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祖宗规矩不允许残废登基,可祖宗规矩里也没出过皇帝只爱蓝颜,对女郎看都不看一眼的事儿啊。
陆明煜想好言辞,便要开口。
可他一声“云郎”叫出去,倏忽察觉,燕云戈的神色不太对劲。
陆明煜一愣,想好的话暂时被咽下去,他记起来了,此前在永和殿时,燕云戈就有走神。
他眼睛轻轻眯起,还是叫道:“云郎。”
燕云戈眼皮一颤,与他对视。
陆明煜面上还是笑,心中却想:错不了。他刚刚在想其他事情,就和在永和殿那会儿一样。
天子面色不动,说:“你总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自然是指此前的宫女。
听了皇帝的话,燕云戈一顿,回答:“不是。”
陆明煜看他,嗓音更加缓和,说:“我知道,你对这种事不太习惯。但云郎,你被下毒的事,真是吓坏我了。当初把药放在你那酒杯里的,就是这么一个乱跑的宫女。”
燕云戈舌尖抵着上颚,没说话。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和陆明煜说——
那宫女应该不是来下毒的。毕竟,她见他的时候,曾脱口而出:“将军,你竟然真的在这里?”
第20章将军他最不愿意怀疑天子。
去年冬时,燕云戈从昏迷中醒来,见到陆明煜的第一眼,就觉得欢喜。
他的本能告诉他,他喜爱武功,喜爱兵法,喜爱陆明煜。
后面陆明煜对他说,两人相识多年,相爱多年。燕云戈脑海中正一片混沌,半点从前都回忆不起。但因是自己心爱之人说的话,又将他们的初见说得那样好,他觉得自己没理由不信。
他是“云郎”,是天子不得志时认识的江湖人。因与天子之间的感情,甘愿抛下一切进宫,成为建文帝后宫里唯一一个侍君。
皇帝同样喜爱他,为他抗住满朝文武的压力,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再没什么不圆满的。哪怕天子去的很多场合,他都不能出现。他永远是帝王身后那道影子,拿不到台面上,燕云戈也觉得自己不该怨怼。
他的确这样相信了,直到听到那声“将军”。
宫女的神色分明告诉燕云戈,她认识他。并且,她知道燕云戈是一个“将军”!
燕云戈心神巨震。一瞬间,他耳边多了无数叠嗓音,都是在唤他“将军”。
“将军!”
“少将军!”
“抚远将军——”
这些嗓音平日隐藏在记忆的迷雾之中,如今得了引子,终于被唤醒。
他想知道更多。可没来得及追问,皇帝就回来了。
皇帝先装模作样,说自己绝非为了燕云戈去而复返。后面却改换态度,说他离去不多时,便思念起云郎。到后面,更是问燕云戈,是否要与他同去上林苑。
事情发展得太快,燕云戈有心多问那个宫女一句,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更有甚者,他隐隐发觉,皇帝似乎对那宫女颇警惕忌惮。这份态度是可以用陆明煜提及的燕云戈中毒一事来解释,可如果是这样,宫女口中的“将军”二字又没了来源。
望着身前的天子,燕云戈口舌微微发干。
“我知道了。”半晌,他勉强开口,“你也是为了我,为了我们。”
陆明煜听着,微微笑一下,点头。
明面上,这件事被揭了过去。
可燕云戈心中留有疑虑。陆明煜时时看着他,又怎会一无所觉?
他倚在窗边,手上拿一本书看。大半精力,却还是放在不远处的燕云戈身上。
他看着燕云戈出神,眉尖不自觉地拧起,面颊紧绷。这些细微神色之后,又下意识看自己,再放松表情。
陆明煜垂眼,只做不觉。
他的疑心没有错。
那个宫女一定、一定有问题。
……
……
春猎是朝中大事,百官自要与天子一同前去猎场。
可燕正源在早年战事中留有伤病,又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理所当然地留在京中,身边又有称病的郑恭,以及顺道号称自己要侍疾的郑易。
眼看皇帝离开长安,三人再聚于将军府。
郑易纯属凑数的,大多时间闭口不言,老老实实听父亲与燕叔商量。
郑恭问:“将军,太贵妃那边……”
在对燕云戈之死有了疑问后,燕党面临的最重要问题就是:如果那天郑易和郭信看到的真是燕云戈和皇帝,即燕云戈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与家人互通消息?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那么就是下一个疑问:活着的燕云戈,如今人在哪里?
燕党商量了半天,把视线转去宫中。
郑易看在眼里,愈发不安。他担心自己误导了父亲、燕叔,让他们放过真正害了云戈的人。看燕正源面临老年丧子的悲痛,原先就仅仅凭借一腔愤懑支撑。如今有了儿子依然在世上的可能性,怎么可能不去查探?
话说回来,面对宫中状况,燕党难得束手无策。能在宫廷中进出的无非就是宫女太监,再有则是宫廷侍卫。但这三种人里,燕家能接触到的只有后者。偏偏天子多疑,能被他选在身边的人,都与燕党毫无关联。
燕家从前未把这当回事,毕竟燕党最重要的接班人日日在皇帝身侧进出。如今再看,却发觉其中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