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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感觉心被温酉扎破了一个洞,酸的苦的甜的一股脑流出来。
温酉生来就比普通男孩瘦弱一些,捱过六年小学,中学更是噩梦。撕书、凳子抹粉笔沫、乱涂乱抹……这些小孩子的把戏像荆棘上的小刺,把温酉缠绕得喘不过气。
每次等我跑到他的教室去,总能看到他把皱巴巴的书抹了又抹,褶皱还是消不掉,只能塞进书包,然后第二天得到老师的责骂。
夕阳照着男孩的侧脸上,眼睛里的水光好像闪烁在人的心头,像一颗即将死亡的恒星。
回家后,温酉蜷在沙发上,微微昂着头。我拨开他的额发,皮肤青紫得吓人。
“哥哥,我疼。”
每当我用棉签给他上药的时候,他总是嘶嘶抽气,带了十二万分的委屈。
“那你自己来。”
我作势把棉签丢掉,却被他抓住手腕。男孩眼睛里的慌张都要漫溢出来,像一只受惊的暹罗猫。
“我要哥哥给我上药。”
他眼圈又红了,和鼻头晕开的淡粉连成一片淡淡的伤感。
我真想说,温酉,别说上个药,你就是让我去揍那群小兔崽子都可以。
我万万没想到他这么较真,只能温声说:“好了好了,哥哥不开玩笑了,给你上药,啊。”
后面那个“啊”和哄小孩似的,小孩笑得见牙不见眼,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又开始嘶嘶抽气。
有时候我在想,这小孩怎么总是喊疼,但视线中曾经稚嫩的脸和现今的重叠在一起,还是那个黑发白肤的温酉。
他的嘴唇微张,露出一点莹白牙齿,发丝随意散在前额,阳光从中穿过,落在乌黑的眼睛上,给它蒙上了柔和的琥珀色。
他确实是有理由喊疼的。
温酉比男孩更纤弱,比女孩更柔韧——不不不,他不能和他们相比。
他就是温酉。
新世界的大门轰然打开,我突然想,我是该迎接我的弟弟了。那个本可以破门而入,却一直在敲门的傻孩子。
我左手揽着他的腰,让他靠在我身上,右手从床头柜上拿了水,自己先试一下。
温酉乖顺地看着我,眼睛随着我的视线而动。
水温已经没有刚刚放在这里的热了,我低头问他:“有点凉了,要不要加点热水?”
他摇摇头,发丝在我的衣服上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没事的。”
我把杯口抵在他的唇边,调整成一个合适的角度,白瓷让唇肉有些下陷,牙齿若隐若现。
“咳咳。”他像是喝急了,红晕一下子冲上脸颊,把头扭到一边,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别急,没有人和你抢的。”我抚摸他的背,发现这个姿势很不顺手,于是问他:“要不你换个方向?”
我突然发现床上就这么一点地方。他坐在我的左边,手掌落在我的大腿上,哑着嗓子道:“我能坐在哥哥腿上吗?”
好像是怕我拒绝,他飞快地补了一句:
“我很轻的,不会压到哥哥。”
正常的哥哥会让弟弟坐在大腿上吗?
没等我思考这个问题,我就得出答案。
温酉想坐,那就坐吧。
我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寻常哥哥对弟弟一样说:“坐。”
他的脸上浮出两个梨涡,嵌在嘴角两侧,整个人都活泛起来,眼睛眨了眨,睫毛如同两只黑色的小蝴蝶,一飞,又一飞,好像春天来了似的。
他抬起腿,跨坐在跨坐在我的大腿上,为了防止失去平衡,手指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无端想起了小猫的肉垫,好像也是这样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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