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年卿道:“……张尚书怕谭宗贤弄死刘宗光,对上面没法交代。叫我过去搭把手。”
冯俏皱眉道:“怎么会。刘大人才入狱几天,刘党还没清算完,怎么会现在处死他。”
“当局者迷。可见他们还没有我的俏俏看的清楚。”
两人都只字未提刘俞仁,闹了一通,章年卿有些饿,冯俏起身要为他做夜宵,被章年卿拦住,“叫厨娘做吧。”他摸了摸冯俏侧脸,有些热潮,怜惜道:“累了就睡,不累就靠着陪我坐坐。”
窗外有夜虫鸣叫,树叶沙沙的。吃食很快送上来,冯俏看着章年卿狼吞虎咽。章年卿见她看的眼馋,舀了一勺,刮刮残粥,“啊,张嘴。”
冯俏下意识张口,莫名所以被喂了一口,吃完才后知后觉道:“我都洗漱过了。”急急忙忙起身,值夜的小丫头听见动静,忙捧着盐水进来,伺候冯俏漱过口。
章年卿才悠悠的问,“吃都吃了,怎么不多用点在漱口?”
冯俏一愣,顿时后悔不已。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刚怎么不提醒我。”
章年卿嘴角微翘,悠闲的用着粥。
第二日清晨,刑部传来消息,刘宗光暴毙。
“怎么可能!”章年卿大惊,昨天人还好好的。
还不待问清楚,下人带进来一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下人道:“一个叫寿哥的送来的,说是劳夫人照看一下。如今他谁也不放心,无论如何,恳求夫人帮帮忙,他晚上一定来接孩子。”
章年卿望向内间,冯俏简单梳妆从里间出来,一见孩子,眼泪便忍不住滑下来。求助的看向章年卿,“天德哥?”颤抖中有央求。
章年卿无声叹气,摸了摸孩子小脸,问冯俏,“这是刘俞仁的儿子?”
“不知道。大约是吧。”冯俏谨慎道,她委实想不起来刘俞仁何时娶妻生子,这些年她一直跟着章年卿在泉州,加之为了避嫌,她从未主动联系过刘俞仁。还真不知道孩子的情况。
章年卿嗤笑一声,冷笑道:“刘俞仁号称小孟尝,手下门客三千,如今儿子连个托付的人都没有吗。”话毕看了眼冯俏,意味不明道:“他就知道你吃准了我。”甩帘离去,倒是没赶孩子走。
章年卿大步匆匆,每一步都带着怒气。内心几乎咆哮,为什么生死一刻的时候,刘俞仁要把孩子托付给冯俏!
刘家没人了?孩子没娘亲,没舅舅,没外公?他不敢多想,走到大门口,凉风一吹,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换衣服。却不想再回去,让丫鬟取过官服,在书房换了才上朝去。
冯俏知道章年卿在生气,却无从安慰。刘俞仁能把孩子托付给他,想必已经走投无路。天德哥说的对,无论他和刘俞仁如何不合。有她在,一定会保孩子平安。
冯俏苦笑一声,这算不算寿哥在算计她?
刘子权是刘俞仁长子,小名小鱼儿。小鱼儿长的白净俊秀,眼睛黑白分明,像足了刘俞仁。他像是被人匆匆从被窝里抱出来的,一身素色小直裰,腰带都没系好。树倒猢狲散,刘宗光突然暴毙,寿哥此时压力一定很大吧。
冯俏解开小鱼儿的腰带,重新给他系上。
天德哥说,昨夜他去刑部的时候刘首辅还好好的,怎么天一亮人就没了呢。想当年,陈伏在大牢里命也没这么薄。往近了说,如今河南都指挥使韩江还在大牢里,还是开泰帝授意的重刑,人都能吊一口气活着。
堂堂首辅刘宗光,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冯俏唏嘘一声,她不可惜刘宗光。刘宗光之前处处为难章年卿,冯俏对他并没有好感。只是,知道人将要死,如今横生指节,突然暴毙,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宫里,司礼大太监说皇上昨夜偶然风寒,今日病中,不得上朝。虽然刘宗光之死牵扯颇大,奈何龙体抱恙,一干得知谭宗贤昨夜去过刑部,跃跃欲试的官员也不得不偃旗息鼓。——总不能让皇上带病上朝吧。
章年卿也微微松了口气,昨夜他在场,刘宗光的死太突然了。他到现在脑子还是僵的,给他一点时间缓缓也好。谁知念头刚放下,小太监偷偷来请,附耳道:“章大人,皇上召您去紫来殿面圣。请随小的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章年卿一咬牙,提步跟上。谭宗贤答应过他,这次不拉他下水。但愿他能言出必行。
章年卿并不抱希望的期待着。
紫来殿中一股浓郁药香,挥之不去。仿佛着殿中之人真的重病一般。章年卿一闻药味,更加确信皇上真的在装病。寝宫又不熬药,便是服了药,也会在第一时间燃香散味,断不会如此浓郁。皇上也不是久病成医,会固味难散。
大概皇上也很头疼吧。如果谭宗贤真的杀了刘宗光,朝中清除刘党的进程还如何进行下去。已经被压迫的了无生路的朝臣,一定会借机逼谭宗贤下位。
一切都陷入僵局。
思及到此,想起昨夜还活蹦乱跳的刘宗光,章年卿越发相信刘宗光不是谭宗贤害死的。一切一定都另有隐情!
章府里,章鹿佑一醒来便发现家里多了小弟弟。他好奇的问小鱼儿,“你在我家做什么?”
小鱼儿很镇定道:“我爷爷被人抓进大牢了。我爹要去办大事,让我来找小姨。”
章鹿佑闻言拧起眉头,“小姨,我娘?你是冯家的孩子还是孔家的孩子。”
小鱼儿道:“我姓刘,叫刘子权。”
“不可能。”章鹿佑斩钉截铁道:“我娘没有刘家的亲戚。你等着,我去问我娘。”牵着小明稚便跑去问冯俏。跑了一段路,又觉得不妥,折回来把小鱼儿也拉上。
第164章
紫来殿气氛凝重。
章年卿谢过小太监,疾步进去,快到内殿时才放缓脚步,整理衣着,调整气息,“臣,礼部侍郎章年卿叩见皇上。”行叩拜大礼。
皇上迟迟没有叫他起来,章年卿目不斜视,维持着跪拜姿势,纹丝不动。
“起来吧。”开泰帝声音略疲惫。
章年卿抬头吓了一跳,开泰帝竟只着中衣,披着棉被坐在炕上。他慌忙底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君主衣洁不整,面见朝臣是大忌。章年卿脑中迅速闪过礼典上的条文,这些日子他在被各大礼典、礼仪、礼册,有据可依,方才能行事不慌。
章年卿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皇上能以这般姿态见他,是亲密的表现。
一转头,谭宗贤已经不知道在旁边跪了多久,两腿发颤,摇摇欲坠。看的人只想伸手扶一把,开泰帝的目光让人心疼,他看着谭宗贤,像是看着一个让人发愁的孩子。
章年卿听见开泰帝问,“你让朕怎么办。”开始章年卿还以为是问他,张了张口,正想回答什么。才发觉皇上是对谭宗贤说的。
“臣……”谭宗贤的声音有些嘶哑,“愧对皇上。”
“给谭大人倒杯水。”开泰帝对太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