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眼睛一亮,就见他悠悠一指断崖,道:“你从这里跳下去,我考虑考虑。”
洛冰河毫不犹豫道:“好!”
说罢一步跨到崖边,回身一望,便毫不迟疑纵身一跃!
他挽回沈清秋心切,一时间哪里想得起,以他一身本事,无间深渊都不在话下,小小一座百丈断崖又算得了什么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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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确已经跳了,沈清秋终于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雪片,却忽得一哽,拿起茶杯,把一口血吐在里面。
他也不甚在意,拿茶水漱了漱口,这才缓步走到断崖边,微微俯身去张望。
风雪恣肆,漫天狂卷,没有半个洛冰河的影子。
他终于放下心来,风鼓动着他青色的外袍,仿佛在肆意拨弄着一株枯草。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被那深渊迷住了一般,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冷冷道:“你要去哪儿?”
连回身都不必,洛冰河在下坠的过程中想通了,利用心魔剑把自己传了回来。
沈清秋背对着他,迎着雪道:“我要去哪儿,你没长眼吗?”
他立得不稳,脚下一步踉跄。洛冰河怒道:“你站着别动!”
沈清秋好整以暇,立刻反唇相讥:“你那是什么语气?”
洛冰河终于真的生气了。他冷冷一笑,道:“你可不要忘了,我唤不回师尊,总还能绑住你。一个岳清源杀了,还有整个苍穹山。你今天敢跳下去,我定提剑去屠苍穹满门,且若是你仍没死成……你可考虑好了!”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没什么底气。
过往的一切点滴全都汇聚在这场风雪中,一幕一幕,仿佛寒凉锋利的刀子,四面八方,无可躲藏。沈清秋淡雅的一笑一颦,浑不在意的洒脱,冷硬无力的悲凉,原本只是丝丝缕缕的片刻流露,可在这一刻,却全拧成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实在不知道这种威胁此刻能不能唬得住沈清秋。若他一心求死……可怎么办?
沈清秋回身,似有乐不可支,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不过是个只会威胁人的胆小鬼罢了。真当我次次怕你?”他想了想,又道:“当然,你可也不要忘了,屠山做得彻底些,叛去漠北的尚清华,你的师姐宁婴婴,当然也包括你自己,都算我苍穹山派的,找个合适的死法以谢山门吧。”
“我的话,就不劳烦小畜生你了。本来我对苍穹山也没什么好感,况且也活不长了。”
洛冰河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他瞥到石桌上茶杯里猩红的颜色,心下一寒,冲口道:“什么?!”
沈清秋却奇道:“前些日子幻花宫收来的奇珍异宝,不是亲自过了你的手么?那些补修为的东西……”
说到这里,却是趁洛冰河愣住等他下文时,赫然住口,猛地倒向身后的风雪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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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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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冰河猛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把盯着他仔细打量的沈清秋吓了一跳。
惊愕只在沈清秋脸上停留了一瞬。此刻,他们坐在竹林里,早应该被风雪掩埋的石桌旁边,午后稀薄而明丽的日光沾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营造出鲜活的生命感,令洛冰河脑子一片空白。
但那是鲜活的、真实的——至少,比风雪中遥相对峙,深渊侧纵身一跃来得真实的多——那是事情本·该·有的样子。
沈清秋被他毫不掩饰目不转睛盯得有点尴尬,将桌上的折扇展开掩住脸,只露出一双嫌弃的眼睛。
“看什么看,头一天长眼吗?”他道,语气里有点莫名其妙。
回应他的是洛冰河的迅速靠近,一下把他扑了个满怀。
洛冰河哑声叫道:“师尊!!!”
他把脸埋在沈清秋肩头柔软的青色布料里,从他的师尊身上嗅到了竹林里肃肃的风,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大胆的、在他们的相互角力中从未敢袒露的,他已经顾不得沈清秋骤然绷起来的脊背。
“师尊从第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来。”他絮絮低声道,“即使我悔过,即使我想补偿一切……都没有迟疑,都没有停止。”
他已经明白了许多事,许多征兆、许多隐喻。那是许多力不从心,许多阴差阳错,许多时不再来。
“我从没想过要伤害师尊。”他说。“可你对那么多人笑,你对那么多人好。你甚至愿意对青楼的妓·女以礼相待。”可你唯独对我恶言相向。
“我作践你,想你生气,想听你质问我‘你到底想怎样’,可你从来不说,我甚至从来没法告诉你我不是真的那样想的。”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是你的正眼相看,我不是不够优秀,也不是身份下贱,但是永远永远,我只能在你最惊恐和厌恶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完整倒影。
这些话是他从来不敢真正说出口的。他必须在沈清秋面前维持一个冷血、玩味、不投入感情也没有怜惜的暴君形象。因为他们彼此清楚,一旦一方割舍不下,另一方都会毫不犹豫地行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