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灌了一杯茶,说稀奇一般来了句:“你不知道,我到了我爹身边才知道,原来渝州府每日也有许多事发生,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都能被人给参上来,那些鸡皮蒜毛的小事也不知道下头那些当官的都是怎么回事,这些还要报过来,真真是无用之极,简直浪费我大魏粮食。”
郁桂舟听他说完,才沉吟着说道:“渝州境内八县三十四镇,人口众多,事儿自然也多。”
“你说的也是。”姚未显然认同,还说起了城中近日的一些怪事:“有人称城里不少姑娘偶有失踪,家里人报了案,结果上头还没查呢,那些失踪的姑娘就回来了,还称自己是去城郊摘花儿去了,摘着摘着就忘了时辰,待天黑尽了城门一关只得在外头找个地儿歇了一晚,回来后一切如常,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你说奇怪不奇怪?”
“姑娘,失踪?”郁桂舟把这词联系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采花贼。
姚未显然也曾跟他想到一处去过,还道:“那些姑娘经过经验老道的嬷嬷查验过,身上一点痕迹也没有,具是清白完好之身。”
姚未本来就喜听这些民间稀奇传闻,初初还派人打听了不少时日,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这样,姑娘们没事,就是去城外摘了花,忘了时辰。
他看着郁桂舟:“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是什么花儿啊如此有魅力,竟然让城里的女子抛头露面的在外头过了一夜,如今还时不时有姑娘失踪去摘花儿呢,我看啊,这花儿恐怕成精了,要不然怎会这般厉害?”
姚未摇头晃脑的说完,却见郁桂舟神情有些不对,不由问了:“你这是怎么了?”
郁桂舟只是听姚未说起这女子摘花失踪之时,感觉有些不对劲罢了,姚未把那摘花事件归纳为花儿成精,引女子沉迷,可郁桂舟怎么听怎么不对。
这世上,真有一种花儿能让无数女子前仆后继失踪的?
反正他是不信的,只关心的说了一句:“这事儿感觉不太对,你若是抽空还是提醒一下姚大人加强下城内外防守吧。”
说完,他又想起渝州府内有无数的官兵捕头,依这些人的办案经验,若是有问题,自然早早就发现了,哪儿用他提醒?
他有些哑然失笑,那头姚未反倒认真点点头:“你说得对,虽说那些女子失踪归来后没有受到伤害,但失踪一夜,自是对闺名有损,若是因着这个,把自己好好的因缘给毁了就惹人伤悲了。”
话落,姚未就要去把这事给办了,急急的给郁桂舟告了辞,出门时,恰遇到了从外头进来的施越东,两人点点头,说了两句便各忙各的了。
施越东近日迷上了筹算学,去藏书阁借了古往今来所有关于算学一门的书籍,看完后再与郁桂舟一起讨论各种算学的优缺点,施越东进来后,第一眼就见到了案上的四书章句集注,抿了抿唇:“前两日听郁兄说起想读读这书,没想今日就见到了。”
“不过抄录一番罢了。”郁桂舟和施越东二人在算学上一番讨论后,都认为郁桂舟所拿出来那份算学更容易一些,如今两人时常借书谈论,郁桂舟也笑着问道:“施兄在通读藏书上自是胜过我许多,不知施兄如今在读何书?”
施越东道:“不过是浅浅看一看春秋等书籍罢了。”
“施兄不过过于自谦,若是有白公子在此,说这话倒显得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白晖通读峨山半步藏书,原本听着很高大上,无奈上次姚未邀三人在邀月楼一叙,倒把白晖给他出的话本子题说了出来。
别说姚未,就是郁桂舟也觉得白公子那高高在上的人设一下就崩塌了。
施越东显然也想起了什么,虽没说甚,但嘴角也是勾起了浅笑。恰在这时,被人念叨了两句的白晖踏了进来,风流的桃花眼还在背后议论人长短的郁桂舟身上瞥过:“郁公子这话说的,我哪有那般本事啊,别埋汰我了。”
郁桂舟在白晖气势全开坐下后,不由得赔了个笑脸,主动递了一杯茶过去:“白公子想多了,在下纯粹是夸赞公子满腹诗书,博览群书。”
白晖接了茶杯,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暗地里笑话我看话本子,本公子那是为了体察普通百姓的生活。”
郁桂舟和施越东相视一笑,任由他自己给自己找理由。
白晖喝了茶,起身在屋里转悠了下,看见郁桂舟案上的书时,不由顿住:“四书集注,郁公子真是进步神速,四书五经都吃透了,都能翻看集注了,不错不错,此书上承经典,下启群学,金科玉律,是一部代代相传的好书。”
“白公子过奖了。”郁桂舟一直觉得自己的进度太慢,还不够快。他给了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时间内要吸收各位先生们的经义解读,要抄录藏书,要学习三艺等等,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掰用。
目前经义解读收集得正循环渐进,藏书也抄录了不少,唯有三艺,他苦练书法,偶尔还去先生处学习怎么弹琴,听先生讲解下棋一道,到目前为止,进度缓慢,连皮毛都谈不上。
为了他缓慢的三艺,郁桂舟在一次听付举人讲解了大学后,跑了一趟藏书阁,专挑跟棋艺有关的书籍,只是三艺一道是今年魏君才特意下旨开设的,往常都只供在世家大族手里,学里少会把这一道的书籍完整的摆放出来。
因此,郁桂舟在藏书阁里找了许久,也只找到几个残缺的写得并不完整的棋书,在他皱眉沉思间,有人在他身旁问道:“小子可是要找书,你这样胡乱的瞎找可难得挑,藏书阁的书籍每一行每一列都自有自己的摆列方式。”
郁桂舟见他胡须花白,面目慈和,以为是管理藏书阁的先生,施了一礼,方指着手中残缺不全的棋谱道:“回先生,学生是为了找一些教下棋的书,不过找了许久,才只找到这几本。”
老者顺着看过去,看他笑呵呵的:“已经不错了,藏书阁里关于棋谱一书本就少,如今都已被你挑了出来。”
郁桂舟闻言更是诧异:“学生不懂,魏君已下旨开三艺,虽说学里也有先生讲解,但先生有限,学生却多,每人能分到的时辰实在太过短暂,所以藏书阁里能让学生们学习的书籍就更可贵了。”
虽说他避开了一次院试考三艺,但以后总归是要去乡试的,只要遇到科举,这三艺必然要过,不止他,府学里的所有学子都要考核三艺,所以目前在府学里,去堂上跟着先生学四书五经等经典书籍的学子虽多却不拥挤,而在教导三艺的先生处,几乎算得上人满为患。
学子如此多,先生的精力又有限,这就必然要让学子们自学成才才是上策。如今,连自学成才这一栏也要省略了,因为没书,总不能靠学子自己想象吧?
老者也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被问得无言以对。
他先是对郁桂舟很是夸赞了一番:“这位学子能发现本府学里的不足之处老朽甚是欣慰,如今人人都盼着能从先生处获得知识,却忘了自己本身也可以学习的,你的这种行为值得鼓励和嘉奖。”
他先是给了个甜枣,之后又开始对目前府学欠缺的进行一番阐述:“想必你也知晓,君子之艺一道向来掌握在世家手里,光是你手里几本还是学里花了大力气才收集到的,你先把这些拿回去看看,若是有不懂的,你来藏书阁找我也可以的。”
阐述完,老者还保证:“余下的三艺之书学里也会早些收集齐全让你们都能看得到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郁桂舟再不识趣也只得闭了嘴,尊老爱幼他还是学过的!施了一礼:“学生多谢先生,学生告退,若学生看完后有不明白的再来找先生讨教讨教。”
老者满意的摆摆手:“去吧。”
等郁桂舟在藏书阁里登完了记,抱着书离开后,老者慢慢走了过去,在登记簿上看了一眼:“咦,郁桂舟?”
老者仿佛记得,这个姓郁的学子有几分熟识,好似听谁说起过似的,负责登记簿的府员见他一直盯着登记簿,不由得好奇的问道:“院首可是认识方才那位学子?”
院首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这名他只是觉得有几分熟识,人嘛,应是第一回见才对,他刚要走,但又想起这位学子方才的举动,多了两分兴趣,问着府员:“那位学子时常来藏书阁借书吗?”
府员听到问话,翻阅了几下登记簿,方回道:“却是如此,这位学子十分好学,光是这月就足足来了十次之多。”
院首顺口问了一句:“他借的都是何书?”
这个府员脑子里还是有印象的,张口就回道:“有四书集注、春秋、史记、论衡等等。”他对这学子倒是有几分好印象的,从他借阅的书里就可以看出,是一个根基扎实,走稳实稳打的人,不像有的学子,四书五经都未读完就抛在了一旁,去读些有的没的。
院首微微额首,没继续问,等他出了藏书阁好久,突然他顿住了脚步:“我说这名儿怎这般熟络,原说的那位摸到了大儒门槛的人就是他啊?”
付举人说他发现了一个好苗子,有大儒之才,小小年纪就摸到了大儒的门槛上,若是把他不足的补上,定然是大魏朝最年轻的大儒。
这话,院首一直都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