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覃深吸了口气,仍还跪着,轻声答道:“内城恰逢乱事,皇上都还未进食,臣妇不敢逾礼先食。再者,妾乃臣下之妇,不敢当君上之面而食,请皇上允臣妇仍回长寿宫去,静待城门开启,仍还本家。”
李昊仍还背身望着明窗外,手中揉着一颗珠子,揉得几揉搓成一把扔到了炕床的矮桌上,却是伸展了双手。他这是要披裘衣的意思,自然有小内侍过来替他披上裘衣。李昊披上裘衣,侧眸扫了韩覃一眼,青灰而深陷的眼中神色复杂,似还含着一丝嘲讽,转身出殿去了。
韩覃入宫这半日,几乎是一直跪着。皇帝出去了,这宫里留守的木塑泥胎似的小内侍们便似是活了过来。他们在宫里见惯了大人物,倒不怎么办韩覃放在眼里,彼此交头接耳时小声细言,一个道:“方才端门上传进话来,说唐阁老一人能挑八个番子,他平日笑呵呵一个人,倒看不出来是个心狠手辣的!”
另一个又道:“听闻王治都跑到天津卫了,咱们京军三大营的守兵们竟是一丝风声儿都未曾闻,陈疏和陈卿父子这回只怕是要栽喽!”
王治都跑到了天津卫,那京城探步可至,究竟是唐牧算错了,还是他故意想要弄的声势浩大?韩覃身上这麝鼠罗衣沉厚,此时如口钟一般罩在她身上,脚下地龙烘的火热,她满头大汗,只觉得自己从芯子到皮都热透了。
午门外,唐牧带着一众文臣与东厂的番子们对抗了至少半个时辰,才见陈卿带着锦衣卫的人从承天门的东西甬道涌了进来。东厂的番子大约也就几十人,但个个身怀绝技,几个带着飞索的,如蜘蛛搭网一般往内城墙上扔着勾索,其中一个已经跃过护城河,若不是唐牧飞刀将他剁下,只怕他此时已经杀入内皇城去了。
内皇城中虽有府军卫还能抵挡,可万一他趁乱杀了李昊,在诸亲王封地皆远的情况下,王治带着废文帝的谪长孙,又有高太后的亲笔手书,到那时,他不必攻打京师,自有许多文武大臣会拜路相迎。
唐牧远远见了陈卿,吼问道:“唐逸去了何处?为何铜铃响过半个时辰,你们锦衣卫才来?”
陈卿勒马也有大吼:“我也是方才知道,他带着人去往淮南查一桩公案,并不在京城。”
东厂与锦衣卫已经杀到了一起,内阁除唐牧之外的五位辅臣,再兼六部中的左右侍郎与主事们今日恰在吏部审政,此时十分齐全的,一排排就列在午门上,也是要做一道人墙,以期能挡住东厂的番子们,不肯叫他们攻到午门边。
唐牧于乱军阵中远远飞刀,放翻一名正往午门上飞奔的番子,甩腕仰首,便见隐隐一袭红衣隐于端门之上的飞雪帘幕中。那是李昊,那个懦弱而胆小的年轻人如今也敢亲自爬到端门上,来看一眼谋乱现场了。唐牧收回目光,一路疾步往午门上走着,沉声喝道:“我们千辛万苦才将锦衣卫并入大理寺,可不能因此叫皇上再起把锦衣卫列为皇家私有的心。这事起的蹊跷,一定有人在后面推动。你单派一支人马,着便衣,给我守好出京各大路口!”
“盯谁?王治?还是马骥?”陈卿问道。
唐牧已经快要走到那群文臣的身边。他顿了片刻道:“盯唐逸!”
陈卿略怔了片刻,拍马转身走了。唐牧见又有番子冲来,抽过陈启宇手中的刀远远摔了出去,高声道:“都给我站直了,皇上可在上头盯着了,你们的忠心赤胆,只要不开膛剖腹他是看不到的。而如今恰就是最好的时机,把你们十年寒窗时那受过的苦与气全发出来,跟这些阉货的走狗们拼!”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