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长安,就是为了挽回一切。可如今看,一切远比他所想要艰难。
回去!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决不能赌!
谁都知道他伤重,但时间紧迫,不能耽搁。
燕云戈与来时一样策马而行。魏海能做的,只是派几个小兵跟着燕云戈,防止他支撑不住、跌落马下。
眼看燕云戈远去,魏海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身后山林。
他忧心忡忡,吩咐:“分出二百人,与我一同护送世子进长安,向陛下报予就外族刺客之事。其他人速速分散,各自北去。”
说到这里,他停一停,才又开口。
话音咬牙切齿,说:“剩下那几个刺客,一定不能让他们死了!”
否则的话,一旦这件事先被旁人捅出去,无论是他,还是燕党其他人,甚至晋王世子,都再也说不清了。
……
……
燕云戈早已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
他在边城出生,说来长安于他反而陌生。都说草原上的孩童不会走路时就会骑马,他们这些在边关长大、出生于武将世家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虽然在年幼时,他就说过无数遍“要把可恶的突厥人赶走”,可燕云戈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想过,战争真正结束以后,生活会变得如何。
等到他真正面对这个问题,已经是加冠往后,父亲与诸位叔伯商议,说眼看突厥军队节节败退,两边兴许只剩下一场大战了。到往后,不知道燕家会如何。
父亲的态度还算乐观,说:“三殿下不会亏待我们。”
都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都知道不会有皇帝能容忍边关将领拥兵自重。但三皇子是燕贵妃的儿子,除去君臣之外,另有一重舅甥关系在。虽然未来的事情很难预料,但让三皇子登基,是对燕家最有利的选择。
可三皇子死了,后面的一切都失控。
日头逐渐西落,黄昏点缀在几人身后。
燕云戈的头脑愈发昏昏。他的注意力无限分散,只凭借本能去驾马往前。小兵们跟着他,因在后方,倒是没有察觉燕云戈的状况不对。
不得不说,魏海的担心实在很有道理。有很多次,燕云戈一个激灵,意识到:不,这样不行。
可紧接着,他的思绪又沉了下去。
他好像回到了草原。那里的冬日远远冷过长安,夏日则有酷暑暴晒。他与同伴们一起行在原上,听到远方传来的狼嚎,听到苍鹰长戾,听到——
“咻”的箭声。
燕云戈身后,一个小兵的马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箭射中,发出长长痛鸣。
场面瞬间乱套,紧接着又飞来数箭,余下几个小兵也先后跌落马下。未有燕云戈,仍在马背上坐着。
他的马也有些受惊,这会儿不安地在地上踩来踩去。远方林中,一人挽弓,箭尖对准燕云戈的马肚。
正是郑易。
他与郭信追着燕云戈一路来到这里,此前饶了错路,这会儿好不容易要追上,却见燕云戈迎面而来。
郑易瞬间明白,燕云戈已经见到魏海、将人劝走。
这样不行。
他立刻有了决断:先“解决”了云戈,再去找魏海。不知道云戈对魏海说了什么,但料想里面没有多少实话。既然如此,到时候,自己大可以见招拆招。
他欲松手放箭。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燕云戈身体倏忽从马背上滑落。
郑易一愣,旁边郭信也愣了。
过了会儿,郭信才说:“怎么回事儿?”
郑易咽了口唾沫,记起来:“云戈的伤!”
两人从林中走出,带着手下人赶到燕云戈身前。
魏海派来的小兵原先正在燕云戈身侧防备。见了郑易、郭信,其中一个级别高些的,认出两人身份,当即放松,道:“郑少将军、郭少将军!有刺客!”
他们还不知道方才放箭的就是郑易。
郑易不动声色,和他们确认:“我记得你,你姓赵,在魏将军身边做事,对否?”
小兵一愣,惊喜:“正是!”
郑易又问:“魏将军派你们跟着云戈,是为了……”
小兵果断道:“护送燕少将军回长安!将军吩咐了,越快越好。”
郑易看他,见小兵一脸坚定看着自己,却不像有其他话。
这是自然的。魏海深知多一个人知道,事情就多一分泄露风险的道理。直到现在,知道军队依然踩在“谋反”高压线上的人依然寥寥无几,都是魏海绝对信任的心腹。而这些小兵,对魏远来说虽然同样能吩咐他们做事,可距离军队核心,依然有一段距离。
他们并不晓得发生什么,只是简单地执行着魏海的命令。
郑易有了判断,又试探几句,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这时候,郭信蹲下身,碰了碰燕云戈的额头。
触手滚烫。
他面色一变,抬头道:“郑易!云戈不对劲!”
郑易脑子正转着,就听到这么一句。
他皱眉,一样蹲下去,触碰燕云戈额头。
传递在手上的温度让他面色同样变化。此外,他比郭信多一重心思,这会儿直接撕开燕云戈后裳,去看他背部。
出城后新换的绷带已经再度沾满血污,绷带边缘能看出大片发红的、明显有了炎症的地方。再撕开绷带,甚至能看到一些地方已经化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