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后传作者:逆霓
第3节
姬远犹豫了半刻,躺了过去,不过并没说什么不愉快的事儿,而是在“抱怨”:“说好了给我腾个房间呢?我瞧着宫里也没多少人啊。”
“嫌床挤?三宫六院的屋子多得很,就都是女人住的,脂粉味重的很,你受得了?”
那不还有暖阁么,你干嘛要随我住过来?这句话姬远没说出口,感觉说了就是逼着对方捅窗户纸了,于谁都不厚道。
“明天我要出宫。”他宣布一声,省得对方又没头苍蝇似的指挥人乱找。
虞毕出皱眉,显然不乐意,“去干嘛?”
“散心。”每天宫里不是女人就是太监,他要去找回自己的阳刚之气!不过面对虞毕出呼之欲出的否决他又毫无阳刚地补了一句,“就随便走走丢不了,大不了你找个人跟着我。”说完又雷厉风行地补充了句“除了你!”
虞毕出闭上嘴,他倒是想出去,可惜没这个空闲。“找小五吧,她闲了好一段时间了。”
姬远都懒得问是谁了,管他认不认识,明天一见说几句话就都认识了。于是翻身睡觉。
被冷落的虞毕出不恼,他本来也困了,正好现在能睡安稳,便熄了灯,转过身一手虚搭着姬远的腰入睡了。
姬远:“……”
第二天,姬远腰酸背痛地扭着身子邂逅了一个妙龄“女孩儿”。
妙龄女孩儿一身男子打扮,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果断感。姬远在远处打量的时候还猜测今天一天可能不太好过,考虑要不要偷溜的时候。小五转回身,愣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姬远也愣住了,第一次有人见着他这个反应。
在他思考如何应对的时候,小五已经大马金刀地走了过来,偏怕人不知道似的使劲儿抿了抿嘴,带着喉音问:“去哪儿?”
“……就随便走走。”他觉得自己耽误了人姑娘的大好年华。
“嗯。”她应了一声,跟着他随便走。
姬远今天本来是想去褚家看看的,然而带着这么个小姑娘,好像不太合适,尤其还在她伤怀的时候。
“我以前有那么不是东西么?”他心问。
“……你现在在哪儿任职?”他没话找话聊。
小五调整好心态,口气正常地鄙夷了他一句,“哪有女子任职的道理?不过我听三哥说民仕法要修进,会增加准许女子参考的条例。但是吏部那帮老顽固肯定不答应,就算答应了,颁布到真正实施还有的是时间呢,轮不到我。”
姬远停下脚步,转头问:“这是内部消息?”
小五莫名其妙:“内部?算吧,我也是听到三哥和他们吵才知道的。”
“只有吏部的人知道?”
她摇头,“这我不清楚,参考的事本来是礼部管的,不过褚有康那事儿你也知道,礼部群龙无首,皇上本来想把四哥安排进去,但四哥那死性子不肯,讨了份圣旨一个人去梅溪找六子了。”
姬远:“……”
真是复杂的一二三四五六,尽管听虞毕出讲过六人的情况,他现在还是有点晕。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和其他几位不同,这毕竟是个女孩子。
小五不以为意地摊手,“有什么好打算的,有人要就和人凑合着过,没人要就和自己凑合着过呗。”反正饿不死。
姬远:“……”
嗯,很有想法,豁达开朗。
虽然他词不达意地想着,还是走到了禇府大门。
小五煞有其事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随便走走,原来是来看老情人的。”
“什么老情人?”姬远呛了一声。
“就你当初抱着死活不肯撒手的人呗。”小五翻了个白眼,补充了句,“想不到你癖好如此独特。”
姬远被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压根不记得的东西。
姬远在门口徘徊了会儿,始终没去敲门,看得小五又冷笑着喷了他一句,“怎么?有色心没色胆?”
他已经无法直视对这个姑娘的第一眼印象,默默转回头不理会。
不进去自然是有原因的,他对有些事需要再确认一下,贸然可能会打草惊蛇,反正也不急在一时。至于褚峥垣那头,现在立场改变,见面估计也尴尬,就不找不痛快了。
“走,回去了。”他一挥手成定局,大步迈向返程。
“就这样就散完心了?你在逗我吧!”小五跟上去,觉得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散心散的就是个自在,想前想后那还叫散心吗?”姬远苦口婆心地教育她。
“哼,你这一脸滚粪坑的表情也叫散自在了?”
姬远:“……小姑娘说话干净点,以后都没人敢要你!”
小五回了个趾高气昂的鼻孔给他。
送他回宫,小五正要走,姬远叫住她,小声道了句:“哎,你挺闲的是吧,出去之后替我查点消息。”
正事儿终于来了,她虽然表面上颇为不屑,耳朵还是认真竖着在听。
“有空啊,多去茶馆酒楼听人说说话,看民间有多少人知道民仕法要改的事儿,还有传的具体会改成什么样,顺便帮皇帝陛下试探一下民心。”
听完小五撇嘴,这不是你强项吗?看你也闲得蛋疼,怎么不自己去打听?
姬远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着摸摸她头,“我这边走开不方便,辛苦你了,下次教你怎么找男人……啊!”
小五踹了他一脚,气冲冲跑了。
“嘶——”姬远揉着发软的腿肚子,嘴里嘀咕,“第一就是不能随脚踹人,什么人教出来的德行啊真是。”
他推开暖阁的门,之前见过的那谁,哦,格里,正仰头与虞毕出说着什么,听到门开的声音,有些诧异某人的没规没矩,戛然止住了话音。
姬远默默别住门,在原地站定,讪笑一声,“打扰了。”
虞毕出摆摆手,示意格里继续说。
格里拱手屈腰:“臣恳请带兵平定西北□□,望皇上恩准。”
“容朕考虑一下,你先下去吧。”虞毕出就像一切三思而后行的皇帝一样说着毫无创意的话。
眼见门关严实了,姬远才走上前问:“外族□□?他不就是外族吗?这么自告奋勇?”
“不是外族,是邴州那边的百姓。”虞毕出显然很头疼这件事,“邴州那边的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虞歏派过去的人不是死就是逃,那块地方几乎脱离朝廷管辖成了自治区,现在还没事去骚扰外族。”他顿了一下,“八大部族经过从前两场战役损失惨重最终合并,还和朝廷签下盟约,永不得伤害中原人,这回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外族有这么遵守盟约?”姬远不信。
“正面冲突死伤肯定有,但也不好明目张胆。虽然我刚上位,一切百废待兴,但真追究起来,他们不会占上风。”
姬远摸下巴,“那你是出兵还是不出兵的意思?”
“现在能不打还是不打得好,平乱是肯定要的,但是我们给不出那边合理的解释,只能以暴制暴,可……你知道,现在时机不合适,别说人力和国库问题,朝中人心尚且不定,一点小动荡就可能乱了大局。”
读出皇帝苦逼的姬远拍了拍的肩膀,“那咱们就先来谈谈朝中的问题。”
第9章第九章
“什么?”虞毕出知道自己脑袋不够大,装不下所有东西,不过等对方提了他还是能想起来的。
“民仕法的修正问题,嗯……三还是四来着?就是吏部的那个,和你提过吗?”
听明白他的话不容易,虞毕出想了想,“小三?余人舒?”
“应该吧。”他一扬下巴,管他姓甚名谁,那个意思就成。
“是我和他提过一次,吏部内一直没有统一答案,所以一直没回复过来。”他道。
“女子入学政策是你提的?”姬远讶异,看不出来他是个这么……嗯……的形象啊。
“不用惊讶,我的想法也是来自你,在澎列岛时你和我提的,参考那边的教学模式,这点尚彧这边确实做得不怎么样。”虞毕出轻笑,“你要怎么用这方面的东西整顿朝内?”
“额……”姬远其实还没想到这层面上,故无言以对。
虞毕出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他口出安慰:“这个暂时不急,你有空想着就行了。”
姬远:“……”真是劣质的安慰。
但“急不急”的问题恐怕由不得他们。这话姬远暂时没说,他想等小五调查完回来有了确实证据再出口。
究竟是谁处心积虑逼着新皇改革?或是有意施加的压力?褚家……看不出这能耐和居心……朝中人员?还是其余不知名的人物?
……
小五承着姬远的嘱托去虞都各处热闹的地方打探,这不听不知道,一听……民仕法改革的流言已经上蹿下跳,遍及市井巷陌了。
她暗暗心惊,同时快速调整好状态,默不作声在茶馆的一个角落坐下。
茶馆中央的位置有个男人侃侃不停,周遭不少伸长脖子的听众。小五见茶小二给他换了壶茶,应该讲了许久。
那人讲的天南地北什么事儿都有,小五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讲一段航海出境的经历,那段经历的目的地就是澎列岛。
“澎列岛就是好呀!你们见没见过光着大腿在街上走的女人?”
“有呀!”有人接话,“胡老三家的媳妇儿昨个儿不才从别人家屋子里光着滚出来么?”
底下一阵嬉笑怒骂。
“滚!老子说的是‘走’!听得懂人话么你!”那人继续说,“澎列岛的女人是穿裤子的,不过裤子就到□□!还有的裤子高到肚脐那儿,上衣短的就那么一丁点儿,走起路来一扭,那腰!那屁股!”
底下又一阵唏嘘。
小五“切”了一声,底气不实的人才喜欢夸大其词引人眼球。真那么夸张,天底下大多数男人都不用吃饭干活,每天对着大街掉掉眼珠子就忙死了。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引人眼球者终于抛出话题。
底下人窃窃私语不断,这地方本就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说的话也是各具“特色”,听得小五都有点面红耳臊地想跑了。
她的忍耐并非白费。
只听那人用不着调的庄重口气说道:“是平等。他们那儿崇尚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权利与义务。就好比我刚才说的,男人能袒胸露乳是吧,所以她们女人也可以。”
“你的重点就在这儿了是吧?那你们男人怎么不干女人的活儿?”一个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女人走上来又给他换了壶茶,口气泼辣,小五听周围人叫他老板娘。
这么年轻做茶坊老板娘?看着还挺漂亮的,是祖产么?她心里莫名其妙冒出一堆问题。
“去!妇人之言,有什么女人能干男人干不了的?”有人驳。
“哟!你厉害啊?能生孩子么?你要能顶住十月怀胎把孩子生下来,老娘把这间茶坊送给你!”
说话的人瞬间涨红了脸,周围嘻哈一片。
老板娘哼了一声,举着大茶壶走到角落,就小五的那张桌子旁坐下,安静看中心那头人继续胡扯。
那人终于讲到要改革的民仕法部分,小五的注意力却突然被眼前这个气质非凡的老板娘吸引了。这个女人几乎一坐下来,就从人群中消去了存在感,她的眼神很空,又好像包罗万象,身上还有一种她很熟悉的味道……
老板娘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地说:“小姑娘少来这种鱼龙混杂的鬼地方,我这儿虽然做的是正经买卖,也难免有不正经的人,等学坏掰回去就难了。”
小五显然不在意这个,她突然凑近闻了闻,“老板娘这么喜欢喝酒怎么不开酒坊开茶室?”
她闻过好几年这个味道,是安烜身上的。这种酒味和一般酗酒的人不同,酗酒人的味道是面对面说话浓重,主要是从口鼻散发出来的。而一天到晚泡在酒里的……就是像他和这个老板娘身上的,不会浓重到让人敏感,但是挥之不去。
老板娘轻笑了一声,“我酿的酒还不是这帮市井之徒喝得起的。再说,酒坊哪有茶室有趣?要不姑娘怎么来我这茶室看热闹?”
小五哑然,她对这人有种说不清的敬畏感,实在不敢拿对姬远的那套出言不逊。
老板娘对她的态度不予置否,面向大众又道:“如果你是来打听消息的话可以直接问我,看我看你挺顺眼的份上,不收消息费。”
被看顺眼的小五想了下要不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想想有点高难度,还是算了。
“老板娘在这儿开茶室几年了?”她探头探脑地问。
“半年不到,就打完仗那会儿开的,地皮便宜。”老板娘直言不讳。
“换了皇帝的感觉怎样?”
听到这番大不敬比较的言语老板娘笑了,“皇帝做来做去无非就明、昏、庸三等,还能做出什么创意不成?”
“那您觉得……”她的敬称没敬完,眼神倏地一冽,如同剑一般直戳楼梯口。
老板娘不知从中看出什么,笑道:“楼上有雅间,姑娘若是说话不方便,可以去上面。”
小五从了她的意见,上楼。旁边的人起哄:“老板娘,您可悠着点,别累坏了这位白面小哥儿!”
幸好小五一门心思往上,没注意,否则一定撕烂他们的臭嘴。
楼上的走廊十分狭隘,两人并肩而行都有些困难,两边的相对而设的房间,不过从外面看,实在不像用来招待人的。
她走到最里面那间,听到熟悉的说话声,然后门开了。
开门的一愣,小五睁大眼睛,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房间里还有两个人,一个也十分熟悉,另一个……好像不认识。
“安……安……”小五的音没散开,安烜已经嫌弃地望向老板娘,“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她?她是我客人,想找个僻静地方谈私事。怎么?我做生意你也管?”老板娘一副事不关己的嘴脸堵得他严严实实。
明显就是故意的。安烜无奈,转头看里面,现在怎么办?
而在他询问里面情况的时候,不按道理出牌的老板娘已经先一步上前将小五打晕了。
“你干什么?”安烜叹气,而非震惊,显然已对她的行为习以为常。
老板娘对里面的人道:“小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这次要能调对药,我就把上次那张方子给你怎么样?”
被他叫做小子的是那个看起来年纪比他大许多的中年男子,这人就是之前悄悄潜进宫中给姬远换药的诸葛韷。由于瘦成了一竿竹条,小五没认出他来。
“爹。”心慈手软的三儿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成为这俩人的赌品,出言阻止。
老板娘大言不惭道:“放心吧小屁孩儿,你爹弄不死她,弄死了我也能给救回来!”
安烜:“……”
这女人还能在不靠谱点吗?
诸葛韷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冲动决定,“好!赌就赌!”
这俩人的一时口头瘾直接导致小五失踪了很多天,不过四处都用不上她,也没什么人发现。连一心等他消息的姬远也因为被另一件事忙得一个头两个大而没顾上。
第10章第十章
鼎技阁在新皇的全力推行下渐渐在民间流出名气,不少慕名而来的工艺匠师汇聚虞都,形成了一副别开生面的风景。
不过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儿,比如鱼龙混杂就滥竽充数什么的,然后再你一言我一语便是乱套了。
鼎技阁刚刚建成,不受辖于任何一个部门,这点在朝中没人有意见,毕竟之前的战役他们已经充分认识了发展的需求。
但对其中的人员分配,他们可是大大的有意见。
所谓“鼎技”,就是革新技术,以“鼎”为目标,“技”为扎实基础,需要真才实学,手把手的底子,哪怕有赵括纸上谈兵的本事,也照样不收。
这本来是个挺务实的规定,可惜那两位大学士心眼子都被机械纸张给堵实了,毫不懂变通之法,没几天功夫就把上门“求教”的朝中大臣们得罪了个遍,乃至于皇帝的龙案上多出了十几份“鼎技阁大学士粗俗鄙陋,有损朝廷颜面”之类的折子。
虞毕出叹了口气,摆着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将曾经左右逢源的姬远派出去。没想到,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姬远之于前朝,有过无数不攻不破的流言。首先,他是大将军姬承忠之子,无才无德无建树十五年,被虞歏一朝相中,以不可撼动的地位做了四年伴读。其次,是俩人亲密到暧昧不清的关系。
虞歏这人底线低,说话做事总温和得让人难以挑刺,而姬远擅长四两拨千斤,甭管好事坏事,只要麻烦的都近不了他身。尽管如此低调不碍视听的俩人,还是传出了不干不净的流言,尤其是姬远夜宿宫中之后。
不过这没什么。男风虽然为禁,但历代皇帝哪个没点古怪癖好,养个男宠玩玩也不打紧,大家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