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说这话的时候,他手里的纸张掉落了,微风将它吹到了周锦岚脚边。
“后来,我们一起中乡试、会试、殿试、朝考…然后我成亲娶了你娘,那天的他喝得酩酊大醉,大哭着抱着我鲜红的袍子不肯撒手…他哭,‘文詹哪,我祝你们白头偕老…”
“再后来,我官运亨通,连带着他也一路往上爬。其实在科举之前,他本无心朝堂。他曾告诉我,他平生最大的愿望是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当个与世无争的教书先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被孩子们围着,本本分分过一生…我那时候笑他,‘没出息,如果是我,我就要做人上人,要让站在我身边的人全都能扬眉吐气地走在大街上’…”
周锦岚有些听不下去了,低头拾起了脚边的纸张。
“而你宋伯伯,就因为我这句话,在血雨腥风的朝堂里陪着我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个子嗣也没留下...而我,我昨天在朝上的时候,还要装作陌生人一般,冷漠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推出午门!”说到这里,老相爷终于抬头看了周锦岚一眼,一滴浑浊的泪水猝不及防地从他眼中滚落。
“我对不起你宋伯伯…我对不起贤生,我对不起贤生啊!”
老相爷猛地低下头,用双手拼命撕扯着眼前的纸张书册,发了疯似的将它们蹂躏成一团一团的废纸。白花花的纸张铺天盖地的飞舞起来,仿若死人坟前的冥纸。
“贤生,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贤生…贤生啊…贤生…”
“爹!你别这样…”周锦岚扑了上去,企图阻止老相爷,“爹…是孩儿的错,是孩儿!孩儿不该敌我不分,是孩儿害死了宋伯伯…”
老相爷猛地一怔:“你…你说什么…”
此时的周锦岚已经满脸是泪:“是孩儿,孩儿告诉了方子璞…孩儿告诉他,我们跟宋家关系匪浅…不然,他们不会想到从相府身边的人查起…”
“啪!”的一声脆响,周锦岚的脸上瞬间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你滚…你给我滚…”老相爷气得浑身发抖,他的脸上青筋暴出,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愤恨地瞪着他,“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滚!!!”
又是“哗啦啦”一阵杯盘被摔碎的声音,老相爷将周锦岚端来的热汤全数泼在了他身上。淌着油水的汤汁顺着锦缎的袍子一滴一滴滚落在地面,沾湿了满地的纸张。
“滚——!!!”
周锦岚缓缓站了起来:“孩儿滚…这就滚…”
之后,周锦岚是如何回到自己房间的,他不知道。他又是怎样熬过那之后的漫漫长夜的,他也不知道。等他再次有意识时,是阿生火急火燎地撞开了他的房门。
“少爷!糟了糟了糟了!”
周锦岚躺在床上,睁着眼,神思涣散地动了动眼皮。
“少爷!快别睡了!”阿生过来拉他,“方公子被抓入刑部大牢了!”
“你说谁?”周锦岚慢悠悠地问。
“方公子!方子璞!”阿生着急得跟油锅上的蚂蚁一般。
周锦岚瞬间恢复了意识,坐了起来。
“少爷,你还不快点想想办法?!”
“走,我们去看看他。”
刑部大牢里,有着大白天也隐藏不住的阴森黑暗。墙角里不时滴落的水,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得格外空灵而恐怖。
小书生一身囚衣,安静的坐在破旧的草席上,正抬着头聚精会神地望着牢房里高高的小窗。从那里,洒进了一丝金色的阳光,是牢里唯一的光。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方子璞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