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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
这些天,他们一冷一热地处着,路柔再怎么冷落他,再怎么拒绝他外出的请求,他还是一次次地找她,下了班就早早在办公楼等她下班,仿佛他没事做似的。
江漫站着问她:“想喝什么?”
办公楼往前,是北城最繁华的中心商业街。
“想喝茶颜。”路柔站在广场中。
茶颜是一家只在城南开的奶茶店,距离这儿18公里左右,开车一小时。
江漫说好,我去买,你在这儿等。他看清她在刁难,而他自愿被她刁难。
江漫走后,路柔逛了几圈商场,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已过。她没看中什么,她不缺什么。
走在商场的过道,她闻到不同女人的香型。一个转身,不小心撞到了人。
挑买衣服的林玄榆:“你怎么在这?”
路柔:“你家开的?”
“是啊,我家开的。”他说。
路柔:“……”
她发现这个高她一个个头的男孩,虽说的话是真的,但莫名欠揍。她对他说再见,林玄榆却叫停了她,说的话吞吞吐吐。
“喂,表哥他,他对你没意思。”
“那他对谁有?”
“宋轻轻。”
“那你让你表哥取消结婚。”
“你!”他气她油盐不进。
路柔静了一下,又说:“其实我和你哥是各过各的。”
他微张了眼:“什么?”
路柔盯着前方橱窗镜里有人正向她走来,她一边看着那人提着奶茶,一边上前凑近了林玄榆。
她很顺手地捏了下他的下巴,轻浮而慵懒。
“我更喜欢年纪小的。”
林玄榆第一次被女人调戏,耳根子猛地充血,吓了一跳。“老女人,你干什么?!”
路柔笑着欲说什么,身后头顶的声音倏地响起。
“我回来了。”
这声音,像动了杀心,又一下收刀入鞘。
路柔立刻扭头去看。江漫此时的样子不凶,却阴阴的。他递给她奶茶,看着林玄榆,看看她,问他俩认识吗?
在林玄榆疑惑时,路柔介绍说,江漫是她远房表哥。
江漫感觉眼前一瞬间的模糊,心头失落又愤慨。以前路柔是巴不得把他亮出来的,恨不得昭告所有人,是他不让太声张。现在报应来了,她宁愿撒谎。
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他的手臂直僵僵地贴在腿侧,重重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手心的指甲印并不痛,还减轻了难受。
等林玄榆走后,他们也沉默地走了一段。越走,人越少。
路柔用吸管戳破纸杯盖,慢速喝着。
“说你是我表哥,没生气吧?”她垂着眼,“他是林凉的弟弟,我怕他闹起来。”
“你为什么碰他?”他口气尽量平静。
他心里更在意这个,在意死了。
这个场景在他脑里回播了几百遍,他无法排遣,也无法消化。既然她说对他仍有感觉,却去暧昧别的男性。她这是什么意思?
路柔缓缓牵上他的手,偏头看他,目光温和。
“我们去河边走走?”她答非所问。
这双主动过来的女人手,柔得他心酸又满足。江漫立刻回握,突然就不想追究了。
他耷下了头,心也耷了。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夜色靛黑,水面波动着一缕一缕的灰银碎月,借着微弱的桥上灯光,半空中,碎絮的雪喝醉了般,扭扭晃晃地飘下来。
“下雪就该喝酒。”
她望向月,睫毛上落下一点白。
河边有一排木椅。江漫擦净,附近商店买来的半箱啤酒放在地上。两人坐下后,拂来的河风冰冷。
她喉咙入酒的声音越来越响,豪饮,酒瓶很快空一个。他慢慢地喝,细品,酒瓶中的水平线隻降了一厘米。
路柔突然问:“人为什么要找另一半?”
“因为缺了一半。不缺,就不会找。”
喝一口,她在空中划出一个圈。“那空虚是种什么感觉?”
“上厕所忘记带手机了。”
“哈哈哈。”她笑得倒在他肩上,又起来。“那的确是不好受。”
河边的风更冷些。残缺的白月亮在天上,右侧是彩色灯光扮起来的跨河大桥,左侧浮跃着大厦的灯光。各色灯光交汇在一起,远远看去,像给城市笼上了一层云雾。
她的眼睛好似也笼了一层雾。当她说她快三十岁的时候。
“以前我一口气就能爬六层楼梯,现在爬一层就要大喘气,记性也越来越差。那些人年轻、有新意、资源好,而我只是越来越老。上次我看见一个七十多的老人,要他孙子教他用智能手机,但他怎么都学不会,看着挺难受。以后我也会沦为落后的东西。”
“真不想老啊。”她说。
江漫:“真老了,就
', ' ')('不会想这么多。”
“也是,那时候就该想,我是去住院,还是死了算了。”她笑起来,喝了一口。
他拿下她手里的酒。“别喝了。”
江漫买完醒酒药回来时,路柔已把所有酒喝光了。
她醉得双眼迷离,脑子混沌。江漫拥她入怀,裹着路柔不让她受冷。
“我们回去了。”他用温柔声音。
她推他的肩:“我不。”
“隻准,你听我的,我不会听你的。”她的头摇摇晃晃,发丝也有了醉意。“我要,当个坏女人。女人不坏,男人就坏。”
路柔上身躺在他腿上,江漫好笑地摸她的头,用手掌揉她软乎乎的脸颊,双眼盛满柔情。
他俯低脸,鼻尖对着鼻尖,贪婪地嗅她的气息。
她怎么会是坏女人。他想,她的弱点就是对人善良。好比大学他病重受伤那雨天,她不嫌累不嫌重,用那么小的身体把他救回去。
好比天桥那次,他吃醋对她发脾气,她担心他的手有事,还是追出去跟了他一路。他欠她的情分,永永远远都还不清。
“回去吧”
“我不。”
“这里冷。”
“我不。”
“你喝醉了。”
“醉?不可能,不可能。”她像瘫泥般在他怀里蹭动,手指指月,摇晃。“青岛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
又对他说:“江漫,我告诉你…”
“嗯?”
“我告诉你,你…”她指着他的鼻子。“你不要告诉我。”
江漫:……真醉了。
醉态的人,都会情感高涨。有的心情低沉,大哭大闹。她醉了,却无忧无虑,像不谙世事的孩子。
冷风灌来了一大阵,路柔的神志被灌得清醒了一半。她看他的脸就在眼前,有些话,不由脱口而出。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补回来?”
江漫:“女娲连天都可以补回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人家是女娲,而你是个臭青蛙。”
不知怎的,他不说话了,她也奇怪的不发一语,一辆夜车飙过了桥。
引擎声远得听不见后,他开口了:“夺走我初吻那事,还记得吗? ”
那是什么时候?好远了,七年?八年?她夺了吗?路柔摇头。
雪花落在了她的唇上,他凑近了,轻轻覆上来,吻化雪花。那种温柔,要将人化了去,舀了去。他的唇瓣柔软,气味淡淡清香,她好熟悉,她认识它。空气渐渐稀薄。
路柔感觉自己越来越空白了。这一刻,她是没有过去的路柔,一张白纸的路柔。
闭上眼,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鸟儿迁徙的扇翅声。
直到——
“舌头。”他轻哑着说。
路柔猛然睁开眼,吓了一大跳,很用力地推开他。
椅子离河边不远,又是斜坡,没有护栏。江漫来不及防备,一下坠入河中。
等他狼狈地抱紧身子从河边游上来,花了很久,几近精疲力尽,全身冻得牙齿发抖。放眼一看——路柔不见了。
他喊了好几声,走了好几截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声音也没有。这是把他扔下自己跑了吗?这是丢弃他的意思?以后她还联系他吗?他边走边想,想着,想着,他难受得咳嗽。
他知道她不爱他,但他仍希望是他的感觉出了错。但没人说希望破灭的滋味这么难顶。
江漫停下了,不走了,不喊了。
他第一次觉得这里这么静,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鼻腔有点堵,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像拖着几个秤砣。刺骨的风刮走他的热量,剧烈的冷痛感一重接上一重。
他垂着头,坐回椅子上,椅子的温度已经散去,他的身体也是,他冷得没有知觉了,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地面、看着椅面。椅上突然闪烁起五彩的微光,一眨眼,便换一种颜色,一眨眼,光束便像鱼一般快速地溜走。
慢慢地,他抬起了头,眺望远方。
河对岸刚好有一场灯光秀,那光的轨迹时亮时暗。闪耀迷人。
看着,看着,他朝夜幕伸出了手,尽管他知道指尖根本碰不到远处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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