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掀了兜帽,见裴誉还拉着那男子衣袖不放,忽然忆起这是上一次在州桥夜市见过的那个大理寺评事,叫什么成宣。三法司里裴誉那批手下,她见过,没有哪个与他如此亲密熟络。
谢流婉娇美面容不见异常,还是对丫鬟道:“你做得很好。下回若是再见到了,也如今日一般告诉我。”
她心生疑窦,这叫成宣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像裴誉那种面上带笑,实际却对人满不在乎的人,也会和一个同袍走得那么近?
*
清晨,永安城大理寺。
昨夜里,门房听婆娘讲了一宿的鬼故事,又是什么“鬼新娘”、又是什么“游魂女鬼”,听说现在永安城一片人心惶惶,大家夜里都不敢出门了,就怕被冤魂索命,要么把你头砍了,要么把你头扔了。
门房上了年纪吓得一夜没睡好,结果到了白天直打呵欠。
见外头有人叩门,他慢悠悠走去。按道理,大理寺诸位大人不会这么早来点卯的,他定睛一看,竟是一位没见过的,样貌倒是颇清贵,他一派端方,朗声道:“我乃盐运司沈庆仪,有事要见裴誉裴大人,烦劳为我通传。”
门房吓得一激灵,人也清醒了几分。盐运司可不是个能开罪的衙门,想到此处,他立刻恭恭敬敬把人请到寺内,又安置他在大理寺招待访客的偏厅。
不多时,门房见成评事也到了,连忙如此这般对成宣说了一通,却发现评事大人也如他一般呵欠连天,满眼血丝,便小心问候道:“大人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成宣昨夜折腾到深夜才回到客栈,梦里又被裴誉追杀了一整夜,今天累得都打不起精神了。她摆摆手:“等裴大人也到了,再叫上我吧。”
反正沈庆仪来都来了,他总不会跑掉吧。
她没精打采的,跟陆续到来的寺中同僚问了声早,有人关切问:“昨夜的事情,听说延景都一五一十告诉少卿大人了,你和裴世子可要小心点。”
她听了,更是丧气。这时,有人来通传,唤她去偏厅见沈大人。
该来的都是躲不掉,又要见到裴誉,想到昨夜,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拖拖拉拉到了那儿,裴誉和沈庆仪已经一左一右坐在了,她拱手行礼,到裴誉一旁立定站好。
沈庆仪看起来比她还疲倦,哀痛神色一览无遗。成宣道:“沈大人怎么看着如此憔悴,莫非是知道了红颜知己海棠姑娘的死讯,昨夜难以入眠?”她单刀直入,懒得再和沈庆仪绕圈子。
沈庆仪颔首:“是,昨夜与我同去沁尘阁的一位朋友告诉我的。大理寺若是知道了我常去找海棠,必定会怀疑于我,于是我今早直接到了大理寺,向两位说明原委。”
裴誉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那便请沈大人从半年前说起吧。”
“当时我告知二位,我是因进入盐运司后压力颇大,才疏远了菱月。这点我并未说谎。只不过,朋友见我郁郁寡欢,便带我去沁尘阁,说只是听听曲子聊聊天解闷儿,不是一般人想的那样。我便去了。”
沈庆仪在那里,第一次遇到了海棠。
菱月娇纵,海棠善解人意;菱月爱撒娇,海棠却会反过来劝慰他。谈起琴棋书画,海棠也半点不输给杜菱月。
渐渐地,他见海棠的次数多了,见菱月的次数便少了。对菱月,他只好扯谎,说自己忙于公事,无法见面。
“我对海棠说,半年后我须得成婚,到时候便不能再与她往来。她不恼怒,也不强求什么。这一点,我很感激她。”
成宣在一旁嗤之以鼻,瞧她说什么来着,世间男人便没几个靠谱的。
“当菱月死去,我也曾有过一瞬间怀疑,会不会是海棠所为。但她心地善良,而且……”
“而且即使她杀了杜家小姐,也绝不可能从青楼女子摇身一变,成为沈家少夫人对吗?”成宣气恼得很,说话也咄咄逼人起来。
“这一点,成大人说得没错。但我是想说,菱月失踪那夜,是我扯了谎,我整夜都与海棠在一起。”沈庆仪道,“她约我到近郊踏青赏月,我便是她的人证。之后我们一同回到永安城,我回盐运司处理公事,她也回了沁尘阁。”
成宣并未料到会有这一出,她扳着手指头算,自己也算糊涂了:“那当初你还信誓旦旦让我们去问你的小厮,说你一直忙于公事。”
“小厮也的确与我和海棠在一起,还有我们投宿客栈的伙计也可证明。地点变了,他的证词照样是千真万确的。我和海棠,并不是杀害菱月的凶手。”沈庆仪下了结论,“要是当时我便告诉你们,大理寺不仅会大肆追查,还会累及家声,我无法向父亲交代。”
裴誉不屑道:“那沈二公子如今便可以向父亲交代了吗?”
沈庆仪虽难堪,还是不急不愠,温文尔雅道:“自菱月出事,我自觉愧对她,再也没去找过海棠。如今连海棠也出了事,我……”他顿了片刻,又道:“我自会向父亲坦诚一切。”
“这次我又怎么知道你过去几日行踪的供词是真是假,万一你如上次一般扯谎呢?”成宣锲而不舍。
“还是那句话,我若为了菱月杀了海棠,或为了菱月杀了海棠都有可能,可我为何杀掉她们二人,对我又有何好处?”
第16章候兰房
成宣不死心,问道:“沈大人,你是否认识住在四方巷附近,一个名叫张氏的老妪?”她问话的时候,特意细细观察沈庆仪表情,但沈庆仪坦坦荡荡,毫不犹豫道:“不,我从不去那头,更不认识住在那儿的人。”