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下落。有人从这里走了进去。或,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按设计常理而言,这石门关闭时应是缓缓的,无声无息,以免震动地底,或惊动地面。它两度发出巨响,已是年久失修的明证。
从这里进去,假如,这扇石门碰巧坏掉,在她身后沉沉合上,然后再也打不开……
她想了想,耸耸肩。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她利落地把“钥匙”放进石墙凹陷处,往里轻轻一推,使它与里面的某种结构契合起来。墙里咔嗒一声。
石门缓缓上升。
谢亦桐握紧了手中的手电筒,把光往里面照去。
一间旧石室。
四处堆着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手举大石的武将石像,脑袋只剩半个。双足而立的怪异铜雕狮子,眼睛是空的。巨大的金属轮.盘,上面似乎刻了星象,但已锈蚀得看不清了。
不管什么东西,稍一靠近便是一阵怪响。
而且它们摆放得也很讲究,在这石室中不管怎么走,都会触发那么一两个东西,让它们吵个不停。
谢亦桐很快发现这石室中花里胡哨的吵闹东西不过是掩饰之用——在它们后面,藏着一条寂静的走廊。
一阵警报般的乱响中,她绕开这些东西,弯腰走进去。
走道里很黑,而且曲曲折折。过了许久,走道到了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一座绮丽古怪的地底石城赫然出现在眼前。庞大森然,无边无际,一间间屋宇错落而立,宽窄的街道曲折相接,好似人间繁华。
只不过,石头静悄悄的,全都没有声音。
谢亦桐走到一座石屋前,伸手推门,门推不开。她把手电筒光往门上照去。门上刻着古体的红字。
——北门玄。
她走向石屋旁的另一座石屋。门依然推不开,门上依然刻着古体的红字。
——北门文宇。
再走向窄街对面的另一座屋子。门仍是纹丝不动,只在门上留下几个端正古雅的红字。
——北门须臾。
她举着手电筒,沿着破旧怪异的石城街道,一间接着一间地看过去。
北门雪痕……北门阳……北门定远……北门常道……北门丽贞……北门任重……北门故……北门夕滟……北门汇平……
北门。北门。北门。
这双字的姓氏太夺人眼目,越往后走,越是忘记了姓氏之后一个个具体的、鲜活的人名,只记得这始终不变的两个字。仿佛家族的名字凌驾于一切之上,荣光熠熠,亘古长远,裹于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因此变得面目模糊。
谢亦桐停下脚步,忽然意识到这个北门世家世代守护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这不是王某强一直以为的神秘藏宝之地。
这是北门世家的家族陵墓。
她置身于巨大千年陵墓的中央,将手中微弱的手电筒光往四面八方照。光,是没有回音的,只有一座座骨灰盒般的屋宇在光中出现又消失,四周沉寂,庞大而古老的寂静填满每一寸空隙。
她蓦地照见遥远处一间屋子。这屋子与周围石门紧闭的寂静屋子全都不同。
——它的门是开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没有鬼。
第三十章·
谢亦桐握紧手电筒,小心地朝着那间特殊的屋子走过去。
地底空阔,寂静幽黑,脚步声再轻,总像是被放大了几倍,一缕轻烟般游荡在石城之上,若有若无,连绵无断。
她停步屋前,把手电筒光朝着姓名牌的位置照上去。
字体仍是古雅的字体,但刻得有点粗糙,朱红的颜料从字刻中滑落,有如点点泪痕。辨认出字意的那一刻,谢亦桐心里微微一动。
——北门安念。
她把手电筒朝着屋里照进去。白光萧然,屋中也萧然。
一间简陋的石室。
中央一张木桌,边上两把木椅,桌上有碗筷与烛台,椅上有旧书。靠着墙,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衣柜和一张破破烂烂的旧木床。衣柜半开着,里面挂了七八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全是古式的。床上铺了陈旧的褥子,被子漏着棉花,但叠得很整齐。
所谓陋居,大概就是这样。
因过于简陋,生活物件少到极处,时间便仿佛凝固一般,甚至难以从屋中状况判断出屋主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谢亦桐用手电筒照着小屋各处,上下仔细打量着,慢慢走进去。
静悄悄的。
庞大的千年陵墓里,只这么一座曾有活人居住的小屋。屋里很干净。与世隔绝,连灰尘也进不来。
她先是在门口支了个小架子,放上一只小小的猫眼设备,用来记录屋中原貌,离开时好仔细复原。然后,她跨进门槛。
桌上碗筷是两副空碗筷,但一左一右摆得很整齐,对称严谨。中间烛台上立着白烛,只烧了一半,烛泪点点,滴落在烛盘中,早已干涸。
谢亦桐把手电筒立在烛台旁,拾起平铺在椅子上青封白线的旧书。
但它原来并不是书,而是一本手写的记录薄。这是一本古怪的记录薄,墨蓝色的端庄繁体字,记下的全是干巴巴的农历日期,一天接一天,一竖行又一竖行,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好像一片墨蓝色的沉默海洋。
谢亦桐把农历日子与公历换算了一下,日期的最后一天是去年10月16号。繁市二中操场事件案发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