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牧大骂皇帝小人之心。郑恭则冥思苦想,提出:“还是得找太贵妃。”
这才有了今日的对话。
太贵妃在宫中多年,虽然前面刚刚清了一批宫人,可难保有漏网之鱼呢。
怀揣着这样的期望,燕正源给自家妹妹去了信。后面果然得到消息,说虽然在太贵妃身边伺候过的人出宫的出宫,去行宫的去行宫,但早年她曾于一宫女有恩。事情发生得隐秘,只有她和那宫女两人知道。如今,宫女正在司衣司做事。
几次通信之后,燕正源知道了更多状况。譬如这些日子里,司衣司做过几次尺寸与天子并不相同的衣服。再譬如,那宫女还听人说起,这些衣服是往永和殿送去。
燕家人看着宫女传出来的尺码,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似乎与燕云戈能对上,可是仍有太多无法解释的问题。
再然后,就是今日了。
宫女感念太贵妃的恩情,愿意趁着皇帝离宫,去永和殿一探。
住在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燕云戈,看过就有答案。
怀揣着这样的期望,燕正源、郑家父子从天明等到天暗,终于等着了宫中的传信。
却是说:今日有个宫女违背宫规,四处走动,被皇帝撞了个正着,如今已经被押进司正司了。
将军府一片寂静。
燕正源看向郑恭。郑恭深吸了一口气,客观道:“倘若兰香姑姑当真在永和殿被皇帝撞见,那这般处置,不算错处。”
燕正源听在耳中,知道道理是这样,面色却愈发沉了下去。
兰香进了司正司,他们与宫中交流的线相当于直接断了。再找下个人选,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偏偏是她去永和殿的时候,”燕正源面颊抽搐一下,“兴许她已经见着人了。”
郑恭没有说话。他看着燕正源,半晌,燕正源吐出一口气,侧身看向皇宫。
他心中想:再到下次皇帝离宫,就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定要在这十几天里弄清楚,实在找不到人去试探,不如干脆——
……
……
天子辰时出长安,当日晚间,抵达上林苑。
一日舟车劳顿,陆明煜把该摆的宴放在明天。他在行宫歇下,再去看燕云戈。
经历了整整一个白天,该压的心思已经被燕云戈压下。陆明煜与他说猎场的布置,何处有琼林玉树,何处是溪谷水流。燕云戈听着,也能露出笑脸,赞叹皇家园林雄伟辽阔。
“今日先歇息吧,”陆明煜最终说,“明日我去猎场,有许多事要做。你若是无聊,就让安如意找些上林的图画来看。”一顿,似是神伤,“我也希望你能真切看到……”
燕云戈总自忖他摸准了天子的性子,可事实上,陆明煜又何尝不了解燕云戈呢?
他这么一说,燕云戈立刻道:“你带我前来,怕是已要冒着风险。你不说,我却知道。”
陆明煜勉强笑笑。
燕云戈看着他,窝心又心动,说:“我听你讲述上林风景,又有画作可以观赏,还有什么不知足?”
陆明煜眉目间的笑意便真切很多,凑上前亲亲他,甜蜜地说:“云郎,你这样好,我如何能离了你?”
燕云戈神色柔和,低声道:“我又何尝不是?”
两人靠近,自有情动。
考虑陆明煜明日要当众骑马射鹿,两人并未做太多。饶是如此,听着天子靠在自己颈边轻轻喘息的动静,燕云戈的情绪还是慢慢涨起。有一刻,他真的在想,自己何必再被那宫女的一句话困扰。“将军”两个字,未必要代表什么。再说,兴许这不过是他从前在江湖上的别号。
想到这里,天子“唔”了一声,身体软了下来。
“云郎,”他的嗓音也跟着绵软了,抬头看着燕云戈,眼神迷离,唇上带着刚刚被亲吻的红润颜色,“我想等你的。”
这话说出来,哪个男人受得住?燕云戈彻底没了其他想法,低头,再吻住天子。
两人缠缠绵绵地睡了,睡前那一刻,燕云戈升起一种近乎于“认命”的情绪。他那样在意天子,最不愿意怀疑天子。
奈何到了梦里,那一叠叠的“将军”声响却不将他放过。
他离开华美雄壮的上林苑,来到真正草原。四侧都是茫茫青草,他与人策马于原上。天地广阔,蓝天无际。行至半程,燕云戈倏忽勒马,道:“有动静。”
他们身下的大地在震动。睡梦中,燕云戈清晰地知道,这是突厥人在行军。
突厥——他一个江湖人,如何会梦到“突厥”?
燕云戈蓦地睁眼。夜色过半,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怔怔坐着,脑海中的困惑再度翻涌而上。分明是暮春时节,天气已经转暖。自己又是一贯的好体魄,怎么如今忽然遍体生寒?
将军、草原……
相撞的兵戈,浸润土地的鲜血。
燕云戈倏忽头痛。大颗汗水从他鬓角滑落,口中发出无声地喘息。
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这时候,他身后贴来了温度。
天子不知何时醒来。
他从背后环抱住痛苦中的燕云戈,还顺势握住燕云戈冰冷的手。
“云郎,”陆明煜的嗓音还带了点含糊,完全是和情郎撒娇的态度,“怎么不睡?呀,手这样冷。”
他说着,下巴搭在燕云戈肩头,还黏黏糊糊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