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仿佛更高了,燕云戈听人讲话都觉得模糊。他默默听了一会儿魏海的问话,混着外族刺客们的惨叫声,分辨出,他们果真是被人雇来。
燕云戈瞥一眼魏海,魏海会意,问:“雇你们的人是谁?说!”
刺客们只说不知。
魏海看起来没有郭牧父子那样粗野,却到底是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他当即朝着说“不知”的此刻斩下一刀,几根指头滚落在草丛中,刺客们仍说不知晓。
燕云戈在旁边端详片刻,目光转向其中一人。
在魏海没说话的空当,他冷不丁问:“你想说什么?”
那人瑟缩一下,恐惧地往周边看了一眼。其他人怒视他,他却又把目光落在同伴们落下的手指上。
此人面颊抽动一下,快速叽里咕噜了一串儿。燕云戈和魏海都能听懂,这是一个过去被突厥奴役的部落的语言。过往,他们甚至曾经和他们合作,共同对抗突厥人。到如今,双方再次会面,却是在这种场合。
他说:“……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知道是中原的贵人!但是,他送了我们很多——”
燕云戈问:“什么?”
“盐,”刺客回答,“上好的盐!雪白的、珍贵的盐。”
魏海听着这话,当即皱起眉头。至于燕云戈,他脑海中更是瞬时划过一道电光,想:对了,正是这个!
这几个月,闹得沸沸扬扬、始终未有结果的私盐案!
对于边关来说,“盐”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从前大周兵微将寡,不敢与突厥正面冲突,便是靠逢年过节送上金银粮食来换取喘息。可就连这种时候,皇帝都会下令,坚决不能让突厥人从大周拿到盐铁。遑论往后,经历了一朝又一朝的休养生息,终于在上上一任皇帝、陆明煜的爷爷在位时,两边开战。那之后,边城一旦发现有人悄悄往草原运东西,往往直接以死罪论处。
到现在,突厥已无。可草原不是就此空当,仍有其他过去被突厥欺压、曾与大周联手出兵的部落在其中。对于他们,大周采取的是稍微松些的制度。不禁两边商人往来,对外族们用牛羊换取粮食、茶叶、丝绸的做法大加鼓励。但盐铁禁令仍在,故而私盐案一出,震惊朝野。
对了,陈修是怎么说的来着?运盐的人交代,下货的人要求他们将盐运往赭城。郑恭却说,这一定是皇帝和文官们装模作样,要为难武将……
电光石火的工夫,燕云戈想到许多。
可再往下的一切,仍像迷雾,难以捉摸。
在燕云戈思索的时候,那唯一开口的刺客往周围看了一眼,身体朝着魏海的方向挪了挪,又要讲话,说:“大人!还有一事。我们虽然不知道那个人身份,但这次出来——啊!!”
他话说到一半,原先因伤不动的几个刺客倏忽扑了上来。
他们的手脚已经被束缚,这会儿竟是生生用牙咬在叛徒脸上、身上。
等到魏海的亲兵将他们拨开,开口刺客脸上一片鲜血淋漓,身体不断抽搐,喉咙发出“嗬嗬”声响,俨然再也无法开口。
魏海又惊又怒,劈头又斩了一个刺客。余下的人正要咬舌,又被亲兵们按住、卸去下巴。
情况一片混乱,魏海脑子里满是:“他刚刚究竟要说什么?少将军,您看……”
“他是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燕云戈说,“所以他们能放任他开口,说起盐的事。”
魏海闭嘴了。
燕云戈说:“但他有知道那个人身份的办法,”停一停,阴冷的目光落在余下几个被卸掉下巴、这会儿像是蠕虫一样在地上颤抖的此刻身上,“他们也知道。所以,他们要灭口。”
魏海听到这里,瞳仁微微缩小,“那我们——”
“有什么办法?”燕云戈自言自语,“信物?接头人?暗号?——魏海,搜他们身。”
魏海领命去了。不多时,倒真的找出一些可以当“信物”的东西。铁牌、银刀……燕云戈蹲下身,手指一一从上面掠过,偶尔拿起一样。他的余光一直留意着那些刺客的神色,心想:不,不是这些。
那还会是什么?
他想了半晌。脑子像是成了豆腐,每一点转动都无比艰涩。他干脆说出口,自言自语:“要拿到信物还不够,多半得要去特定的地方,可他们又如何识得长安城……”
一顿。
“他们不认识长安城的路,可有人认得。”
一切倏忽变得清晰。
“他们进关日久,哪怕日日宿在野外,吃喝仍是问题。得有一个知晓关内状况,有汉人面孔的人,给他们引路。”
魏海听到这里,脱口而出:“可我们刚才看了,没有这样的人啊!”
话音落下,燕云戈侧头看他,目光沉沉:“人已经跑了,去向他的主子报信了——方才去捉这些人,你已经露了脸。一旦被陛下知晓你在此处……备马,快!我要比那人更早回长安!”
第47章污蔑“陛下若不信,大可向燕府传召少……
燕云戈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
那个人有见到自己吗?——若是没见到,那还好说。可倘若见到了,魏海和晋王世子出现,勉强还能解释。落在自己身上,就真的是燕家谋反的铁证!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事情怎么发展到这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