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白的月光如纱笼罩在头顶,也许因为风,也许因为花,他恍然错觉今夜的月亮比别处更大、更圆。白君当然不是因为喜欢才夺人性命的,一开始是为了躲避追捕,长大一点师父令他用‘敌人’练刀,再长大杀人就成了吃饭的营生,好比屠户宰羊、秀才读书,理所当然又驾轻就熟,谈不上好恶。
此时他却有些庆幸自己习得了一身好本领,他能感觉到,李持盈需要他——尽管面庞依然姣好,眼神依旧清澈,他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师父的味道,暗潮汹涌的恨意及尖锐如刺的报仇欲望深深埋藏在她心底,白休怨没有几个朋友,很想尽力救她一救。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并没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东西,何况他想要的报酬如今的李持盈也未必支付得起。
少年定定回望着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进她的瞳孔,看到她微肿的眼皮、濡湿的睫毛和眉根处新冒出的一颗小痘痘,夜风吹拂,胸口似被小猫挠了一下,他动了动喉结,听到自己说:“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想对你好。”
王家没有声张四老爷被杀一事,大约是不欲家丑外扬,既没有报官也没有公布其死讯,只派人在洛阳城中搜查暗访她的行踪。‘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大太太心知这丫头不好缠,身边怕不是还有华仙公主的人,暗自叹了口气,咬紧牙关迅速作出决断:“从今日起,只当她没来过,谁敢走漏风声,仔细他的皮。”
不想过了几日,另有一拨人潜进了洛阳,外管事进来回话时脑门上满是冷汗:“说是家里跑丢了一个年轻的妾,没裹脚,还带着孩子。”
太后首辅忙着斗法,暂且顾不上这头,满天下的藩王与封疆大吏都在疑心凤孙的死活,好好儿的怎么会有人打听先怡王之子?大太太的眼皮直跳,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声晦气,本想先把那毛丫头稳住,待她探明虚实再细细地打算,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是叫那杀千刀的草包杂种坏了事,整日就知道睡丫头睡丫头,家里丫鬟媳妇淫遍还不够,见着个略有姿色的就管不住下头那二两肉了!眼下不知哪路人马闻着味儿摸过来,偏她是真的不知道丫头和孩子去了哪里!
“太太,”见她久不出声,外管事颤着嗓子提醒了一句,“会不会是京里……啊?”
大太太闻言嗤笑一声:“朱家儿孙又不是死绝了,轮得到个藩子登大位么?”
许太后吃得再撑也不至于将这个孩子记在心上,千里迢迢专程派人探访他的下落。
外管事松了口气:“那咱们只当不知道?”
“这几个月都紧紧皮,无事不许出府。叫他们把嘴巴给我闭牢了,谁敢生事,管叫他一家老小吃不了兜着走。”
二月末叁月初,头一批被派去洛阳的人无功而返,朱持晖肉眼可见的面色惨白,嘴唇血色尽失。原本还抱着一丝隐微的希望,希望她没死,希望她只是因故耽误了脚程,或是守诺如金,决定先想法子去到洛阳安顿颜姐姐的儿子,这下终于彻底落空。
打头的李洪不得不硬着头皮宽慰他:“殿下不必太过担忧,也许乡君躲在京城的某处也未可知。”
宦官横行,京里如今乱成了一锅粥,就算侥幸留有一条性命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一个闺阁女流……扈从想起有关荣王妃的传言,木着脸心道,只怕还不如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