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来时同乘了一匹马,此刻只沿街游散,牵马而行。二郎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住云安,低着头,又摇头:
“老师大多昏睡着,从未说过这么多话。我不知道他察觉了没有,或是察觉了多少。我有些害怕,怕他这身重病就是因此而起,也怕他真的再难好转。”
云安没见过二郎脆弱的模样,不禁心疼,想了想,竟踮起脚,当街往他的颊上送去一吻:“别怕,我陪你!”
二郎懵然,怎么也没想到小丫头会这样安慰,一时烟云尽散,涌上心头的只有融融暖意。他放了缰绳,将云安打横抱起,竟一下送上了马背:“云儿,此地离北市近,我带你去北市逛,好不好?”
提到玩乐,云安哪有不乐意的,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要买吃的!买很多,我饿了!”
二郎仰面看着云安,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好,云儿要什么就买什么,要多少就买多少。”
北市转过两条街便到,二郎着意引马慢行,让云安赏看两边店肆,越往深处便越热闹。云安常与郑濡、郑修吾结伴游逛,与二郎这般倒在少数,因此欢喜更甚,嘴巴说个不停。
二郎无不应承着,云安要的给买,他觉得云安喜欢的也买。便不到一个时辰,马鞍上已悬挂了许多大小囊袋。
然则,就在二人无限沉浸之时,二郎不知瞧见了什么,忽一发怔,显出惊促的神情:“云儿,在马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二郎说完便窜进了人群中,留给云安满头雾水。她只好接起缰绳,将马儿驾到路边,在马背上观望。还好,二郎去得不远,很快在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面前停了下来。
二郎在与这人攀谈,云安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瞧着二郎的形态很是激动。他向那人躬身拜礼,连着拜,深深拜,仿佛对待师长,又别有一种崇敬之意。
云安好奇起来,想这人若是二郎的旧故,自己也该去问候,便下了马,先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而随着步步靠近,街头嘈杂之声便盖不住他们的谈话了,云安入耳的第一句是:
“韦将军,两年了!郑梦观实在不料能在洛阳街头再见将军!”
就这一句,看似并未提到什么具体之事,但云安的脚步却再也挪不动了。她的心中轰然,脊背发硬,目光顿挫地逼向那位“韦将军”——盛年、高大、峻拔、美髯——她的生父,长这个样子。
云安跑开了,没有回马背,丢下整条街的繁华,远远地跑开了。她以为避开二郎书房里的那副铠甲,便再也不用想起生父,再也不用沾染上任何与他相关之事,竟不曾想,就这么毫无预备地,直接地,见到了生父本人。
云安无法接受,也无法当着生父的面,再维护二郎心目中的那个“韦将军”。她不知跑了多久,跑到筋疲力尽,在一个窄巷口瘫坐下来。心头的轰动尚难平息,她憋闷得喘不过气来,几乎晕厥。
这时,忽有两匹马急停下来,连声的嘶鸣刺痛了云安的耳朵,她抬头看,跃马冲来的竟是李珩。
“云安?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人?”李珩奔马骤停,不过是因为目光划过了熟悉的脸孔,他果然没认错。
云安不知所措,缓缓扶墙站起,就称呼了两字:“大王。”
李珩瞧着云安面色苍白,发丝凌乱,便知没有好事,却又怕她误会,没有离得太近:“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你告诉我,你为何在此,究竟怎么了?”
在举目无亲的洛阳城,云安心里数过几遍,倒只有李珩算个故人,即使身份悬殊。她没办法,好像只能舔着脸再次求助:
“大王,你能不能把你的马借给我?我要找个地方躲一躲,我现在不想回家,不想见人。”
李珩越发觉得事情严重,岂能放任她一人,迅速做了个决定:“我有一处别宅,偏僻清幽,没有外人知道。我可以带你去,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云安犹豫了,却终究没有太多精力仔细斟酌:“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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