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黎果然看了一眼,勒紧缰绳,马在原地转了半圈,稳稳停在茶楼底下。她弯腰,在马侧挂着的布袋里翻找,翻了半天不见抬头。
盘黎忍不住问:“秀黎,在找什么?”
秀黎仰面冲他咧出一口整齐的贝齿,翻找的动作更快了一点,等人群开始疑惑的窃窃私语,她才一拍脑袋,回头冲于越招招手:“好像放你那里了。”
于越会意,从自己鼓囊囊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她。秀黎接过去,反手往茶馆二楼的窗口扔上去:“拿去玩吧!”
凡黎眼疾手快地接住:“长进了,知道给哥哥带礼物了。”
“我先进宫了,有话回府再说。”说着缰绳一甩,骏马不多时就跑远了。
秀黎这次只是换防,没带回降书,皇帝只在她进宫述职时夸奖了几句,再赏些金银锦缎之类,并没有特地设宴。等她从宫里出来,太阳西斜,回到府里刚好赶上晚宴。
淳于大夫人并二夫人携一众小辈等在门口,看秀黎快马加鞭赶来,一跃下马将马鞭丢在仆从怀里,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笑容俱是一凝,连忙关切地围拢过去,连声问她怎么了。
秀黎纵然再气,也没忘记给娘亲和婶娘行了一礼,挽上娘亲的臂弯一同往府里走时才冷声冷气地说:“陛下让我留在长临,今日我一进宫便收了我的兵符交给二皇子陆离。”
凡黎一愕,转头去看大哥,盘黎同样错愕。兵符易主是必然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秀黎明明才刚回都,皇帝就按捺不住了。
“简直荒唐!”秀黎气得面红耳赤,“理由竟是我明日年满十八,早已及笄,应尽早寻个夫婿嫁了,耽误不得。既如此,我十五那年他怎的还放我领兵出征,当时就让我嫁了岂不省事?”
怒归怒,皇帝的心思她也明白。等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她又闷闷不乐地妥协:“明日我便去云水寺赏梨花,碰上个顺眼的挑个好日子立马嫁过去,省得皇帝夜长梦多。”
☆、北陈旧事(二)
北陈人素爱梨花,长临城要说哪处的梨花最惹人怜,云水寺自认第二,便寻不出第一来。
每年梨花盛开时,云水寺游人络绎不绝,男女老少兼而有之。
赏花赏花,有那闲情逸趣的人赏得是雅致可爱的满树梨花,也有那心思旖旎的人赏得是比花儿更娇更雅的美人。
适龄婚配的年轻男女往往趁赏花之际彼此相看,若有心仪的姑娘或公子便回家说与父母,父母携礼上门拜访,对方家里也觉得合适就收下拜礼,觉得还需观望便婉拒拜礼。虽然最终定下的左也逃不过一个门当户对,勉强算得上双方你情我愿,互相看得过眼。
秀黎要上云水寺相看夫婿,两位兄长自要陪伴左右替她把关。盘黎常年留在长临,对各个世家公子的底细门清,凡黎受了母命,要确保浪荡登徒子近不了小妹的身。
兄妹三个在长临城中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加上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也在场,稍有点背景的公子小姐都要上来行个礼露个脸。盘黎他们习惯了能应付自如,凡黎和秀黎久居边境,哪个是哪家的都辨不清,不一时就没了兴味。
正想托辞走累了想到凉亭坐坐,便见几个官家小姐相携着笑容款款地走来。这几个秀黎是认得的,几家的母亲相当要好,与她们兄妹自幼便相识。
来到近前,她们屈膝向四位公子行了个女子礼,转到秀黎就围拢上来,笑嘻嘻地同她打趣。
秀黎今日只作寻常的女子打扮,却引人频频回首。水红襦裙香云纱衣,头发盘起一半,发髻上斜插一只翠玉步摇,只在眉心贴了一枚细小的花钿,并不涂脂抹粉,端的是眉不描自黑,唇不点而朱。慢说她是淳于家的女儿,又有将军之位加身,娶回去对家族大有裨益,只这倾城绝色就叫人心荡神移,挪不开眼。
那李家姑娘围着她转了两圈,啧啧称赞:“昨日见你身穿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好不威风,满长临城也找不出几个比你神气的公子哥,今日换上女儿装,又是一番如花似玉,貌比花娇,你啊,当真叫人嫉妒得眼睛发红。”
秀黎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听娘亲说,你年前得了个儿子,怎还到云水寺来凑热闹,就不怕我那姐夫喝醉了找你哭闹?”
李家姑娘摆摆手,秀眉微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甭提他,今日姐妹们听说你要择婿,特来给你掌掌眼。”
秀黎挑起一边眉毛:“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另一个姑娘牵着她,往林子深处走去,边走边说,“昨日陛下与你说话时,多少大臣站在边上呢,总有家里有公子未娶亲的,出宫了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怕是整个长临城都传遍了。”
姑娘家聚在一处说话,他们不好再跟,凡黎只扬声叮嘱:“别走远了,一会儿家里就要送午饭来。”
杨家姑娘年纪小,性子活泛,当即扭头笑道:“二哥哥就别操心啦,秀黎只管安心交给我们,本就是来相看夫婿的,一直同你们在一起,多少公子哥都自愧不如不敢上前来呢。”
“你这鬼丫头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杨家姑娘嘻嘻一笑,跟着姐妹们走远。
秀黎不在,来打招呼的人都少了大半。四人乐得轻松,找了个亭子坐下,叫随从去马车上取了茶水和点心来。
凡黎喝茶从来都是一饮而尽,猛灌了三杯,没滋没味地咂咂嘴,瞥了眼坐在他边上安静品茶的章须:“你也真沉得住气,还有功夫陪她来云水寺相看,就不怕她真相中了别人?”
章须垂眸望着石桌上的纹路,闷闷反问:“你说该如何?”
“去求你父皇赐婚呐,秀黎还敢违抗圣命不成?”
盘黎当即在他手背拍了一下:“胡闹!”自己妹妹什么脾性还不清楚?违抗圣命的事她还真干出来。
凡黎嘿嘿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瞧他那样儿,喜欢又不说,还指望秀黎那榆木脑袋自己发觉呢?”
昆吾连连摇头:“此言差矣,若是秀黎对我三弟有意,便不会毫无所觉。”
“我说太子殿下,你可是他亲兄长。”凡黎捻起一块栗子酥,咬了口嫌太干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坦白说我并不希望秀黎嫁入皇家,只是这满长临城里,我就看章须顺眼,怎么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要不就嫁给我们家小越,那孩子心眼实,和秀黎也合得来,真成了肯定待秀黎千般好,可惜他要上阵杀敌,只怕秀黎嫁了他要夫唱妇随,随到战场上去,陛下那边又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