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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偏执丞相和离后 第3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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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浮在等待答案。紧张到了极点, 手不由自主开始发抖,掩在袖子底下,死死扣成拳。

蓦地想起那次诊脉, 在等待林正声下结论时, 姜知意亦是这般两手紧紧握拳,她那时候, 亦是这般紧张而绝望吧?

深沉的悔恨压倒一切, 沈浮喘不过气,模糊的视线看见黄静盈皱了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告诉我,”沈浮声音不高,字字泣血,“告诉我。”

黄静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看见他散乱的鬓发和染血的衣襟, 昔日的谪仙沈郎如今恍如孤魂, 黄静盈惊讶着, 终是说出了答案:“嘉儿。伯父伯母都是这么叫她的。”

嘉儿。不是宜宜。

意意。他的意意。他爱了八年,念了八年, 生生错过的意意。

血涌上来, 又被压下去,沈浮死死咬着牙关。

黄静盈在等他的回应, 他却迟迟没有回应,他素来端得平直的肩膀垂下去,他咬着牙攥着拳,眼中光点流动,像血又像泪。

黄静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沈浮?”

沈浮一动不动站着。假如有地狱, 他现在就堕在无间地狱, 永无止境, 永不超脱。

意意,意意。他这么深爱,这么错待的,意意。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黄静盈不想纠缠,示意轿夫正要绕开,眼前人影一动,沈浮沉默着,转身离去。

清瘦的身形拖着影子,一步一步,向清平侯府走去,而后,停在紧闭的门前。

轿子走出去老远,黄静盈忍不住回头,看见朱红的大门上朱衣的身影牢牢定在那里,似一滴凝固的血。

入夜时刮了风,支起的窗户还没来得及放下,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便落了下来。

烛台并没有挡围屏,呼一下,烛焰被风吹灭,姜知意哎呀一声,正要唤丫鬟时,听见姜云沧的声音:“我来。”

嚓,火镰打亮,火绒上冒出火星子,姜云沧拿起烛台对着火绒一撩,亮光重又升起,合着墙上壁灯的光亮,明明暗暗照出他的脸。

眉高鼻隆,双眼似鹰,往面前一站,便有了几分大漠孤烟的狂野,姜知意看见他头发上沾着几点水,想来是来的路上淋了雨,连忙用手拂了拂:“下着雨呢,哥哥怎么跑过来了?”

姜云沧低着头让她擦,又从低的位置抬眼看她:“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她虽然不肯见沈浮,然而现在下雨了,她一向心软,从前又那么喜爱沈浮,难保不会再次心软。

姜知意拂了几下,把他头发里的小水珠都拂掉,手指上沾了水,姜云沧拿过来,用帕子细细擦干了。

姜知意看见他手里的帕子,白色丝绢绣着梨花,却是她平常用的,有些惊讶:“是我的吗?”

“是你的。”姜云沧擦完了,把帕子递给她,“阿彦那小鬼头想偷偷拿走,我给要回来了。”

姜知意脸上一红,想起似乎是吃完蜜饯时,随手递给黄纪彦擦手的,一道长大的姐弟,小时候这些都是平常事,以至于一时忽略了,如今他们,都已经是成年男女。

而黄纪彦那句我长大了,似乎也是别有深意。

“以后这些东西你留神些,”姜云沧瞧着她,烛光给她明净的容颜笼上一层烟,柔软娇嫩,依旧是小时候那个乖得让他心疼的小姑娘,“到底是你贴身的物件,不要再给他用,再者阿彦那小鬼头近来越发鬼鬼祟祟的,我瞧着不大稳重,以后你别跟他单独出去,有事就叫上我。”

“好,我知道了。”姜知意一一应下,把帕子交给轻罗,“拿去洗洗吧。”

姜云沧这下满意了,眼中透出笑意,看着丫鬟关好门窗,将风雨声挡在了外头,沈浮还在外头呢,这么大雨,应该已经走了吧?姜云沧回想着那时他怪异的举动,轻嗤一声,鬼知道他发什么疯,突然跑来求见,又问那么古怪的事情。

姜云沧拍了拍身上的雨点,这才在姜知意面前坐下,看见桌上摆着账本和算盘,想来他没来时,姜知意在算账吧。把账本合上:“夜里别弄这个,黑灯瞎火的,伤眼睛。”

姜知意是在看陪嫁的粮油铺子前几个月的账目。从前太忙,后来有身孕,以至于拖到现在才有功夫对账,笑着说道:“不妨事的,又不多。”

“有我在,不需要你费神弄这些。”姜云沧索性把账本算盘都推远点,“以后别弄了,你身子不方便,安心歇着就好。”

姜知意抿着嘴笑,没拦他:“盈姐姐也有个粮油铺子,下午来的时候她说正在找买主,想卖掉,不知道为什么。”

姜云沧知道为什么,为着张玖候补的事,近来黄静盈应该没少花钱,张玖领的是闲差,俸禄不多,日逐开销除了张家的分例之外,就只能吃黄静盈的嫁妆,黄静盈想卖铺子,大约也是近来手头太紧的缘故。“张玖一直在活动着候补,银子花了不少,资历年限也够,没想到昨儿被沈浮打回去了。”

他其实并不想提沈浮,提起来就生气,也怕提起来让姜知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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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可这事,他觉得应该说一下。“没廉耻的东西,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姜知意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下午问起此事黄静盈躲闪回避的态度。沈浮极少与她提起官场上的事,偶尔提起时,虽然话语不多,但她能听出他胸中有抱负,行事有经纬,万没想到竟然如此打压张玖,难道是因为黄静盈一直维护她的缘故?

心里难过极了:“都是我,连累了盈姐姐。”

姜云沧看见她红红的眼皮,她自小便是这样,生气着恼时连眼皮都是红的,姜云沧又觉痛快,又觉心疼,连忙安慰道:“你放心,张玖的事我来想法子,必定不让阿盈吃亏。”

话音未落,闪电映上纱窗,跟着是咔嚓一声炸雷,姜云沧眼疾手快,立刻捂住姜知意的耳朵,看她睫毛颤了颤,轻轻吐一口气:“谢谢哥。”

她还是这么怕雷声,他得多待一会儿,等雨停了才行。姜云沧顿了顿,松开了手:“沈浮应该还在门口。”

“随他去吧。”姜知意道。

暴雨倾盆,沈浮独自站在雨中。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很急,雨点大得很,打在身上带着疼,然而此刻,这样也许更适合他,至少这样,那剜心般的后悔痛苦能暂时压下去。

丞相卫队闻讯赶来,胡成带着一帮长随也来了,撑着伞往前送,沈浮冷冷说道:“退下。”

大门的飞檐伸出来,挡住一些雨水,沈浮往前走几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

“相爷,您的伤不能淋雨!”雨声大得很,胡成扯着嗓子喊。

不能淋雨么,也好,这大睁两眼的瞎子,要眼睛又有什么用。

沈浮仰着头看着雨点从天幕落下,天是漆黑的,但看得久了,也能从漆黑中分辨出雨脚落下的地方,一条赶着一条,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从前下雨时,她总会打发人往官署送伞给他,其实官署备有伞,况且他来回坐轿,也不需要打伞,他曾经想过要她别再送,为什么没有说呢?是了,因为从来没有人给他送过伞,他留恋这种感觉。

他可真是,软弱,虚伪,又愚蠢。他享受着她的好,沉溺着她的柔情体贴,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肯回应她一丁点儿温情。虚伪,虚伪透了。

沈浮仰着脸,任凭雨点噼里啪啦往脸上砸着,身上从里到外都已经湿透,体温在流失,手脚泡得发皱,有种奇怪的肿胀感觉。

他可真是愚蠢,如此熟悉的感觉,他怎会一直没认出来,她就是,他的意意。

“相爷!”胡成再次冲上来,拼命拿伞去遮,沈浮仰着头,冰冷的命令:“退下。”

闪电,跟着是雷鸣,天空撕开一条口子,劈天的巨响声,沈浮想起姜知意似乎是很怕雷声的,从前打雷的时候,她总会紧紧贴着他,小心翼翼向他寻着安慰。

他从不曾安慰过她。连一个隔着被子的拥抱都没有。他只是闭着眼睛躺着,一个字也不说,任由她惊怕着,颤抖着。

他这个虚伪,固执,愚蠢的人。

为什么时光不能倒流。为什么做过的错事不能收回。为什么留下的伤害不能倒回到从未发生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让他,后悔,补偿。

“相爷,遮遮雨吧!”庞泗在劝,王琚在劝,胡成也在劝。

嘈杂的人声和着雨声,一切都那么遥远,只有彻骨的悔恨,无可奈何也无可挽回的悔恨,那么近那么深刻,死死扼住他的咽喉。

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肯见他,这么大的雨她也不曾问过一句,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可他现在,爱着她。

沈浮闭上眼睛,无数冰凉的水从脸上纵横着流下去,也许有热泪,也许没有,从前以为爱人死去是天底下最可悲伤的事,现在才知道,爱人还在这世上,可她不爱你了,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原来,这才是最可悲哀之事。

雨渐渐小了,渐渐停了,空气里翻涌着潮湿的水汽,草虫钻出来,四下乱飞,沈浮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湿透的衣服慢慢变干,天边慢慢变得灰白,又是新的一天了。

“相爷,今天有早朝。”胡成小心翼翼提醒。

许久不曾听见回应,胡成忐忑着,再想问时,突然看见沈浮动了。

像僵枯的树,每个动作都很小,慢慢挪动。走出一步又停住,沈浮回头,看着紧闭的门扉。

作者有话说:

下午六点加更一次~

大门内静悄悄的, 没人走动,没有灯火,一切都还封锁在沉睡中。

沈浮看着天边的颜色, 推测现在大约是三更近前, 以往这个时候,姜知意已经起床了。

轻手轻脚去净房洗漱, 悄悄在那里换好衣服, 然后去厨房吩咐早饭,看热水。他其实也醒了,每次她小心翼翼从他身边离开时,他总是立刻就察觉到,立刻醒来, 但他不做声, 只是闭着眼睛, 听着净房里压低的声音, 听着她独自忙碌着。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醒着,不想面对她的付出, 他可真是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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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抬来, 沈浮一言不发,坐了进去。

穿行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渐渐开始有了人声,沈浮闻到饭菜的香味,大约是道旁人家在做饭,从前她每天早上都会为他准备饭食,甜咸可口, 荤素合适, 她很懂他的口味, 总是温柔妥帖地照顾他的一切。

可她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懂得如何照顾人。

刚成亲时她摸不透他的口味,而他也从来不说,她只能一点点摸索,如果哪餐饭里有什么菜他多吃了几口,她就会暗暗记住,下一次多备些。

有时候她还会写在本子上,他见过那个本子,淡粉色的纸笺钉起来,夹着时新的花样子,大多是男人衣服鞋袜用得上的花样子,给他准备的。

他曾打开看过,里面记着哪道菜哪道点心他曾多吃了几口。

沈浮闭着眼睛靠在轿壁上,心里涌起深沉的悲哀。再没有了,她再不会这样爱他,而他现在,如此爱她。

“小的已经让人去找朱太医了,相爷的伤需要重新处理一下。”胡成在外头禀报。

沈浮垂着眼,看见胸口包扎的伤口,没什么血色,大约是被雨淋透了,其实他并不觉得很疼,人真是奇怪,分明是血肉割裂,实实在在的伤痛,但相比起来,反而是心上的,无形的伤,更加让人生不如死。

她这在两年里,曾很多次受到他带给她的,无形的伤吧。

还记得成亲不久,她刚得知他爱吃时令鲜果,于是买了新鲜菱角给他,她不肯假手别人,自己去厨房蒸的,手指被烫到了,吃饭时她拿着小剪刀帮他剥菱角皮,边剥边把烫红的一大片皮肤给他看,他知道她想得到他的安慰,可他一个字都没说。

他是那样可耻,享受着她的好,却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感谢。

再后来,她就算烫到伤到,也不再给他看了。她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懂得如何在琐碎繁杂的家务事中迅速理出头绪,他看着她从当初的稚拙一步步走过来,他明白她从前在家,必定是不需要处理这些的,她都是为了他。

可是,从不曾换来他一丁点回应,哪怕只是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沈浮紧紧闭着眼睛。他不配得到原谅。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实在是可耻,可憎,可恨。

然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受过的伤害,他便是死,也要补偿了她以后,才能去死。“请林正声过来。”

轿子抬进官署,沈浮脱掉潮湿的衣服鞋袜,换上干净的替换衣服,内里是白色纱衣中单,干燥柔软,带着淡淡的熏衣香,这还是她走之前,替他准备好的。

沈浮低着眼,摩挲着衣料细腻的纹路:“让裁缝下午过来一趟。”

她不会再给他准备衣物了,这些她亲手裁剪,亲手为他打理的衣服鞋袜,他得收起来,他不能给穿旧了,穿坏了。

朱正先赶到,匆忙给他换药包扎,想说几句爱惜身体好好养伤的话,看他神色不对也没敢说,正沉默时,听见沈浮吩咐道:“姜家二姑娘那里,你全力相助林正声,绝不能出什么闪失。”

朱正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姜家二姑娘就是从前的沈相夫人,惊讶地答应着,心想先前二话不说便是一碗落子汤,如今怎么又改主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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