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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以堃本来也在逛灯节,被人急急忙忙寻了回来,见重锐受了伤,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拿出工具想要给他包扎。
谢锦依愣愣地坐在重锐旁边,看着他的伤口发呆。他避开了郑以堃的手,朝谢锦依一指:“先去看她。”
郑以堃点点头,朝谢锦依那边挪了挪,谢锦依却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往重锐身边缩,紧紧地贴着他:“我……我没事,不用了。”
重锐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的抗拒,暗自握了握拳,尽量放缓声音:“好。”
两人身上都是血迹,花铃也受了伤,由其他侍女服侍谢锦依沐浴。
侍女们早就备好了水,浴间内的大浴池深浅呈阶梯式,最深处可到齐胸的位置,已经放好了水,里面雾气氤氲,她们正要替谢锦依脱衣,她往一边躲了躲:“我自己来,你们出去。”
侍女们面面相觑,谢锦依声音又重了些:“出去。”
侍女们只好躬身出去,她在池边呆呆地占了一会儿,连衣裳都没有除去,踩着池中的玉石阶,浸入了热水中。
她低下头,透过白汽看到水面,倒影中的人明明跟她长了同一张脸,不知为何,她看着看着,却看到了水里的自己渐渐变得妩媚起来。
那虚幻的倒影中,一身明黄龙袍的荀少琛出现在她背后,按着她的肩膀,微微弯腰,俯身在她耳边轻笑着说了什么,然后她浑身发抖,瞳仁中浮起水光,绝望地闭上了眼,热泪一颗接着一颗地滚下腮边。
那是上一世两年后的她和荀少琛。
哗啦——
谢锦依忽然用力地拍了一下水面,那两张令她厌恶的脸终于消失不见了。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明明她是谢楚皇室的公主,明明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
荀少琛那带着恶意的声音,仿佛毒蛇一般,缠上了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吐着信子——星儿是想到了从前什么有趣的事吧。
她认得的,那是她出使燕国前亲点的状元郎,那状元郎也不负众望,成了楚国的年轻栋梁。
她甚至还想,虽然她什么都不懂,可是她给了这些寒门学子发光的机会。
明明他们也说过,谢昭华殿下伯乐之恩。
可他们却放弃了她。
那些经历,谢锦依极力想要忘记,可回忆却因为荀少琛这句话疯狂涌入。
上一世在她被荀少琛带回楚国软禁之后,她不是没有逃过的。那时夏时甚至还没被派过来,就在荀少琛登基不久。
她当时天真地以为,是因为朝中大臣不知道她还活着,不知道荀少琛是篡位上去的乱臣贼子,所以她一开始还抱着希望,希望逃出去后揭发他。
她忍耐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一天找到了机会。
她躲开了守卫,一路跑出了院子。
只要逃出这里……她心想,只要碰到其他人,她就可以揭发荀少琛的真面目,重新恢复昭华公主的身份,夺回属于谢楚皇室的权!
谢锦依从来没跑过这么快,在转角处撞上了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下子疼得起不来,凌乱的头发挡住了脸。
“姑娘,你没事吧,你……殿下?!”
谢锦依听到最后两个字,马上抬起头,看见了一名紫色官服的年轻人。她认出了那正是自己两年前亲点的状元,她还记得他叫曾学林。
她心中甚至涌起一阵狂喜,眼前仿佛看到了希望。
曾学林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她当即紧紧地拽着他的袍角,仿佛拉到了救命稻草,眼底迅速浮起泪光,哭着求救:“救……救我……”
曾学林思绪混乱,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殿下,您怎么……为什么……”
昭华公主不是已经在燕国香消玉殒了么?!
美人落泪,柔弱又依赖地拽着他的袍角,曾学林心中一阵怜惜,正要弯腰扶起谢锦依,明黄龙袍的荀少琛也从拐角后现出身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曾爱卿。”
谢锦依身体一僵,眼神慌乱。
曾学林连忙跪下礼拜:“臣拜见陛下。”
荀少琛没有让他起身,他便只能跪着。
“星儿,”荀少琛低头看着地上的少女,温声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谢锦依浑身发抖,仍是拽着曾学林的袍角,几乎都要哭出来了:“荀少琛篡位了!曾学林,救我……救我!求你……”
荀少琛轻笑一声,曾学林伏在地上,后背起了一片冷汗。
公主的声音渐渐绝望,随后尖叫一声,他的袍角被松开,是公主被人强行从地上拽起。
“放开我!荀少琛你这个窃国贼!放开我!”谢锦依的声音尖锐而凄厉,手脚并用地踢打,眼底因为绝望而隐隐透出疯狂,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天子的桎梏。
然而,新帝荀少琛曾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更是楚国百姓心中力挽狂澜的战神,手无缚鸡之力的长公主,又怎么可能挣得过新帝呢?
荀
', ' ')('少琛紧紧握着谢锦依的手腕,力气大得仿佛要将那脆弱的腕骨捏碎。他将她一把扯了过来,大手死死地扣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星儿不是说身子不舒服么?”天子的声音仍是带着笑意,却听得人不寒而栗,“朕昨夜体谅你,让你好好在榻上歇息,却原来都是在骗朕?”
谢锦依浑身汗毛倒竖,恨恨地看着他,声音微微发抖:“荀少琛,你篡权夺位,名不正言不顺……”
“是吗?”荀少琛带着她坐在旁边的石凳上,自己站在她身后,语气温柔地反问,“朕名不正言不顺吗?”
谢锦依坐在冰冷的石凳上,动弹不得。
她愤怒地挣了挣,没能挣开,她带着一点倒抽冷气的吃痛:“放手!”
荀少琛对她非常有耐心,温声道道:“那你好好坐着,不要乱动。”
谢锦依被气得浑身发动,却也不再挣扎,恨恨道:“谢楚皇室血脉未尽,你登什么基?这皇位几时轮得到你坐!”
荀少琛轻笑道:“星儿,你还是这么天真。”
他不紧不慢,一字一句道:“这楚国朝廷,早就容不下昭华长公主了。”
谢锦依猛地转过头,瞪着近在眼前的男人:“你撒谎!”
荀少琛也不在意她那态度,笑意愈深:“我撒谎,那不如让曾爱卿亲口跟你说说?你亲点的状元,方才不是还让他救你?要是他愿意带你出去,我就放你走,如何?”
跪在地上的曾学林听到这话,身体顿时一僵。
谢锦依心中却燃起了希望,一脸激动地看向曾学林。
她还记得这状元郎当初在殿试上的模样,心怀苍生,志存高远,在曲江宴时红着脸接下她赐的酒。
此时,年轻的状元郎已是穿着三品官服,可见这状元,她是点对了的。
荀少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微微勾了勾唇,朝曾学林道:“曾爱卿,抬起头。”
曾学林忽然被点名,身体一僵,慢慢地抬起头,看到了那真正的谢楚皇室血脉。
那位亲手点了他为状元的少女,那双漂亮的眼瞳在他看过来时,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被那目光灼伤,心中一颤,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荀少琛看着曾学林,问道:“曾爱卿,你知道她是谁吗?”
谢锦依一脸期冀地看着他:“曾学林……”
曾学林十指撑在地上,指尖用力,连指甲都微微泛着白色。
他看着谢锦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却颤声道:“回陛下,臣……臣不知。”
谢锦依一愣,呆呆地看着他,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那状元郎那一句是天底下最妙的笑话一般,让她笑出了眼泪。
荀少琛轻轻一笑,赞许道:“曾爱卿是聪明人,不愧是大楚最年轻的御史大夫,社稷之福。”
他声音温柔地朝谢锦依道:“星儿,你看,你只有我了。”
谢锦依感觉心底有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枯萎……
“谢锦依!”
哗啦——
谢锦依抱着肩膀,沉在池底中,恍惚间听到似乎有人在喊她。
重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片雾气氤氲的池水,水面铺满艳红的花瓣。
他永远搞不明白,女人沐浴为什么非要撒这么些东西,看着就跟一池血一样,瘆得慌。
他第一眼没看到谢锦依时,心底有点慌,强自镇定后,看到了池中央的花瓣露出了一小束黑发。
他瞬间又慌了,连忙跳了下去,几步跨到池中,手伸入水中,摸索了几下握住了那纤细的胳膊,一把将人提了出来。
谢锦依被拎着破水而出。
她身上还穿着衣服,那张俏丽的小脸泛着粼粼水光,皮肤苍白得让人心疼,漂亮的双眼此时正紧闭着,显得毫无生机。
重锐心头一跳,以为她溺水了,正要唤人去将郑以堃喊来,然后就看到了谢锦依已经微微睁开了眼。
“我……”重锐一时语塞。
侍女们说小公主不要她们伺候,他不知道今晚荀少琛跟她说了什么,她回来后连郑以堃给她看病,她都一脸抗拒,却愿意靠着他。
他一听到侍女的汇报,就马上跟着她们来到浴间外,让她们随时看着里面,有什么不对就跟他说。
然后一名侍女忽然就惊慌失措地说,殿下沉进水里了。
他想到她今晚的异常,怕她一时想不开,于是想也不想就冲了进来。
谢锦依耳朵里眼里都被水蒙着,身上也没什么力气,半睁着眼,瞳仁上浮着一层厚厚的水光,眼神迷迷蒙蒙,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重锐见她半天没反应,又唤了一声:“谢锦依?”
她睫毛微颤,目光微转,终于落到了他脸上,缓缓地眨了眨眼,瞳仁中的水光凝成珠子,顺着脸颊滑下来,仿佛在哭。
重锐怕她觉得他是在欺负她,连忙开口道:“你已经洗了很久了,我让人进来给你换衣服。”
', ' ')('说着,他松开了手,正想走开,谢锦依却软软地往水里倒。
重锐眼皮一跳,刚想伸出双手将人接住,但又迟疑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间,谢锦依倒在了他身上。他脚一软,整个人往后仰,带着她一起沉入了池底。
重锐:“……”
他水性本就不好,这浴池平时就没怎么用过,一下子沉到水底,只得狼狈地划了划,不小心被水呛了个半死,肺腑一阵抽痛。
恍惚间,他感到了背后有人扶了扶,是小公主用手托住了他,让他稍稍站稳,然后带着他浮出水面,将他拖到了池边,让他坐到了白玉阶上。
他撑着池边,咳了个半死,眼角都咳出了泪花。
好一会儿后,他才渐渐平复下来,然后就看到了小公主几乎整个没入水下,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瞳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重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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