃烧着,壁炉三边形的石墙,高高耸入屋顶。齐房间长的雕花大桌上摆满还未动用的丰盛食物。空气中飘荡着各种浓重的气味:烧木头的烟味,雪茄烟味,烤肉味,法国香水味。一群快乐的、兴致勃勃的德国显要人物,有的在笑,有的在低声细语,有的在拍手。当希特勒把那个美丽的、穿一身白的小女孩抱起来和她说话并且拿一块蛋糕逗引她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都发出亮光,望着他们穿着平常的灰绿色军装上衣和黑色裤子的领袖。戈林和他体态优美的妻子站在旁边,带着温柔的做父母的骄傲微笑着。他们夫妇都穿戴着华丽的晚礼服和珠宝,绚丽夺目,男的衣服比女的更为华丽。突然,那个小女孩吻了一下元首苍白的大鼻子,他大笑起来,把蛋糕给了她。全场响起一阵欢呼声,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妇女们擦着眼泪。
“元首多了不起,”陪同这两个美国人的空军军官说。他
是一个个子不高、脸黑黑的飞行员。身上佩戴着“神鹰兵团”1镶有金刚钻的十字勋章。“唉,他要是能结婚多好!他喜欢孩子。”
1西班牙内战时期德国援助佛朗哥的空军部队。
帕格-亨利也觉得希特勒有他吸引人之处,比如:他对鼓掌表示谢意时所流露出的那种有点羞涩的微笑;他把孩子送还给欣喜若狂的母亲时那种故作勉强的滑稽样子;他拍拍戈林肩膀时羡慕地耸耸肩,他祝贺比他幸运的人时动作与其他独身汉没有什么不同。这时的希特勒具有一种天真的、几乎是引人同情的魅力。
戈林夫妇陪同希特勒到摆着食品的桌子边,大家都跟着蜂拥到那里。穿着金蓝色制服的仆役排着队进来,安排好金色的桌椅,给客人端食、倒酒,连连鞠躬。空军军官带领帕格和吉阿纳里同一个名叫沃夫-斯多勒的银行家坐在一起。斯多勒象老相识一样招呼这位美国金融家。他是一个细长个子的条顿人,五十多岁,淡茶色头发平贴在头上。他的妻子是个头发已经有点花白的美人,一双清澈的蓝眼睛,象她脖子上、手指上和耳朵上所佩戴的大钻石一样,闪闪发光。
正巧维克多-亨利刚刚写了一份关于斯多勒的简短报告,因此他了解很多他的情况。
斯多勒的银行是戈林发财致富的主要渠道。他专门经营获取“objekte”业务。“objckte”这个字是德国商业界的行话,指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犹太人所有的企业。
关于一九三九年奇特的德国,亨利刚刚开始有所了解。当时,他们十分强调掠夺犹太人的合法性,但很少采用公开没收或暴力剥夺的做法,而是从一九三六年起颁布了一整套法律条文,使得犹太人实际上很难做生意,法院月复一月作出的各种裁决,使得他们做生意更加困难。犹太人的企业得不到进出口许可证或原料;他们对铁路和航运的利用也受到限
制。处境越来越困难,最后除了出卖别无他法。购买这种“objekte”的市场便兴隆起来,许多机灵的上层德国人士争先
恐后出高价收购。沃夫-斯多勒采取的手法是,把所有对“objekte”有兴趣的买主都找到一起,联合起来,提出一个非常低的、唯一的收购价格,业主面临的选择是:接受或是破产,别无其他出路。然后斯多勒这伙人把这个企业分成股份。斯多勒通过戈林可以看到秘密警察的案卷,因此他总是第一个发现哪一家重要的犹太人企业已经支撑不住了,象那些大家都垂涎的经营钢铁、金属、银行和纺织等的大企业,则由戈林自己全部买下或占有其中较大的股份。斯多勒银行除得一笔佣金外,还在“objekte”中得到他自己的股份。
所有这些情况都是美国在柏林的广播评论员弗莱德-费林告诉帕格的。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调查清楚。费林带着愤怒向帕格讲述这些情况,特别是他又不能把这些情况广播出去。德国人说,所有关于德国对犹太人待遇不公平的报道都是盟国花钱指使下所作的宣传。他们还说,颁布关于犹太人的各项法律,其目的不过是要限制这个少数民族,使他们在德国经济中所占的比重不超过他们应得的部分。
帕格有意地把犹太人问题放在一边,以便集中精力了解军事情况,这是他的任务。除了在专门给犹太人规定的购货时间内,在柏林简直看不见他们。在购货时,他们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刚刚挤满商店,一转眼又无影无踪。对犹太人的压迫,表面上并不明显。帕格甚至连一个集中营的外部都没看见过。他曾经注意到长凳上或餐厅里有排犹标语,还看到
一些被吓白了脸忧心忡忡的可怜人从火车或飞机上被拖下来,偶尔也看见过被打破的窗户和破旧的、被烧毁的犹太会堂。有一次他还看到这样一件不幸的事:一个男人在动物园里被三个穿希特勒青年团制服的青年打得头破血流,他的妻子一面哭一面尖声喊叫,两个警察却站在一边哈哈大笑。但是费林所讲的情况是他第一次了解到德国排犹主义的本质。在费林看来,它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掠夺,这虽然令人憎恶,但至少还是可以讲得通的。当沃夫-斯多勒文质彬彬地鞠了一躬、伸出他的手时,帕格感到一阵恶心,当然他还是和他握了手,而且不久还坐在一起吃起来,用摩泽尔葡萄酒、里斯林葡萄酒和香槟酒相互干杯。
斯多勒是一个热诚而精明的德国人,从各个方面说与维克多-亨利在军界、工业界以及社交场合所遇到的不下数百名其他德国人都没有什么两样。他讲一口好英语,表情豪爽而恳切。他讲了一些聪明的笑话,还敢于取笑戈林的肥胖和他那一身和舞台服装差不多的制服。他表示对美国有深厚的感情(他特别喜欢旧金山),并对美德关系不见好转表示遗憾与沮丧。他说,难道他不能通过邀请吉阿纳里和亨利夫妇到他的乡间别墅度一次周末来为改善两国关系尽一点力吗?他的别墅当然比不上凯琳别墅,但是他保证你会喜欢他邀请的陪客。亨利上校说不定走运能打到一头鹿,而野味是不属于肉类配给范围之内的。亨利夫人也许还喜欢吃点鹿肉呢!银行家的夫人用她带着宝石戒指冰凉白皙的手指碰下一下帕格的手,微微眯起那双蓝眼睛,表示邀请的意思。她听说亨利夫人是美国大使馆最有风度和最漂亮的夫人,她一直想见见她。
吉阿纳里谢绝了,他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国。从工作上考虑,维克多-亨利完全应该接受这个邀请,因为他的部分任务是打入德国有影响的上层人士的圈子。他实在不想再见斯多勒了,但是转念一想,这是一个机会,可以使罗达享受她抱怨失去的那种欢乐。德国人谁好谁坏脸上也看不出来,斯多勒也可能是在胁迫下为戈林效劳的,虽然他的妻子从中得到好处,因之能戴上钻石。帕格说他准备去,斯多勒夫妇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使得他深信,这次邀请决不是偶然的,他们显然有意要和他结识。
斯多勒带领着两个美国人在凯琳别墅内转了一圈,帕格每当看到纳粹的富丽堂皇场面时总给他好莱坞布景的印象,这一次也一样。不管建筑结构多么宏伟坚固,不管房顶多么高敞,不管装饰多么精致,也不管那些艺术品多么珍贵,总觉得不过是个昙花一现的假场面。凯琳别墅里的走廊和房间似乎无穷无尽。十几个玻璃柜子里陈列着镶有宝石的纯金制品:花瓶、十字勋章、权杖、刀剑、半身雕像、官杖、勋章、书籍、地球仪等等,都是钢铁公司、各大城市以及外国政府在元帅生日、结婚、生子以及“神鹰兵团”自西班牙返国时送的礼品。墙上挂满了十三世纪到十七世纪意大利、荷兰艺术大师的名画,也有一些经纳粹认可的当代画家画的毫无艺术价值、只能供商业广告用的裸体画。其他会客室没有人,但宽敞华丽的程度不下于宴会厅,木制的墙上挂着壁毡和旗帜,室内陈列着雕像和镶着珠宝的盔甲。但是所有这些也完全可以看成是好莱坞用硬纸板和油画布搭起来的布景,甚至宴会桌上陈列的佳肴看上去也很象塞西尔-毕-德-密勒导演的宴会场面,烤猪里面的粉红色肉也很象制造布景模型用的蜡和石膏。但是维克多-亨利很清楚他看到的是大宗财宝,而且大部分是通过斯多勒抢来的赃物。且不考虑道义上的原因,建筑设计的粗俗也使帕格感到很失望,因为戈林据说还是出身名门呢。甚至路吉-吉阿纳里的赞美之词听来也带有明显的讽刺味道。
佩戴镶有金刚钻十字勋章的空军军官找到了他们,向斯多勒叽咕了几句。
“唉,真可惜,你们现在就得去了,”德国银行家说“你们还没有看到别墅的稀世奇观哩。亨利上校,我的办公室将会安排好一切,去接您和您亲爱的夫人星期五到阿本德鲁来,但是恐怕您到过这里以后会觉得那里很不象样子,我们明天给您去电话。”
斯多勒陪两个美国人又穿过一些房间和走廊,停在木制的浅黑色双扇门前,门上满满雕刻着狩猎的场面。他推开门,里面是一间木屋,木头和灰泥的墙上挂着鹿角、兽头标本和兽皮,空气中弥漫着死兽散发出的浓厚的陈腐味道。在熊熊的炉火两侧分别坐着里宾特洛甫和戈林,希特勒不在屋内。一张粗糙的长桌和两条长凳占了大部分地面。帕格立刻想到这一定是原先那个供狩猎用的房屋的主要房间,这位元帅围绕着它修建起这座平庸乏味象宫殿一样的建筑物。这是凯琳别墅的中心,除了红彤彤炉火外,空内阴暗清冷。
戈林懒洋洋地靠在长沙发上,翘起一只穿白色长统厚皮靴的腿。他用雕花矮大理石桌上金质餐具中的一个小金杯呷着咖啡。他拿着杯子的五个手指中有三个鼓起了钻石戒指。他向吉阿纳里亲切地点头微笑。里宾特洛甫两眼瞧着天花板,两手交叉地放在肚皮上。德国银行家介绍完维克多-亨利后,就带上门出去了。
“元首给你整整七分钟的时间来谈你的事情,”里宾特洛甫用德文说。吉阿纳里结结巴巴地说:“阁下,请允许我用英文回答。我是以私人身份来到这里的,我认为给我这么多时间是对我的国家和俄国总统的特殊礼遇。”里宾特洛甫坐在那里,眼睛瞧着天花板,脸上毫无表情。维克多-亨利见此情况,不管是否需要,便进行翻译。外长不等他说完,用标准的牛津口音打断他说:“我懂英文。”
戈林对吉阿纳里说:“欢迎你到凯琳别墅来,路吉,好几次我都想请你来。但是这次你远道而来,所得到的会见却是很短的。”
“元帅,我想说,”银行家用蹩脚的德文回答“赔赚几百万元只开几分钟会就定了的事我见过,为了世界和平,值得作出任何努力,不论前景看来多么没有希望。”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戈林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坐在他附近的椅子上。
里宾特洛甫抓着椅子的扶手,闭着眼睛,突然象连珠炮似的大声用德语说:“这种奇特的访问是你们总统对德国国家元首的又一次蓄意侮辱。谁曾听说过在这样的事情上只派一个普通公民作为特使?在文明国家之间是利用外交机构的。并不是德国愿意撤回它驻美国的大使,而是美国首先表示出敌对态度。美国在国内允许抵制德国货,允许发动仇恨德国人民的运动。美国已经修改了它所谓的‘中立法’,公开倾向于这场冲突中的侵略者一方。德国并没有对英法宣战,而是它们对德国宣了战。”
外交部长停止了讲话,闭上眼睛坐在那里,那张下颏很长、瘦削的脸一动不动,脸上披着几撮已经发灰的金发。加利福尼亚银行家先望望戈林,再看看维克多-亨利,显然感到很吃惊。戈林又给自己倒了点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