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依然在发呆。
想着佟维新对佟祯的忠诚,佟祯对佟维新的理解,真称得上是一对惺惺相惜情深义重的主仆。
只是,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京察才刚开始。
京城大小上万的官儿,有多少觉得自己称职呢?恐怕不多,更多的是没底气。没底气,不就有怨言?
再来一个实物折俸,等于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平心而论,若非京察,实物折俸真的没这么严重,两京的官儿有几个像佟祯那样,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
不过想利用实物折俸做文章,以贬低张居正的执政能力罢了。
你张居正一上台,就搞实物折俸,好,那我就要证明这个政策方针不行,不仅有失皇室体面,而且接二连三地出事故,影响十分恶劣。
赵怀打架,小校郭太平死了;
榷场打架,佟祯和佟维新死了。
罪魁祸首是谁?
是你张居正啊。若不是实物折俸,他们会死吗?
这才是问题的可怕之处:煽风点火唯恐不乱的人太多太多了!
可是,京察作为新任首辅张居正的第一条铁血政策,又不能因此而放松,拉弓没有回头箭,再难也得坚持下去。
……
此时张居正的心情可想而知。
每当内阁有官员来访,他都会高度紧张,一颗心砰砰直跳,生怕出什么乱子,偏偏天天尽是事儿。
唯有一人让他心安,那就是水墨恒。
倒不是因为水墨恒给他带去的都是好消息,而是因为水墨恒似乎有逢凶化吉的能力,很妖孽的那种。
这不,水墨恒刚一现身,一句话还没说,只是递了一个笑脸。张居正登时便有一种轻松的感觉,拨云见日般:“坐坐,哎呀,我的头痛得不行……”
“内阁加人呀!”水墨恒甩了一句看似随口的话。
“咦?”张居正却是讶然不已,“英雄所见略同,我正琢磨着入阁的人选呢!”
“先生,选谁入阁,这事儿我觉得可以先放一放。”水墨恒谆谆言道,“现在头等的大事儿是,别让胡椒苏木停在京官的手里,这样他们心底的怨言与日俱增,矛盾会不断地升级、衍化。”
紧接着,水墨恒将在榷场亲眼目睹的情形说了说,强调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与紧迫性。
佟祯和佟维新的死讯,张居正早上起来也听说了。此刻被水墨恒再度提及,让他陷入沉思。
户部尚书王国光当日提出实物折俸时,他是犹豫的,不得已而为之,就怕有人从中做文章。照目前情形来看,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得多。
见张居正半天不作声,水墨恒问:“先生想没想过,榷场那边的商家被人蛊惑着?”
“蛊惑?”张居正愣了愣。
“对!根据官员品秩的大小定价,回收胡椒苏木,难道真是商家的本意?”水墨恒带着几分疑虑。
“你是说有人暗中扰乱榷场里胡椒苏木的价格?”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水墨恒点了点头,“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制造矛盾,引发冲突,让先生面临不利的舆论和局面。”
张居正眉头一紧,双眼射出两道凌厉的光芒。
“所以,先生该对榷场商家那边施施压,一、尽快让他们将胡椒苏木收走;二、给出一个统一的价格。不能任凭他们自作主张,想怎么收就怎么收。”
张居正点头,沉吟,忽然问:“若他们不同意呢?”
水墨恒语气决然:“这由不得他们,政府这个时候得需要出面强势调控。”
就在这时,王篆敲门而入,气喘吁吁地道:“又出大事了。”
张居正一警,心头掠过不祥之兆,感觉特么天天受这种刺激。
王篆见水墨恒也在,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水大人在更好,省得我再跑一趟,邱公公的侄子赵怀刚刚死了。”
“什么?”张居正身子一挺。
“赵怀被皇上赦免死刑,发配三千里塞外充军,这家伙从刑部大牢出来,竟有几十辆轿子前往迎接他。”王篆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