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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匆忙的脚步声随后由远及近地传入他的耳中,而后房门便被一人好不留情地推开,饶是淑泽早有准备,也受了一番惊吓,生怕行晟一掌过去,那房门便要一命呜呼了。

“淑泽!”

被念到名字的儿子下意识要从床榻上跳起,只不过才一动手指,便察觉自己父君不知何时就到了眼前,速度之快,堪比移形换影。

“你终于醒过来了,可好些了吗?”行晟挑亮了灯火,映得他自己紧张兮兮,“渴不渴?还是饿了?”

“不……”淑泽尝试着起身来,被行晟拦下,“不渴也不饿,就是有些累。”

“你且不要勉强,好生休息才是正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我看到一个人……就昏了过去……”

“是有人袭击听雪……眼下她已转危为安,来日多多休息,应该不会遗下什么病症。”行晟多有留意,特意不说惨状,生怕淑泽听了这些又有不适。

淑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对听雨姐姐……”

行晟身形一僵,一时间不动作也不说话,半响之后才低声言道:“于你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待得再过几年,你自然就明白了……”

“是有人痛恨逸景伯卿?所以要寻听雨姐姐以行报复?”

淑泽的一针见血却是令仲军大人不知所措,如今细想,他不过十三岁而已。

“就像当初有人抓走我和淑雅……”

“你还记得那件事?”行晟心中狠狠一跳。

“我真的杀了人对不对?那个人死了,血流得到处都是……”

果然他终究无法忘怀当年,甚至一句点拨,就将孟千死前的挣扎看得历历在目。

他越是想对行晟诉说自己的煎熬,越是呼吸急促,他的身体甚至开始僵硬地蜷缩、扭动。行晟手忙脚乱地试图阻止他伤害自己,懊悔着如何又成了这般情形,继而听他继续说道:“我现在手上还带着他的血腥味,我把手都洗得脱皮都去不掉!”

“淑泽……”行晟被他这等神情恍惚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一时间居然也想不如该如何安慰儿子,当下一不留神,淑泽竟然挣开了他的双手,如被乱针所刺的野兽一般蓦然跳起,跃下床去,连桌带椅都摔翻在地。

行晟大惊失色地要起身扶他,不料他又出手将行晟推到一边,像是这屋里只有他一人面对漫天妖魔。

“手……我的手……”

淑泽声音颤抖地在屋内四下张望,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生怕身后飞来厉鬼索命,而这小小一间屋子居然也容得下他仓皇逃窜。

他最终将目光落在行晟的长剑上,而后豁然笑出声来,如同得了天启一般。

“我只要砍断这双手,那些血便再也不能纠缠我了!”

“不要伤害自己!淑泽!”

行晟脚下一点,扑身上前去,趁着淑泽高举长剑之时自空中跃过,伸手攥紧淑泽手腕,稍一用力便令淑泽吃痛惊呼,将长剑脱手甩出。

似乎这等专心刺骨的疼痛唤醒了淑泽该有的清醒,恍如一次轮回的的再度睁眼,得见行晟反手持长剑站在自己的面前,神色平静,却是掩盖不住眉宇之间的几多哀伤忧愁,像是一眼望尽秋日满地的萧瑟枯黄,落叶或可归根,而枝桠就只能孤零零地背负霜雪,度过最后的冬天。

春来发嫩芽,夏又可成阴,但是曾经凋落的再也无法重复。

淑泽看着行晟的眼睛,几欲落泪痛哭,为了行晟也为自己。

他试图开口告诉行晟,自己无事,可方才的疯狂一次次在他眼前闪过,他像是一个过客,看着自己丑陋的模样。

“为什么不告诉我……”行晟伸手,轻轻摸了摸他渗出冷汗的额头,“只怕这事夜夜入你梦去,让你不得安生吧……”

“我……”淑泽不敢看行晟的眼睛,“我不知道如何去说,只要我想开口,就……”

“你们从未有人对我提及此事,连淑雅都没有……”

“他们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淑雅平时在我面前,连刀剑都好好收着,甚至不愿意让我见到红色的物什,而这些旧梦……我早已习惯了……祖母卿和大军长寻了诸多安睡方法,可又不能让我就这样吃一辈子……”

行晟沉默许久,仍然是强打精神,让淑泽好生安睡,借口自己还有他事,急急忙忙地夺门而出,恍惚之间抬头,才察觉,天际似有光亮。

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同何人诉说。师父惨死的悲痛似乎卷土重来,就在他心口反滚沸腾,将他寸寸烫伤——偏偏这时的辰盈与长铭远在千里之外。他决意即刻赶往令军侯府,即便见不着南荣俊聪与万山泉,有行朝陪伴也是好的,可才向着马厩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脚步。

他恍然间察觉,他早已为人父君这么多年,他的孩子已是十三岁的模样。

不该再去寻一个可依靠的人。

他后退一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往宣武阁而去。

昼夜都该有人守卫的宣武阁眼下静静悄悄,他心思一动,伸手缓缓推开宣武阁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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