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我的佟大人哟!”
“你为什么那么狠心,丢下苦命的娘儿俩!”
“哎呦哟!”
“都说是胡椒苏木惹的祸!”
“到了阴曹地府,愿你做回平民,那胜过六品京官啦!”
“……”
哭丧婆子们平常干的就是这营生,嘴巴滑溜,应景的词儿张嘴即来,加上哭工训练有素,那叫一个了得!眼一闭,哗啦啦的泪水直往下掉;嘴一张,凄惨惨的话儿直往外迸。
前来的吊客没有几个不动情的,有些还跟着落泪!
水墨恒和魏学曾在一片哀乐声中,一前一后进了灵堂。
祭拜完毕,早有人把灵堂中堆积得满满的挽幛挪走两幅,然后将他们两个的挽幛换了上去。
两人都写了一副挽联。
水墨恒写的是:“一生简朴垂典范,半世勤劳传嘉风。”
魏学曾写的是:“说起实物折俸制,不料遗恨到公身。”
就这两联,水墨恒是发自肺腑的,其心也沉,其情也切。而魏学曾则不然,直接将矛头对准实物折俸,并将佟祯的死归结于此,可以说是借题发挥。在他眼中,事实就是这样。
这一阵子,魏学曾虽然没有如王希烈那般上蹿下跳几近疯狂,可也不曾闲过,毕竟本属于他的吏部尚书飞了。
所以,作为吏部二把手,凡是有关京察风吹草动的消息,他都会向王希烈通风报信。
小校郭太平死后,便是他和王希烈两个一次又一次地跑到郭太平的家里,借着安慰之名义,怂恿郭太平的儿子为父报仇,并面授机宜有意透露熏风阁吃酒这个良机。
正是受了他俩的影响,郭太平的儿子才会铤而走险。
其实,此节已被王篆猜中。
水墨恒今儿来,没想到会碰见魏学曾。既然碰到了,他便留了一份心,想套套口风。
而魏学曾更没想到水墨恒会来。
按常理,水墨恒与张居正走得近,而佟祯之死与胡椒苏木折俸有关,张居正自然被推到风尖浪口,这个时候水墨恒不宜出面。
既然遇到,魏学曾也想通过水墨恒的口,将京官儿的怨气,当然也包括自己心中的,传给张居正。
因为高拱鸣冤一事,魏学曾已经不敢再见张居正了。
两人抱有不同的心思,一道出了佟府。
“魏大人好!”水墨恒干笑。
“水大人好!”魏学曾以干笑回之。
“佟主事死得可怜呀!”水墨恒叹。
“现在的京官,有几个不可怜的?”魏学曾亦叹,抬头望了望高远的蓝天,夹枪带棒,“哎,胡椒苏木折俸搞得怨声载道,京察搞得人心惶惶,新政竟由此开始,福耶?祸耶……”
水墨恒回道:“国库空虚,才会实物折俸;纲常朽坏,才会京察,不得已而为之。”
“就因为一个不得已,害死了几条人命呀!”
“要扫除毒瘤,不得有牺牲的?”水墨恒趁机,也夹枪带棒,只是笑意绵绵,“就怕有些人一门心思只想升官,一旦梦想落空,便到处生事,唯恐天下不乱啦。”
魏学曾面红耳赤,嘴巴蠕动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
水墨恒学着魏学曾的样,也抬头望了望高远的蓝天,笑问:“魏大人,京城的阳光如何?”
这突兀而莫名其妙的问题,将魏学曾问得一愣,只见他从嘴里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好!”
水墨恒意味深长地说:“京城的阳光确实比别处好哇,魏大人与我都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尽情的享受!殊不知,很多人削尖了脑袋儿都钻不进来啊……”
魏学曾一头黑线。
“且行且珍惜吧,魏大人。”水墨恒言毕,笑着转身,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