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听不懂本王说的话吗?不要让本王重复第二遍。”罗修终于从离朱身上移开视线,转头看向蒂雅,悠悠一笑。只是那笑容却停留在嘴角,半分也没有氤氲到他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眸中。
离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人在罗修冰冷的目光中撑过一个回合,果然,颐指气使的蒂雅公主也脸色苍白地败下阵来,狠狠瞪了离朱一眼,便转身离开,挺直的背影仿佛一只趾高气昂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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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治下不严,让春风侯受惊了。”罗修欺身而至离朱身前,长身一揖,海浪色眼眸中闪烁着灿烂的柔光,别有深意地盯着她看。
“殿下言重了。是本侯一时不察,得罪了公主,还请殿下勿怪。”离朱迅速挂起无懈可击的微笑,还了一礼,尽职尽责地与罗修玩起角色扮演的游戏。
罗修一愣,继而哑然失笑,顺势执起她柔软的手,引着她向大殿中央走去。离朱缩了缩手,未果,只好微微侧身,面带着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只有她和罗修才能听见的字:“放手!”
“休想。”罗修也笑吟吟地压低了声音,往离朱耳边凑了凑。“阿朱认识蒂雅么?怎么知道她是公主?”
离朱顿了顿,反问道:“她不是叫你哥哥吗?”
“她只是部落族长的女儿,自小在王宫里长大,修去年刚赐了她公主的封号。”他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离朱。“你刚才也忒大胆,若是猜错了,可要怎么自处?”
“那有什么?”离朱撇撇嘴,似乎忘了自己正在与他斗气,得意洋洋地笑着。“若她不是公主,就说她在你心里永远是最高贵最美丽的公主好了……女人嘛,不都喜欢听好话?”
“哦?阿朱也是女子,莫不是也喜欢听好话?”罗修双眉一挑,又靠近了她几分,温热的鼻息拂过她小巧的耳垂,引得她一阵战栗。“不如……修以后日日夜夜守在阿朱身边,说些甜言蜜语可好?”
日日夜夜?
离朱脑中如有轰雷炸响,瞬间呆滞。她一寸寸扭过头去,欲哭无泪地看着他,脖子像缺了润滑油的机械一般僵硬。
“怎么?阿朱是高兴地说不出话了么?”罗修满意地笑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几许蛊惑的沙哑。“其实不用这么感动。只要阿朱肯对修说一句好话,那么就算让修说上一千一万句也不打紧……”
“你休想!打死我也不说!”离朱恨恨地抹了把眼泪,借着袖子的遮挡,用指甲死命掐了罗修一把,又趁着他吃痛,迅速抽出手来。
这个男人……太无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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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拜会和宴席都不过是走个形式,离朱既要在鲛国官员面前维系着西蜀国使节的威严,又要竭尽全力抗拒罗修明里暗里的调戏,结果一顿饭下来,别人都大快朵颐到满面油光,她却不仅没有填饱肚子,还被累得半死。
宴席一散场,离朱便让含烟带她去驿馆休息。含烟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王位上的罗修一个闪身,硬生生挤进了二人中间。
“本王忘了告诉春风侯,这王宫大得很。春风侯想住在哪间宫殿,都可以随便挑。”
他笑意盈盈,离朱却满脸黑线,恨不得撕碎了那俊美无瑕的笑容。她心情极度不好,半眯起眼睛,甜甜一笑。“既然如此,本侯想要住在殿下您的寝宫,不知可否?”
她话一出口,立即悔青了肠子,正要说些什么圆圆场,却见罗修已俯身下来,笑眯眯的眼眸中闪烁着正中下怀的精光。“春风侯要与本王同室而居,本王自然求之不得……”
他二话不说,牵起离朱的手,往后殿走去,留下一屋子的鲛人官员面面相觑,用鲛人语言大眼瞪小眼地交换着八卦情报。
“殿下四百多年来从没笑得这么温柔,其中肯定有诈。”
“那个什么什么侯居然敢开口要殿下的寝宫,说不定现在已经被骗到后殿咔嚓掉了……”
“不会吧?人家好歹也是西蜀使节,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杀吧?”
“以殿下的手段,啧啧……”
“你们不要命了!竟敢议论殿下……”
彼端的鲛人们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噤若寒蝉。殷锐却暗自翻了个白眼,同情地瞥了他们几眼,随即又端起自己面前的海螺酒盏,一饮而尽……可怜的人们啊,他们眼中那尊贵无上的鲛王殿下,恐怕此刻正和每个初坠情网的傻瓜一样,围在心上人身边团团转。
然而……更可悲的,却是她们那个清秀文弱的春风侯。人家鲛王明明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却还是屡战屡败,看起来毫无翻身的余地。
殷锐执杯,长叹一声,眼底泛起暖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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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正殿不远的后宫中,却是另一番光景——心情愉快的男子哼着小曲,拉着咬牙切齿的女子一路小跑。
“鲛王殿下,请放开本侯!”
“阿朱刚才不是在百官面前,亲口承认了要住在修的寝宫么?”
“随口说的,不算数!”
“君子言必行,行必践。”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离朱恶狠狠地甩开罗修的桎梏,发现自己想都别想在这个可恨的男人面前维持风度。因为不管她对他如何,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激怒她,或是让她陷入极端的恐惧……
罗修双眉一挑,双臂抱于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古以来,士大夫都最重名誉,阿朱贵为春风侯,娶了风头最劲的卉王爷,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又与失散已久的爱人、亲儿团聚,正是春风得意,应了名号……阿朱,又为何会不为君子,而要甘当小人呢?难道不怕被天下人耻笑?还是说……阿朱根本不在意?”
离朱闻言,脸色巨变。她沉默了片刻,略略偏过身子,留给罗修一个落寞的侧脸。光线泛着淡金色光芒,斜打在她身上,形成一个柔和温暖的剪影。
她低垂着眼睫,掩去了一点破碎的幽光。“我,自小惨遭家变,在别人府上做丫头,没读过什么书,也算不上士大夫。我向来胆小,没有崇高的理想,最大的愿望便是一家人平安喜乐,更谈不上为国民天下抛头颅、洒热血……”
她轻轻叹息,微侧着脸颊,几缕乌黑如墨的长发盘桓在肩头,勾勒出温婉的弧线。“殿下所说的君子、小人究竟有何区别,我着实答不上来。不过我想,君子应是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我虽不愿惹是生非,却也最勇敢无畏,为保自己至亲至爱之人,虽万死而不辞。”
离朱转身,定定看向罗修海蓝色眼眸。“殿下,我怕疼,但我不怕死。然而你若以我的家人要挟我,那大约……我也是不怕疼的。”
罗修一怔,不动声色地看她……没想到一次小小的试探,竟引来她那么强烈的反应。
一直以来,她都像个面团般地任他挑逗、任他揉捏,以致于他觉得她是一汪温泉水,清澈见底、温暖宜人,可是原来,她也是有逆鳞的,也会在别人触碰到自己的软肋时,亮出她锋利的牙齿和小小的爪子。
至亲至爱之人……
罗修悠然一笑,望着离朱的眼神中多了几抹深意……阿朱,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的软肋。
情重难返
作者有话要说:俺五一出去玩了,下午才刚回来~
累死俺了~
那个~给亲爱滴们的留言的回复有些晚鸟~
不要介意啊~
谁要是不高兴了~就赠一个俺的香吻~
hiahiahiahia~~(小情儿笑得很ws~~)
至亲至爱之人……
罗修悠然一笑,望着离朱的眼神中多了几抹深意……阿朱,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的软肋。
“请殿下沐浴更衣。”娇滴滴的女声打断了离、罗二人的对峙。
离朱错眼看去,只见几个美貌的鲛人女子身着宫装,每人手上捧着一只大如托盘的贝壳,莹泽的扇壳半开,里面依次叠放着鲛人衣饰。
“那个……”她提了提衣角,向后退了几步。“殿下您先忙着,离朱告辞。”
“别走!”罗修长臂如闪电般探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冰冷的目光犹如讨命绳索,斜斜扫过几个宫女。“你们不在寝宫候着,私自前来,惊扰了本王与春风侯商议要事,是嫌命太长了?”
“奴婢不敢……”
几乎所有宫女都吓得双膝一弯,瑟缩着跪了下来,却有一人笑意曼妙,上前几步,盈盈一礼。
“殿下,奴婢等在寝宫中久候殿下不至,唯恐您长途跋涉、劳损贵体,这才斗胆前来,请殿下先沐浴更衣后,再行商议国事。”
“哦?这么说,你们倒是一番好意?只是本王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罗修冷冷斜觑着她,直瞪得那女子背脊僵直、汗如雨下,嘴角微微抽搐着,再也挂不住笑容。
“殿下……殿下息怒!”那女子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下,抖得如同狂风汪洋中的小小扁舟。“请殿下看在臣妾自小服侍您,又侍寝多年的情分上,宽恕臣妾一次。”
罗修似是怔了一怔,随即轻笑出声,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嘲讽和不屑一顾。“你不说,本王还险些忘了。本王不是已遣散了后宫,怎么你还留在这里?”
“臣妾……”那女子方一开口,触到罗修凌厉如刀的目光,忙惶惶改口道:“奴婢……愿为宫女,终生随侍在殿下左右,求殿下应允了奴婢吧!”
罗修不语不答,挑眉看向离朱。“阿朱以为如何?”
“我?”他冷不丁发问,问得离朱一愣,连连摆手。“这是殿下的家务事,离朱是外人,不便多嘴。”
“阿朱怎么会是外人?莫非是生气了?”罗修单手一捞,手臂紧紧缚在离朱的腰间。另一只手却遥遥一探,卡在了那宫女的脖颈上,继而抬高手臂,将她生生悬在了半空中。
“殿、殿下……饶、饶……”那女子的脸色因窒息而变得青紫,双手徒劳无功地搭在罗修手腕上,双脚无力蹬踹。
罗修含笑摇了摇头,无声叹息,眉目中两簇火焰,宛如浴火而生的魔。“你让本王的心上人误会了本王,岂能容你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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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误会!”离朱咽一咽口水,下意识喊了一句,反手扯住罗修衣袖。“你、你放了她吧。”
“真的?”罗修偏头看她,眼眸中的寒光在与她视线交融的瞬间,融化为一线春水。
“是、是真的……”离朱慌乱地点点头,脑子里不断闪过他用手生生挖出鲛人心脏时,脸上那残酷而冷漠的神情。
“既然如此……滚吧!别让本王再看见你。”罗修手一挥,将那女子甩出几米远,转头深深望着离朱。“日后这鲛国后宫的事情,就交给阿朱打理,可好?”
“不……不好。”离朱拂一拂衣摆,只觉有如芒刺在背。她平息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殿下,您究竟想要怎样?”
罗修一愣,垂眸看她。“修想要怎样,阿朱难道不知道吗?”
“我又不是殿下您肚子里的蛔虫!”离朱挑眉,愈发气闷,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殿下,我西蜀以女子为尊,我不可能入您的后宫,与其他人共侍一夫的。”
“无妨。阿朱刚才不是也看到了?修已遣散了如花美眷,日后这鲛国后宫中,独你一人。”
罗修一脸认真,离朱扶额苦笑。“殿下,人、鲛通婚,注定无法延续血脉,您也不要子嗣了么?那这偌大鲛国,在您身后,交给谁来统治?”
“子嗣……”罗修眨眨眼,海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郁,又迅速恢复了正常。他想了想,抬眼正视离朱,一字一顿道:“鲛王之位,可传与修嫡亲的胞弟。”
“你、你……”离朱惊得险些闪了舌头,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很久,才结结巴巴吐出句话来:“你、你……你遣散后宫、舍弃子嗣王位,你……为什么啊?”
“自然是为了能与阿朱厮守啊。”罗修诧异地挑了挑眉,丢给她一个“你明知故问”的眼神。
离朱咬着嘴唇,手掌紧攥成拳,垂在宽大的袍袖里。“殿下,您不觉得,没有必要为了离朱一人,如此这般地牺牲吗?”
“牺牲?”罗修收敛了笑容,炙热的眼眸如沸腾的海水般灼烧着离朱的神志。“为什么是牺牲?修想要得到阿朱,当然要亲自拔除横弋在你我之间的障碍。既然内眷、子嗣、王位,都是阿朱拒绝修的理由,修为什么不能舍弃?修想要的,即便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一定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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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满不在乎地扫视着王宫,继而漫然一笑。那眼神清远辽阔,明明将世间万物都映进了眼底,却又没有一事一物,能上了他的心。
他负手而立的样子,仿佛是顶天立地的神魔。
离朱心神一凛,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可以轻易放弃,那些在别人看来难以割舍的东西。
他那样的男子,合该君临天下,合该叱咤风云,合该以星辰为子、天地为盘,合该信手乱弹乾坤、错拨经纬……
所以,他舍弃,因为他不在乎。
离朱恍了恍神,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干涩。“殿下,我……绝不会为你而放弃我的夫君们。”
“那又怎样?”罗修又是悠悠一笑,斜睨着她的眼神仿佛是野兽看着自己利爪下的猎物,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悲悯、几分冷酷、几分狂热。
离朱被他盯地连退两步,险险稳住身形。“你,贵为鲛王,竟会不在乎吗?”
“在乎又如何?”罗修摇摇头,低声道:“修对你倾心以待,而你却不能许以同样的对待,只不过是因为,你对修的感情,没有修对你那样深刻。不过,只要你肯接纳修,那修定会千方百计、竭尽所能地讨你欢心、哄你高兴,终有一日,会叫你像修一样,如痴如狂、欲罢不能……到那时,便是你夫郎成群,又有什么关系?”
“即便如此,我死后怎么办?鲛人寿命有千年之久,而我却只是沧海蜉蝣。若我死了,你又该如何?”
离朱此刻已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反被他牵着鼻子,顺头顺尾地用她自己的嘴,问出他想要她问的问题,再由他亲口说出他想要她知道的答案。
罗修唇边溢出满足的笑意,抬手拂过她乌黑的鬓发,强大的气息如漩涡一般,迫使她陷入、逼着她沉沦。
若她死后,他该如何?
她被他引着,已将二人摆放在同进同退的位置上,自己却浑然不觉……
“阿朱,修不会让你死的。你没听说过吃鲛泪珍珠制成的灵药,可以常驻容颜吗?”
他顿一顿,半眯起眼眸,似乎带着些怜惜和几许狠厉,看着面前那扰乱他生命轨迹的平凡的人类女子。“就算真有一天,你垂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