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声,脑袋垂着他肩膀,泪眼滑进他脖颈。
他忽就浑身战栗了一下。
勒缰下马,低声道,“阿粼,到家了。”
隋棠不理他。
他在长泽堂,将这几日所有事宜都讲了。
药还有,眼睛还能治,初三他就要离领兵出征了。
隋棠一句话也不想接,便一个字也没有应。她这两日住在外头,心中憋气,又莫名恐惧,有些发烧了。
用了药睡过去,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退烧清醒时,已经是两日后,五月初一。
她起身在榻上缓了一会,数日里种种在脑海徘徊,人慢慢柔软下来。只唤来兰心,更衣理妆。
她记得蔺稷说,初三就要领兵出征,幸好还有两日,来得及给他送行。
然兰心说,“殿下,您不记得了吗,昨晚司空大人给你喂药时就说了,他今日就得走,要去台城大本营和将士们汇合。那处还有事宜呢!”
“他走了?”隋棠大惊。
兰心颔首道,“这会应该已经到台城了。”
“台城离此不远,去让崔芳备车,趁太阳还没落山我们去一趟集市买些东西,明日初二一早便去台城。”
台城就在洛阳城郊往东三十里处。
这日下了起了小雨,马车脚程慢了些,隋棠晨起出发,到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但索性午后雨就停了,天边晚霞渡了一层金光,很漂亮。
隋棠看不到,但能感觉到西边亮堂堂的。
蔺稷在马厩给他的马洗澡,她被人引着入了他的营帐侯他。
她谴退了兰心和崔芳,一人安静地坐在席案边,摸索着带给他的东西,面上慢慢浮起一层瑰霞。
“阿粼——”蔺稷来得很快,唤她时嗓音有些抖。
隋棠循着声音抬首,冲他点头,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是招了招手,“你过来。”
蔺稷走来她身边,抬手就摸她额头。
“退烧了。”隋棠笑了笑,“就是还烧着,我也会来的。”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把话说出来,“那天,我就是一下听到药没了,然后又是你把我的眼睛弄成这样,两件事叠在一起,我才有些受不了。但我很快想通了,我的眼睛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那会我也是要去毒死你的,只不过你比我厉害些,我技不如人罢了。怪你是不公平的。很早前,类似的话,其实我就和阿弟说过,与其抱怨别人不如反省自身。可是我不知那会怎么就钻牛角尖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缓了缓继续道,“应该还是你不对,药没了,你不告诉我,你又瞒着我……我觉得我像个傻子一样,两个月一直在你前面念叨眼睛好了要如何如何,我说这些话时,你急不急?难不难受?一定很着急,很难受,是不是?所以你留在政事堂的时间越来越久,回来的越来越少……但你觉得这样好吗?”
“所以我不想理你,可是我不想理你,你就真的让我不理你,甚至你也不理我……”隋棠不知何时开始落泪,抽抽搭搭道,“要不是漳河太远,我就回漳河去了……”
“对不起!”
“对不起,阿粼……”
蔺稷觉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胡乱给她擦着眼泪。
却不想,小姑娘拍开他的手,自己抹干泪,吸了把鼻涕道,“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要改才对。要不是你出征在即,我才不来呢。你就要出征,心境平和心无杂念是最重要的。我不能让你想着我还在置气,不能让你带着心结上战场。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我来和你说开了,我不气了。这是第一件事。”
“还有第二件事。” 她说着,挪来案上放着的一个包袱,正色道,“我是公主,你是司空,我们这样的高门勋贵里,自然不缺财物。丈夫出征,衣衫、吃食也自然有人准备,无甚忧愁。若要显示些心思,大概便是高门主母亲手给夫君熬个羹汤,缝件衣裳,爱在汤里,情在针脚里。但是,这些事我显然都做不来。”
“本就不用,你能来……”
“住口,别插话。”隋棠嗔道。
“但我还是有东西要送你,它们虽不是我亲手做的,但一样无比珍贵。”隋棠将面前两个包袱打开,大一点的里有油纸包着的一摞东西,小的是一个锦盒。
再拆开。
油纸包的是胡麻饼。
锦盒内是一个荷包,正面“安” 字,反面“平” 字。
都是从铜驼大街买来的现成之物。
隋棠实诚道,“都是我买的,卖荷包的老板说上头密了金线,还是从宫里出来的绣娘的手艺,所以贵些,要半贯钱。胡麻饼是老字号,一锅四十文。一共花了半贯四十文钱。”
她将胡麻饼撕下一块给喂给蔺稷,又将荷包摸索着配在他腰间,话语低低道,“漳河畔,曾有一个小天女,行医为生,从十三岁到十七岁,一共攒下了半贯四十文钱,今日都给你。”
有热泪落下来,滴在她鬓边。
她抬首,捧住那张面庞,一点点吻干。
与他唇齿相缠,相濡以沫。
第41章 这公主,竟是个绵里针、笑面……
“长泽堂的东侧间书案上, 有我留给你的信,读了吗?”
“读过了。”
“还有我送你的东西。”
“来得匆忙,我回去就戴。”
台城杨柳依依, 隋棠折柳相送。
五月的柳枝,截口还有汁液, 残留一点果木清香。她的手已经空了,征人也早已离去, 马蹄声都远了。
三军过后,唯余尘土在风中扬起。
侍女扶着她上了马车, 返身回去。
她搓着手指, 低头轻嗅,不是杨柳的味道,是旃檀香绕指柔。
她轻轻笑开了,覆眼的白绫上现出月牙弧度。
回来司空府已经是午时六
刻, 过了午膳的时辰。她原在车中用过一些,有七八分饱, 不必再用。
但长泽堂小膳房的炉灶上备了三鲜汤饼,符离麻鸡,油酥茶和热气腾腾的小蒸菜。她半点抗拒的能力也没有。
隋棠在席案后坐下来, 等司膳领着一众侍者上菜的功夫,第一反应便是“往政事堂送了吗”,好在没有脱口出来, 就在心头绕了一圈。
她低着头, 脸上火烧火燎, 遂将披帛撤下,递给兰心。
兰心接过又给她披上,“虽是五月里, 但今个没太阳,天气阴得很,风也大。殿下不许贪凉。”
隋棠又脱下,“用完膳再披。”
兰心这会瞧见了主子脸色,再看席案上刚离灶台的膳食,只当她被热气所熏,便又格外贴心地拿下披帛换来团扇,轻轻打风。
“虽是五月里,但今个没太阳,天气阴得很,风也大。”一碗汤饼用到一半,隋棠后背一阵凉过一阵,半边身子也冷嗖嗖进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